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坡 第101章

看他开始耍赖了，黎阳扭头就去旁边的正在修理的机器上拧下来一个螺丝，攥在手里，“我们走。”

“你拿了啥？”老板追上来，拦在黎阳跟前，“给我交出来。”

黎阳把手摊开给他看，“你要啥？”

黎阳的手上只有一块糖纸，老板气的翻白眼，“不是这个，你在机器上拿了啥？”

“我拿的是他的工资。”黎阳对他说道，“要不你报警，我们跟警察说，看看你这个压工资的占不占理。”

老板被气的吹胡子瞪眼，咬牙看着黎阳，像是要把他咬碎了。

陈泽默还在问黎阳，“海城的工资那么高吗？”

黎阳叹了口气，“师兄，你连本市最低工资都不知道吗？”

陈泽默自然是不知道，老板知道，他看黎阳不好对付，立刻叫来了其他的学徒，将两个人围住，要搜黎阳的身。

看这个架势，陈泽默掏出了火柴，对准了旁边的油桶。

别说那些学徒跑远了，就是黎阳也默默的退后两步，他甚至想要开口劝，为了那几十块钱，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不过，老板先服软了，当场掏出了工资，扔给了陈泽默，黎阳也把螺丝还给了他。

离开了修理厂，黎阳和陈泽默去到一个粮食小吃里面吃饭，黎阳问他，“师兄，你愿意不愿意去海城农机厂？”

陈泽默点点头，他其实更想留在这里跟黎阳一起等H市的检测结果，但是他弟弟妹妹要读书，没有学费，他得赶紧挣钱往回邮。

因为他没有说出来，黎阳自然不知道，也就没说自己给陈妹妹留下了钱。

就这样，吃完饭，黎阳和他一起去了火车站，买了车票，俩人站在等车的时候说了半天话，傍晚的时候，在检票口道别。

火车还没开动呢，黎阳就赶紧给海城农机厂打电话，让他们在这趟车到站时去接人。

黎阳曾经想过，陈泽默这样的人才如果能去农机厂，那是一件大好事，但是如今想法成真，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有点为陈泽默难过，明明那么厉害，却不能得到毕业证，这个遗憾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弥补了。

再想想他去村子时所见所闻，黎阳心情沉重的回到了工厂。

等待了一个星期之后，黎阳没有接到谭帅的电话，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谭帅已经坐在了隔壁汽车销售部门的办公室里面。

“我是来退货的。”谭帅头上的纱布还在，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他看着销售经理，说道：“你们生产的最新汽车的轴承和轮毂质量有问题。”

销售经理以为谭帅的伤是驾驶汽车造成，结果到了外面才看到，他们刚出售的汽车被拆成了一堆零件，所有的零件都是新的，像是从来没有用过一样。

“我是从H市过来的。”谭帅对销售经理道：“怕开着你们的新车半路出事，特意拆解开，方便运送。”

销售经理看出来谭帅好像来者不善，立刻叫技术人员重新组装汽车，检测性能。

谭帅把H市实验室提供的检测结果递给他，“轴承和轮毂所用的材料不合格。”

黎阳去年实习的车间生产的是汽车的轮毂，这一批次生产材料已经没有了，但是同批次材料生产出来的轮毂已经安装到了新车上面，谭帅买的就是使用了这些轮毂的新车。

谭帅很快又被请到了会客室，很快，企业管理人员和外国技术员也到场了。

“汽车的性能没有问题，我们已经检查过了。”翻译给谭帅说道：“检测结果不准，上面写的隐患是不存在的，请不用担心，放心驾驶。”

谭帅看着国内的企业领导，道：“检测结果不是他们说不准就不准，我会运送材料到美国，那两所顶尖实验室如果给出一样的结果，你们还会耍赖吗？”

参会的工程师在领导耳边说了一些话，有人的起身给谭帅递送名片，也客气的打听谭帅的工作单位。

谭帅并每没有隐瞒，跟他们握手。

在外方人员要求下，翻译告诉了他们的对话，这些人并不耐烦在这里听这些听不懂的话，让翻译跟谭帅说，他们使用的材料来自声誉显赫的著名公司，绝对不会有问题，最后说了一句，诈骗是犯法的。

