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巳
钟越被抓住了把柄,一时做不出回答,那只笔却已经递到了面前,钟延的话在耳边回荡,初浔坚定的目光在身上流转,似乎签字是他唯一的选择。
钟越僵持了很久,才拿起那只笔,他的手停在协议书的上方,看到其中一条:解除关系后,你们将再不受法律保护,Omega即使被标记,Alpha也不准许对Omega施加信息素压制,你们将永远解除婚姻关系。
钟越低下头,捏紧了笔杆:“一定要签吗?”他和初浔走过的这几年开始在脑海里播放画面,他第一次认识他,第一次接触他,和他第一次相拥,那些将不复存在。
“我已经签过了,”初浔答非所问:“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他没有正面回答他,却侧面催促了他,钟越听出了他的意思,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Omega是个这么果决的人。
他没想到,这份果决是用在和他离婚这件事上。
这辈子签了许多的字,唯有这一次,那笔迹断断续续,拖拖拉拉,一点没有熟练的风范,落笔后,协议书被抽走,初浔低声说:“我可以回房间把我的东西带走吗?”
钟越还没缓解这份感受,他却那么着急,钟越抬头看他,初浔的目光还是那么柔软,不带有任何挑衅,语气也一直是好商量的错觉,可他刚刚经历过这把温柔刀,连回复的力气都没有。
初浔回到了房间,看着承载着他两年来温存的地方,床铺整齐,房间干净,有条有序,和他在家时无异,床头挂着他们的结婚照,那上面的自己笑得拘谨不自然。
初浔扭回头,走到了柜子前,收拾了一些衣服,他和钟越的衣服是分开放的,他总是很贴心地将丈夫的衣服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就是褶皱了都没发现,他的衣服面料材质都不算好,偶尔几身出席重要场合的贵重衣饰他没带,只带了平常穿的那几件。
完了,他又走到了桌台前,装起一个带着松鼠笑脸的钱包,那是哥哥给他做的,初中时,他过生日,哥哥不知道送他什么,买了个钱包给他,松鼠图案是哥哥自己缝上去的,他说这样不值钱的钱包就有了附加意义,代表了哥哥对他的疼爱。
初浔那会很开心,就是这样一个礼物,他保存了好多年,现在拿在手里,还是有那份温馨感,柜子旁边还有一条围巾,他收拾其他东西钟越没有意见,但看他动那条围巾时,他说话了。
“那个就不要带走了吧。”
初浔并没有停下,他将围巾装进了行李箱里,扣上后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我织了很久,还能用到的。”
他的言外之意是,留在这里,最终也是被丢掉,钟越无言以对。
他是不喜欢初浔喜欢的某些东西,比如那条围巾,围巾本身并没有问题,但是初浔在围巾一头用红色的毛线织出了一个小天鹅,那东西有些不符合身份,至少钟越觉得没法戴出去,围巾就一直放着,他没直说不喜欢,只是说不习惯戴围巾,没想到初浔心里清楚。
生活的确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过得下去,他的妻子似乎比他更懂这个道理。
初浔也知道自己和钟越有某些地方不太合适,可世界上没有完美匹配的人,他觉得这些不是问题,原来这些……就是问题,还是很大的问题。
初浔的行李箱很小,他也拿不动太重的东西,回房间收拾的只是些他知道会被丢掉的东西,但他觉得还有用,离开钟家以后,他的生活就只有自己,他一个人,不在乎别人说这些东西合不合适了。
桌子上还躺着那盒巧克力,初浔提起,拎着行李箱,将巧克力抱在了怀里,然后走向房门。
“初初……”钟越像最后一声挽救,他从未觉得如此无力,前方的人影停下了脚步,钟越紧张地攥着拳头,他以为他会心软,他会留下。
初浔的手摆动了几下,他抹了抹眼角,然后将一切放下,走向钟越,他还是不争气地掉了眼泪,初浔抬起手,将从手机上摘下来的兔子挂件递给他。
“这个我很喜欢,”这只兔子陪伴了他好几年,初浔很喜欢旧的东西,此时,那只得意的紫色兔子躺在他的手里,对着钟越笑着,初浔捏着兔子耳朵,放进了钟越手里,“但我不想要了。”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有很大的逻辑错误,但是,钟越听懂了。
钟越跟着他下楼,乐姨也追了出来,初浔对乐姨僵硬地笑了笑:“乐姨,再见。”
乐姨捂住嘴巴,一行热泪掉了下来。
看着那个小身影,乐姨低声对钟越道:“那盒巧克力,他一直放着没吃,他说要等你回来。”
钟越心底一抖,不自觉地捏紧了兔子,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提着行李箱,抱着巧克力,狼狈地走出了他的视线,和七年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和裴裴斗智斗勇(眉目传情)了。
第23章
初浔拖着行李箱走出了钟家,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并不留恋这里,很奇怪, 在他走出钟家的大门后, 他感到如释重负,好像有什么大石落了地,他以为自己会恋恋不舍, 会是颓败和丧气的,却跟自己想的完全相反。
他在里面待了多久, 高永就等了他多久, 此时,高永从车里下来, 很有眼色,来接下他手里的东西。
他接过行李箱, 把后车盖打开,箱子很小,他轻松放了进去,初浔手里的巧克力他没接,高永盖上车盖,低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巧克力, 怎么有点眼熟?”
