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罪化
怀远重新登上铁梯,来到炉口处,将手里的符纸直接按压在原有的符纸之上。炼丹七七四十九日,这样的封印便会有四十九层。
尽管凤章丑话在先,可事情却似乎进展顺利。贴完了符纸,怀远回到地面上,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又开始刻他的木头。
那是一根发簪,簪头上堆着一簇小花,栩栩如生,应该很能讨女孩欢心。
鼎炉殿内短暂地安静下来,只有怀远精心雕刻的轻响。
凤章君又开口提问:“五仙教的修行是什么样子的。”
“……”
练朱弦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才回答他:“我们没有鼎炉,也不需要抓妖魔回来练丹。不过正式成为五仙教弟子需要通过一系列极为严苛的考验。至于入门之后,修行反倒并不是什么难事了。”
听他涉及到了一丝重点,凤章君顺势追问:“听说五仙教的入门弟子,都会接受一种异术的改造,让自身与教中神灵融为一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并没有什么异术,那不过只是一种比喻罢了。”练朱弦不假思索地摇头:“在冥想中达成与旧日神灵的对话——云苍峰的玉清真王祭典不也是类似的手段吗?”
凤章君显然不相信练朱弦的说辞,但继续追问也没有意义,他干脆沉默下来。
骤然冷场,练朱弦轻咳一声,看看角落里安静雕刻的怀远,再看看不远处的鼎炉,突然变了脸色。
“不好!”他指着高处的炉口:“怎么会变成那样?!”
凤章君的担忧正在成为现实——只见怀远新贴上去的符咒已经从淡黄变成了焦黑,而且黑斑还在朝着周围蔓延。
“血污让炉内的妖魔有机可乘,若不及时更换会出大事。”
凤章君的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叙述着一件小事。
终于,所有的符纸全都变成了一团焦黑,悄无声息地剥落为灰烬。紧接着,炉盖开始上下挪动,一下、两下……
所幸,固定在炉盖边沿的黄铜铃铛发出了狂躁的声响——
怀远悚然抬起头来。
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一道黑气冲天而起,瞬间将炉身上挂的八把大锁全部冲开。一人多高的沉重炉盖被黑气掀到了天花板上,再重重砸落下来!
炉盖落地,崩砖裂石,发出巨响。尽管只是香窥之中的旁观者,练朱弦依旧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再听不清楚其他声音。
在巨大的耳鸣声里,他被凤章君拉着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继续旁观接下来的骇事——
怀远自然也受了巨响的惊吓,可他毕竟有过一些应急训练,此刻便赶紧丢下木头,转身取来一柄靠在墙根上的宝剑。
谁知刚一转身,他又被迎面扑来的第二下巨响惊了一跳。
鼎炉倒了。炉膛中那些不成人形的熔融液体,此刻全都流淌到地面上。
那里面仿佛有一千张面孔,一千嘴在发出一千个不同的声音。然而刹那间,这一千张面孔又同时腾空而起,变成一千道鬼影,在大殿里冲突回荡!
冲出去!逃到外面去!
一片嘈杂声里,仿佛有无数鬼影异口同声地喊叫着。然而当它们飞扑到大门前时,却触动了暗藏在门板之内的符咒。
金色大网亮起,无情地将它们弹回。
但鬼怪毕竟诡计多端。
沉重的炉盖再次腾空而起,在与门扉相撞的瞬间释放出了巨大的破坏力。
门板被砸断了,鬼影呼啸而出。可才刚飞到檐廊里,又被屋檐上垂挂下来的璎珞符咒阻挡住。
再看鼎炉殿内,怀远正吃力地挥舞着那把宝剑,如同笨拙的幼儿摆弄着捕虫的网兜。
“数量太多了,他一个人收拾不过来。”凤章君摇头。
果然,还没挥舞几下怀远便已是气喘吁吁。而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还有一样东西能够应急。
那是悬垂在鼎炉殿内四个角落处的警绳,随便拉动哪一根,都会让岩墙上钟楼里的铜钟随之鸣响。远在岩墙之外的守卫便会前来支援。
怀远连手里的剑也顾不上了,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最近的一根警绳冲刺。
然而就在他抓住警绳的同时,也有鬼影死死抓住了他——更确切地说,是抓住了他的手臂。
“……原来如此。”
饶是早就知晓了结局,练朱弦也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
就在他面前几步之遥,怀远的右臂被硬生生地从身体上撕扯下来!
那一瞬间血光冲天,喷溅在周围的地面上,引来无数的鬼魂争相舔舐。
而沦为活祭品的怀远,却只是傻傻地瘫坐在墙角,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残肢被一点点吸走精气,变成一堆包着皮的枯骨。
景象又开始模糊了。练朱弦听见许多人的脚步声,从远处一路奔跑过来。
紧接着,所有一切就像被吸入了旋涡,陷入到一片纯黑的噩梦之中。
这次的场景变换太过突然,快到没有时间让练朱弦确认凤章君的位置。
他在黑暗中等待片刻,可四周一直没有浮现出新的场景——这显然不对劲,无论如何还是先找到凤章君再说。
练朱弦摸黑前进两步,准备喊人。嘴是张开了,却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止如此,他又拍了拍手,听不见鼓掌声。
包围他的并不是一片单纯的视觉黑暗,而是更为诡异的“虚无”。而这片虚无,又是如何溜进怀远的记忆里来的?
练朱弦回想起来,在以往香窥的过程中,偶尔也会遇见一些非现实的场景。它们是当事人在遭受重大冲击之后,自我封闭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