翻译原封不动的话翻译出来，谭帅拿出了另外三份检测报告，“这也是那家钢铁企业出口到国内的材料，八种材料有三种不合格，这些东西也会跟着这辆车运往美国，出来的结果可能有点晚，希望到时候你们还能记住今天说的话，诈骗违法，偷工减料造成事故的，一样也会受到惩罚。”

听到这话，国内的领导们都是一惊，纷纷看起来检测报告，他们工厂跟一些大学是合作关系，知道H市的实验室检测的结果不会随便出的，这么多恐怕不会误差。

第一次被不如自己的人当面怀疑，傲慢的外方人员十分愤怒，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呼的站起来，神情激动的说个不停，翻译听着，皱眉道：“你们的公司，微小的我们听都没有听说过……你们没有资格质疑，这些结果我们看都不会看，不要胡搅蛮缠。”

其实原本的话比这个更难听，只是翻译简略过去了。

这些人是国外汽车公司的，他们并没有领供材料的钢铁企业的工资，但是他们听到了有人说材料的不好，认为是对他们尊严的挑战，立刻维护自己国家的企业。

参会的中方人员有人听懂了，脸色十分不好。

谭帅站了起来，对着中方的领导说道：“接下来我会联系更多进口这家企业材料的工厂，贵厂如果愿意提供原材料，我先在这里道一声谢，如果没有多余的，也不影响什么，不管检测结果如何，我都会提供报告给你们作为参考。”

外方人员都没有听翻译说完谭帅的话，已经离开了。

剩下的人则让谭帅留步。

在食堂吃完饭，黎阳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还在想，明天出去打电话，问问谭帅结果咋样了。

这时，晚回来的工友神神秘秘的道：“出大事了……”

“啥事，啥事？”还没睡的人都把脑袋从床上探了出来。

“有人找上门来了，说是咱们车质量有问题。”工友压低声音道：“还是最新那批车……不合格……”

听到这话的黎阳心里一动，他翻过身来，想要听个仔细，但是他的工友就只知道这点，剩下的就说哪个车间涨工资的事情了。

第二天是周六，黎阳飞奔着跑出大门，直奔电话亭。

电话亭在一个小旅馆的门口，黎阳刚拿起话筒，旅馆二楼一个窗户打开，一张英俊的面孔露了出来。

黎阳专心致志的按号，窗户口的人不得不开口喊他，“别浪费电话费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黎阳还纳闷呢，这电话号码还没按完，咋就能听到声音了呢。

等他又按了一位，才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的抬起头，就看到谭帅在二楼窗口看着他。

“哥！”黎阳激动的把电话都挂歪了，赶紧正一正，然后往二楼跑。

他还没到门口，门已经开了，谭帅一个人站在里面，长长的头发从纱布露出来，有点像是小人书上的侠客一样的样子。

知道黎阳肯定没吃饭，所以谭帅也在这里等着，俩人碰头后，一起下楼去喝豆浆。

“哥，我们工厂生产的新汽车果然有问题。”黎阳一边吃包子，一边给他讲自己听到的，“已经有客户买到，找上门来了。”

谭帅点点头，把实验室的结果告诉给黎阳。

“这么多不合格的？”黎阳十分意外，“报告呢？”

“在你们领导那。”谭帅随便抹了抹嘴巴，“他们说看完今天还给我。”

“什么领导？”坐在对面的黎阳给他擦了一把下巴，蹭掉了那上面不小心溅到的豆浆。

等他们回到小旅馆，对面庞大的汽车工厂应该放假的领导们来到这个不大的屋子，黎阳才知道，谭帅昨天竟然已经去过他们那里了。

“我们愿意提供原材料，也派技术人员一同前往美国做检测。”副厂长带着多名工程师来找谭帅，忧心忡忡的说道：“谭厂长，这事先不要对外声张好吗？”

