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坡 第10章

这些东西像是从垃圾堆捡出来似的，还好是冬天，否则味道一定很冲鼻子。

在最小的箱子里面翻找了半天，谭帅从里面拿出来两个脏兮兮的东西。

拿着这俩东西，谭帅进了房子里头，只是随便擦了擦外面一层，布一下就脏的不成样子。

看他拿工具开始拆卸，跟随进来的周乐道：“你咋突然有兴致弄这个？”

“闲着也是闲着。”谭帅手上动作很快，将拆卸下来的小小零件放在铁盘子里面，然后把蓝瓶子的水倒进铁盘子。

只是还没等他清洗好，外面有人来了，谭帅先把盘子放在这里，跟周乐一起出去。

今天红薯卖的快，因为市区里面小学有活动，小学生们累了也饿了，冲出校门后，就把黎阳团团围住，一下就卖出三十多斤。

因为这个的缘故，黎阳今天能早点走，他蹬着三轮车先去了派出所，依旧没有听到好消息。

没有办法，黎阳只能回家，还没到长寻坡的时候，他遇到了大毛。

大毛背着的袋子里面有五十多斤煤，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捡的。

“把袋子放到车上。”知道俩人顺路，黎阳发出了邀请。

因为是上坡，又是顶风，黎阳骑不动三轮车，他索性就推着走，这样稳当还不那么累。

大毛像是在捕猎一般，在宽阔的坡道上搜寻着，哪里有掉落的煤炭或者煤渣，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飞快的跑过去就捡起来，然后放到三轮车上的袋子里面。

如果没有煤，大毛就在三轮车后面推，这样黎阳能够更轻快点。

俩人走到坡顶，黎阳发现自己回不去家了，几个巷子口都被挖了很深的坑，跳都跳不过去，别提他还推着车。

打听了好几个人，黎阳又掉头往坡下走，绕了一个大圈子，这才到家。

刚把三轮车停下来，黎阳就听到不远处的吵闹声还有孩子的哭声。

“你个不省心的玩意，都告诉你少往那跟前凑，你非不听，这下好了！”

“疼，疼死了，我要死了……妈，我疼……”

“王婶，可别骂了，看样子怕是骨折，得赶紧送去医院。”

黎阳走过去，就看到一堆人围在王家门口，屋里传来的是他们家儿子王大鹏的哭声。

还没弄清楚出了什么事情，有人看到了黎阳，道：“哎，小黎回来了，借你三轮车使使，送大鹏去医院。”

黎阳想都没想就点头，赶紧回去把车上的铁桶和木炭袋子拿下来，街坊邻居一起出动，把哭的满脸鼻涕的小胖子抬到车上，然后风风火火的拉着人走了。

等人被送去医院，从别人口中，黎阳才知道，王大鹏放学之后跟一帮同学在巷子口的沟那里玩，不小心掉进去了，腿受了伤。

本来因为停水，大冷天大家四处去打水，就很难了，在加上周围被挖的破破烂烂，回家都费劲，大家伙站在一起抱怨了几句。

但是没办法，不修永远没有水，只能希望早点弄好。

昨天晚上谭帅胃又疼了，黎阳今天跟人打听了，说是吃花生米好点，在市里买了半斤，先看看有没有效。

黎阳在家里煮花生米的时候，外面又有人掉进沟里了。

因为回家不想走冤枉路，有人就在沟上面搭了两块木板，像是一个桥一样，想要这样走过去。

沟两侧都是挖出来的土，并不平整，有人下班回来，没站稳，掉了下去，摔了个头破血流。

有人嚷嚷着要把木板给撤掉，有人不愿意，吵吵个不停，这个傍晚就没消停。

做完饭，黎阳拿着高三的书看了半天，估摸下时间，站起来，把帽子和衣服都穿严严实实的，走出了门。

此时外面天已经黑下来了，黎阳顺着狭窄的巷子往外走，走到沟那里，试着踩了踩木板，发觉有点颤动，他掉过头去。

检查完最后一个零件，天已经黑了，周乐想留谭帅吃饭，谭帅摆摆手，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走到一半时，谭帅看了一眼路边，就是在这里，他不小心撞到了黎阳。

北风将头发吹到后面，已经三月了，这风藏着锋利的尾巴，露在外面的脸和手很快冻的麻木。

天有点阴，不见月亮，连星星都有些暗淡。

快要拐弯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几声“阿嚏”声，谭帅慢了下来。

“是谭哥吗？”

从自行车上下来，谭帅走到了那团黑影前，“黎阳，你在这干啥？”

吸了吸鼻子，黎阳道：“等你回来啊。”

“大冷天你在外头等啥？”

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黎阳还要再开口，谭帅道：“先回家。”

看着谭帅推着车子就要往坑里走，黎阳赶紧道：“这里走不了，得绕一下。”

走到坑边，谭帅才发现这里也被挖断了，才明白黎阳为啥在这里等他。

“别看了，我知道从哪里走。”在外面等了好几个小时，黎阳身体冻僵，说话都不利索了。

谭帅没听他的，自己先跳进坑里，他个子高，胳膊也长，把土堆上斜放着的自行车举起来，从坑的这边，移到了另外一边。

“过来。”谭帅叫站在旁边的黎阳。

“我有点看不清……”

一到晚上，黎阳就看不太清晰，再加上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他不太敢往前走。

“往前走，没事，我能接到你。”

