作者:曲临青
凌燃默不作声地坐到罗泓对面。
罗泓显然也没有什么想说的。
两个沉默寡言的少年面对面坐着,都不说话,直到薛林远安抚好了向一康,进屋来叫凌燃回去。
凌燃冲罗泓点了点头,拎着背包往外走。
身后那个总是木愣愣的少年突然开了口。
“凌燃,明天好好滑……连同我的那份儿一起。”
连同他的那份儿。
他的,那份儿。
向一康背过脸去,狠狠地抽了口气,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薛林远担心地看了看罗泓,又看了看凌燃,到底没说什么。
凌燃应了声好,才继续往外走。
医院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路灯却很亮,凌燃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被拉长的身影。
纤细,瘦长,一看就是吃花滑这碗饭的料子。
他心里有点酸,是被罗泓的经历和话触动了。
运动员本身承受的风险就高,能好好地站在赛场上,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未来和意外,哪个会先来,谁也说不准。
他自己还不就是扭了个头就穿进了书里,甚至没来得及跟现实世界里的人好好告个别。
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或者说,还有没有可能再穿回去。
就像短节目里的精灵,初生的喜悦过后,就会开始怀疑神明的恩赐是否是永远,还会不会收回。
他现在这具柔韧性十足的身体,不也是神明的恩赐吗?
凌燃眨了眨眼,突然就做好了决定。
薛林远多了解凌燃啊,看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了。
“都决定好了?”
凌燃点了点头。
薛林远也没再劝。
他之所以那么欣赏凌燃,不就是看上了他这股不服输的劲儿吗?
即使心里再担心,又怎么可以因为想要拿到更稳妥的分数,反而劝他保守不前。
“那就试试吧!”
薛林远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宽厚的大掌平平伸出。
凌燃握紧拳,轻轻击中他的掌心。
“没吃饭吗?”
薛林远瞪他,随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凌燃好像还真没吃晚饭。
凌燃笑了笑,眼神变得越发坚定,用力击中了薛林远的掌心。
薛林远大笑出声,像是要将这几天的郁气都发泄出来。
“走,吃饭去!”
凌燃做好了决定,心里也变得轻松。
还是试一试吧。
即使不能成功,他也不会后悔。
如果停步不前,只为了争取必胜的分数,那还挑战什么自我,叫什么竞技体育。
他热爱花滑,热爱赛场,难道只是为了追求每一次比赛的稳妥分数吗?
不,不是,他热爱的是不断磨砺自己,挑战自己的过程。
爱的是站在赛场上干净漂亮地完成整套节目时的成就感和荣誉感。
如果不竭尽全力去拼,去战,而是保守龟缩,那他就算是赢了,真的会发自内心地高兴吗?
不,不会。
凌燃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
他只会遗憾,不满,日复一日地想起这场比赛而悔不当初!
这不是荣誉,而是他的耻辱!
一种名之为懦夫的耻辱!
而且凌燃其实很有自信。
他一定能赢过丹尼尔。
堂堂正正的,用尽全力的,在赛场上击败他。
用华国人的身份。
在华国分站赛自由滑的赛场上。
凌燃做出决定的同时,丹尼尔也没闲着。
他打从短节目赛场上下来,整个人的心情就跌入了谷底。
大奖赛毕竟是一件盛事,国内外不少冰迷都在关注,所以他和凌燃的分数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
国外关注冰雪运动的人很多,爱好者更多。
体育爱好者爱的是什么,不就是运动员奋力拼搏,以及摘得桂冠的畅意和痛快。
但更重要的是,绝对公平的竞争。
所以他们最见不得的就是比赛的不公正。
只要打开社交平台,丹尼尔最新一条的动态底下就满是嘲讽。
【你偷了那孩子的分数!】
虽然很快被丹尼尔的粉丝压了下去。
但醒目刺眼的话语还是让丹尼尔气得差点摔了手机。
最后还是丹尼尔的教练劝他,“只要你能在明天的自由滑上碾压凌,所有人都只会记住胜利者是你!”
自己真的能碾压凌燃吗?
丹尼尔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那个从森林诞生的精灵,轻盈,自由,无拘无束地旋转,跳跃,滑行,就好像……他生来就该在这冰面上一样。
无形的威压如影子般覆上他的心头。
丹尼尔使劲挥了挥拳头,试图摒弃掉不由自主的恐慌和惧怕。
他一定能赢过那个华国人。
他不能输给那个华国人!
丹尼尔咬着腮帮子,狠狠系紧冰鞋的系带,上冰练习起明天的节目。
华国的冰雪运动一向冷门,又恰逢某些特殊的原因,整个华国分站赛并没有对外售票,只是允许一些媒体记者和相关人员入场。
早上八点半,冰场四周的观众席上稀稀拉拉地坐着记者,教练和等待的工作人员,很冷清。
霍闻泽也在其中,他不耐烦地看表,调整摄录机的焦距。
但官方的直播间里已经因为大量人流的涌入变得卡顿。
甚至逼得直播平台不得不临时征用其他的服务器。
【开始了吗?开始了吗?凌燃是第几号?丹尼尔又是第几号?】
弹幕一条条重复刷屏。
所有人都在紧张的等待着今天的自由滑结果。
凌燃才抽完签,抽签结果就被传到了直播间。
【是三号】
【丹尼尔抽到了几号?】
直播间的镜头收录到丹尼尔张扬得意的笑容。
【丹尼尔抽到了八号……】
【完了完了,凌燃居然排在了丹尼尔的前面】
【天哪,怎么会这样】
薛林远狠狠地一拳打到蓬松的挡板上,“早知道抽签之前带你去洗洗手了!”
凌燃双手攥紧,一下下地轻轻敲打关节和肌肉,在做赛前的热身。
“也还好。”
哪里还好了!
这么靠前的号码,完全不知道对手会怎样地临时调整节目,简直是被动极了。
宿醉才醒的周誉坐在冰场边臭着脸看直播。
就连对花滑只知道皮毛的耿弘都倒抽一口气凉气,捂着头只知道完了完了完了地一顿乱嚷。
直播间弹幕刷得飞快,无不是在替凌燃惋惜。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个纤细的少年,拼了命地想从他的神情窥探他的心理。
凌燃其实心里什么都没想。
他已经习惯在比赛前放空自己。
将屏幕定格在杰瑞鼠灵活地从汤姆猫的陷阱里偷走三角形奶酪的一瞬间,凌燃将手机交给了薛林远,深深吸了口气,弯腰摘掉冰刀套,站到了冰场上。
赛前照例有六分钟的热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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