初浔摸了摸巧克力的蝴蝶结,他都没有拆开过, 一块也没有来得及吃。
“是别人送我的。”初浔说。
“云廷?”高永猜测。
初浔摇摇头,不过他觉得很奇怪。
高永说:“哦, 我还以为是他买的, 跟他买的那盒一模一样。”
初浔正在疑问, 还没来得及多说,追出来的乐姨打断了二人的交流,乐姨远远地叫了他一声,初浔停下了和高永上车的步子。
他转回身,乐姨朝他奔来。
初浔走上前,乐姨匆匆拿出一张卡来,塞进了初浔手里,呼哧呼哧喘着气:“你,你要的……你这孩子走这么快,差点忘了,里面有三万块钱,你凑合着用。”
那边的高永挑了挑眉,靠在了车身上,初浔回头看见他的眼神,把银行卡推了回去。
“乐姨,我不需要了,我已经借到钱了,”初浔低下头说:“这张卡你收好,不要担心我,我没事的。”
乐姨还是坚持把卡给他:“你拿着,你拿着我放心,夫人说弥补你的,你这孩子什么也不要,你这不是傻吗?”
初浔没接,道:“夫人不欠我什么,以后就没有关系了,我想跟他们划清界限。”
才刚刚把字签了,就说出了划清界限的话,初浔不是这么冷漠无情的孩子,乐姨想,他这次恐怕是真被伤着了,乐姨疼惜地揉了揉初浔的脑袋,满眼担心:“你说你这么较真干嘛呀?做错事的是钟越,弥补你该拿着的,起码能保得住你以后的生活啊。”
初浔却乐观地笑笑:“我有手有脚,不需要这份弥补,不要担心我了。”
乐姨握住初浔的手,几次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还要说什么,钟家令人失望了,她这个多年的佣人也开始失望了。
“回去吧乐姨,”初浔说:“夫人还要您照顾,你自己也是,要照顾好自己,年纪大了,不要什么都亲力亲为了。”
乐姨很劳累,他看得见。
“家里几个姑娘是有眼色的,你倒不用操心我,”乐姨叹口气,“我只是放心不下你,初初,你可答应乐姨,以后可千万别这么大意了,一定要擦亮眼睛去选人了,你没有信息素并不是大事,总有人会不介意的,你这么懂事,该值得更好的。”
初浔点头:“嗯,我会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碰见更好的,他只知道,他现在不再想要碰婚姻了,但他没说,他怕乐姨担心。
乐姨继续交代着:“还有啊,一个人的时候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乐姨,不要跟我见外生分了,知道吗?”
初浔听话道:“知道的。”
“打扰一下,”站在一旁的高永插话进来,他看了看手表,对二人道:“我下午三点有事,咱们能快些回去吗?不好意思啊。”
乐姨推了推初浔:“好,你快走,乐姨不耽误你。”
初浔不敢耽误高永,高永不是他的什么亲人,他不能随心所欲,初浔点点头,抱着东西走向了高永,回头对乐姨说:“那我先走了,以后有时间,我会跟您打电话。”
乐姨笑着:“好,乐姨等着呢。”
初浔没能跟乐姨道别太久,他坐上了后座,乐姨替他关上了车门,趴在车窗看着他,初浔受不了这种离别,离开钟家最难过的一刻竟然是现在,是为乐姨。
车子缓缓发动,高永从后视镜里看着依依不舍的二人,他一直没有问结果,想起来后问:“协议书签字了吗?”
初浔小声地“嗯”了下。
高永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伤怀的模样,倒是可人的,他追问:“你丈夫……不对,你前夫,他怎么没出来送你?”