听他这样说，黎阳试探着往前走。

谭帅伸手抓住了黎阳的脚脖子，再往上，俩手掐着他的腰把人“搬”了过去。

人和自行车都过去了，谭帅自己也上去，拍了拍身上的土，带着黎阳回家。

到家以后，谭帅让黎阳先进被窝，自己捅了一会炉子，然后“轰”的一下，火就旺了起来。

果然是火神，黎阳想，自己咋学也比不上。

黎阳感冒才好，又冻了这么半天，鼻涕好像是清水一般往下流，没一会儿，鼻头就被擦的通红。

以防万一，他把上次剩下的感冒药给吃了，又喝了一大碗红糖水，肚子又热又鼓，屋里有尿壶，不用担心晚上起夜。

“你往我兜里装钱了？”谭帅擦着脸，问道。

“没有啊。”黎阳正在跟鼻涕做斗争。

“是吗？”谭帅一屁股坐在床边，险些压到黎阳的腿，黑沉沉的眼睛看着黎阳，道：“我兜里多了不少钱，不是你的话，那应该是别人放错了，我明天去问问。”

谭帅人高马大，身体像是一堵结实的墙，把灯泡的光都给挡的严严实实，黎阳眼前一黑，吱唔了半天，才道：“没有十块，只有八块……”

他怕有人浑水摸鱼，谭帅真的把钱还回去。

自从知道谭帅在修理厂没有工资，黎阳心里就不踏实，想到刘凯说过，谭帅忙起来一天都不吃饭，他不禁怀疑，谭帅是不是没钱吃饭。

前几天谭帅胃疼，黎阳寻思的更多了，他就偷偷往谭帅兜里放钱，好几天没被发现，还以为瞒混过去了……

“我不缺钱。”谭帅把钱拿出来给黎阳。

黎阳没接，这小屋子就这么大，他天天打扫，除了谭帅的裤兜，别的地方根本没钱，他不相信谭帅的话。

虽然他急需用钱，但是谭帅帮了自己很多忙，多的没有，起码能管上吃喝。

一看黎阳脸绷起来，鼻涕都不擦了，谭帅就知道这小孩又倔上了，把钱又装了回去。

见状，黎阳立刻闭眼，装睡。

谭帅也没揭穿他，没过一会儿，黎阳突然惨叫了一声，“我的三轮车！”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我们的谭哥虽然没工资，但是有钱哒

第14章

三轮车借出去了，还在医院那边，所以第二天，黎阳没去卖红薯，跟谭帅一起去南山。

南山在海城的东南边，自行车从北面的长寻坡出发，一路顺风，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海城的工厂都建在北面，长寻坡那里最热闹，相比之下，南山这边就有点荒凉，经过成片的平房之后，又过了两片小树林，就到了地方。

还在自行车上，黎阳就看到远处一座座褐色的小山，一个挨着一个，等到了跟前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不是什么山，而是一个个巨大的垃圾堆。

一眼看上去，垃圾堆里都是些破烂，底下有不少人不断的用工具从垃圾堆上往下刨东西，有的扔到旁边的车子上，有的装进了袋子里面。

黎阳看呆了，在生活不富裕的农村里头，几乎啥东西都是有用的，剩饭喂猪狗，用完的牙膏皮能换冰棍，马鬃和头发都能卖钱，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东西被堆砌在这里。

谭帅没有停，骑着车子到了一个大大的院子，那里已经有人在忙了，抬头跟他打着招呼。

车子被放到一边，黎阳好奇的看着，这里比修理厂大，也比那边更乱，地上开凿了好几个洞，洞口火红一片，不停的有人把废弃金属往里面扔。

棚子里面有好几个正在转动的机器，旁边有人把地上的沙子往机器里面添，还有往里面加其他东西的，随着滚轴不停的动着，里面也搅拌均匀了。

有人叫谭帅，谭帅指着旁边的房子，“去里面等我。”

黎阳没动，“我在这看着，肯定不碍事。”

他这样说，谭帅扭过头去，接过人递过来的一个齿轮，放在地上的铁框子里面，然后有人把机器里面的沙子往铁框子里面倒。

沙子将齿轮埋在下面，用工具把沙子压实，然后又撒了一层白色的东西，翻过来，加铁框子，再添沙子，压实，上面开个孔洞，整个配件完全被沙子封在了里头。

不单谭帅，旁边的其他人也一样动作，没一会儿，地上摆了一排这样的东西，有人搬了沉重的铁器压在铁框子上面。

虽然心里好奇，但黎阳并没有开口问，就站在不碍事的地方，看着院子里头的人忙活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可能是铁框子里面沙子压瓷实了，谭帅动手将铁框子拆开，快速的取出里面的配件，然后两个铁框子里分别显出配件的一半和另外一半的形状。

露出的内部的空腔，然后再用喷火的枪烤沙子，虽然不是很明白，但隐约觉得这一步应该是固定形状。

等两片铁框子再次合起来时，就有人从地洞里面弄出了橙黄色的金属液，一看到这个，黎阳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这东西起码得有几百度，不小心洒出来，那可真是太吓人了。

两个人一左一右，用一根两米多长的棍子抬着一个桶形状的东西，到了木框子跟前微微倾斜，谭帅拿着一根棍子，压着筒边，将里面的金属液倒进铁框子留出来的孔洞里面，几乎一瞬间，橙色的火苗就从铁铁框子的缝隙中蹿了出来。

一个个倒过去，一排全都烧了起来，通红一片。

等到火苗灭了以后，有人喊了一声时间，然后工人们将铁框子翻倒在一边，此时内部还很热，烟雾一下冒出来，露出了里面的黑沙子和还显着红色的金属块。

有人拿着铁锹一样的东西，将金属块铲到外面，很快，外头那一堆开始烟雾缭绕。

这时黎阳明白了，他们这是在做齿轮配件，但是没想到会是用这种方式来做，这之前，他都以为这东西应该出自更精密的机器……

接下来，敲掉齿轮外面的沙子，检查尺寸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