初浔摊开协议书,放在腿上,看着钟越落笔的地方,眼眸里沉着伤怀的情绪,“不出来更好,我不想面对他。”
他仍记得钟越的话,那听起来有几分可笑的解释,如果看到那一幕是打击,那么心死的一瞬间,是钟越给出解释后,他发现他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发现他这些年都爱错了人,他不知道钟越是变了,还是原形毕露。
他的那些解释让他后怕,让他脊背发凉,几句话而已,听得他心惊胆战,他同床共枕两年的丈夫,竟然会觉得,他可以替别人养孩子,他好欺负至此。
钟越拿捏着他的命脉,瞅准他致命的弱点,践踏他的尊严,还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曾经为了追求他,山盟海誓都能下,赴汤蹈火都愿意的少年。
果然,他太天真理想了,他不该再这样了。
初浔轻叹了声气,转头看向了车窗外,年少相识的人都靠不住,这个世界究竟还能相信什么?
到了酒店,高永在车里,说他不用下来。
初浔不理解:“为什么?”
高永道:“待会要带你去别的地方,我去楼上把东西简单收拾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初浔扶着座椅,慌乱道:“什么意思啊?”
高永拆开安全带,扶着方向盘,回头看着他说:“我家那主子的意思,别乱动,回来我再跟你解释。”
高永下了车,把初浔留在了车里,初浔从车窗里看着他,这一堆东西,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不敢轻易离开,初浔抱紧了协议书,目光落在腿上的巧克力盒上。
这盒巧克力……真的是裴云廷送的吗?高永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不会这么巧吧?嫂子送他的巧克力和裴云廷的一模一样?等等,嫂子也是娱乐圈的。
初浔越想越觉得奇怪,心里装着杂念,一直到被手机铃打断。
初浔惊了一下,打开一看,是哥哥的来电,他皱了皱眉头,现在不是跟哥哥通话的时机,他不知道怎么交代,他还没打算告诉哥哥。
铃声多响了一会,初浔才接听了电话。
哥哥初靖问道:“在忙吗?这么晚才接电话。”
初浔扶着手机,紧张兮兮地说:“没有,哥哥有事吗?”
初靖那边传出一些谈话的背景声,他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两天不是节日吗,回去看妈吗?”
初浔这两天没有工作,也忘记了什么节日,经哥哥一提,他想了起来:“哦,好。”
初靖道:“嗯,那到时候我去接你。”
“别,”初浔听到哥哥要接他,顿时慌了,“别来接我哥哥,我可以自己过去。”
“让钟越送你?”
“不,他最近挺忙的,”初浔哽咽了下,他说谎一向不太自然,初浔抓紧了协议书,“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很方便的,哥你不用来接我,好吗?”
他委屈地请求,电话里初靖没听出什么,他知道初浔是个不爱给人带来麻烦的,初靖习以为常:“那到时候再说吧。”
初浔松了一口气:“好,到时候我联系哥哥。”
电话挂断后,初浔的负疚心理上来了,他要这样持续到什么时候?他不想对家人说谎,一点点都不舒服。
可是他现在……还没有办完事情呢。
初浔低下头,过会,高永回来了,他拎着东西,塞进副驾驶,看了眼后面的人,没说什么,开车上路。
初浔没等到他的解释,也不想缠着人问,就一直默默地坐着没说话,任由高永带他从酒店离开。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不算短了,他们的车子行驶进一个陌生的地方,路边有两排棕榈树,顺着这条平行大道通进那扇远远就能看到的黑色铝艺大门,高永稍稍降下了车窗,有淡淡的树脂味道飘进车厢里,这个味道和裴云廷的信息素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靠近双开门的棕榈树上有一只鸟笼,红蓝色的,做的十分精致,一只大雁栖在里头,伸头好奇地窥视着陌生的客人。
初浔左右看看,不知道这是哪里,车子在门口停了片刻,高永打了个电话,随后黑色的大门自动打开,他开车进去,等他把车停在不确定算不算车库的地方时,对后座的初浔道:“可以下来了。”
高永拆开安全带,从前方下来,打开后座的车门,他行动很利索,照顾初浔的同时把后车厢里的行李也提了下来。
“谢谢。”初浔想接过来,但高永不让他碰,提着行李箱,高永只让他跟着进来就行了。
这是幢十分奢华的别墅,坐落的位置隐蔽,避开了城市的喧嚣,在这里听不见外界的吵闹声,仿佛回归了自然,别墅四周是郁郁葱葱的草木森林,这栋别墅是唯一的主角和人烟,连上方的空气都新鲜到可以闻到树脂本身的味道,更别说院子里种植的蔷薇花和野玫瑰的香气有多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