即便企业在资金和技术方面有求于外企，但是事关汽车质量问题，他们不得不严肃对待，当然了，这事是隐瞒外方人员进行的，要不他们会提出抗议，并且会升级事端。

到时候又是麻烦。

年前，黎阳车间发生的事情，整个工厂所有领导和员工抓紧学习规章制度，避免今后这样的事故再次发生。这事厂子上下都知道，所以看到黎阳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谭帅大张旗鼓的弄这些，就是为了这个实习的学生。

他们并没有问出口，当然，如果他们问出来，谭帅也会告诉他，就是这样，没错。

等这些人走了，谭帅又去打电话，这次给一些大的国企，他把H市实验室检测的结果给国企传真过去，希望他们能够提供进口那家钢铁企业的材料，一起送往美国检测。

如果不愿意大费周章，希望他们能自检。

国企进口量不是小工厂能够比的，对于质量的要求更严格，看完这些材料，又给谭帅回了电话，都愿意拿出材料来，更多的是派人手带着抽检的样品先在国内检测一遍。

黎阳本来只想检测他们车间生产的零件的材料，没想到谭帅要联系国内所有进口这家材料的公司，准备彻底清查一遍。

“这得花多少钱啊？”黎阳十分心疼。

“既然是打仗，弹药就得准备充足。”谭帅说道。

“够买好几台新机器了。”想到农机厂实验结果未明的插秧机，黎阳在心里唉声叹气。

“黎阳。”谭帅看不惯他愁眉苦脸的样子，戳着他的脑门，问道：“你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钱。”黎阳毫不犹豫的道：“很多很多钱，把农机二厂、三厂、四厂都买下来，然后把中间的墙打断，合并成大厂，再花几个亿买最先进的流水线，生产最好的产品，卖很多很多钱。”

谭帅毫不留情的弹他的脑门，“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黎阳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漏了汤的西瓜，捂着通红的脑门，“等会肯定起包。”

在谭帅威胁的眼神下，黎阳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好意思的道：“先保密吧。”

定定的看了他半天，谭帅并没有催促或者威胁，而是道：“你知道我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不、不知道……”黎阳眼珠子看向地面，不敢乱转了。

“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谭帅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质量是企业的生命，这是我和你为这堂课付出的学费，回去之后要教给厂子的每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在决定大干一场之后, 黎阳给许琰打了电话。

他们这个项目已经到了攻关的关键时候，许琰鼓励了黎阳，同时也说, 如果缺钱的话, 他可以发起捐款。

黎阳赶紧在电话里说，钱比想象中花的少, 因为这次要送到美国的材料非常多, 很多大企业也愿意派技术人员一同去，费用平摊下来后, 没有那么吓人。

在为这件事忧心的时间里，黎阳想过了去往美国的种种困难，不论是钱财还有各种手续, 直到他们把货物装到了邮轮上之后, 他才发现，一切好像比想的要顺利。

谭帅帮着他下定决心将这件事情彻底查清楚之后，联合了其他人，在工程上不敢有丝毫马虎的国企牵头，这次美国之行, 甚至加入了一些有声望的工程师。

从国内的港口到美国, 货轮在海上航行的时间十分漫长, 有一部分人跟着货轮出发, 黎阳和剩下的人则要等到货轮抵达美国后, 再坐飞机去。

因为飞机票的价格比在美国生活一个多月的费用要低多了。

参与这次检测的企业和工厂一共有十三家, 除了谭帅和黎阳，全都是大中型的企业, 他们当然不是随便听了谭帅的话, 而是在国内实验室检测过, 察觉确实跟材料数据不对，所以要进一步去核实。

送走装载了材料的货轮，俩人跟这些企业和工厂的人坐在一起简单的吃了个饭。黎阳还认识了两个母校毕业出去二十多年的师兄，他们已经在自己的企业成了中流砥柱，拍着黎阳的肩膀让他好好加油。

在几天短暂的接触中，有一些企业负责人看好谭帅，还要挖他去自己单位，后来知道农机一厂已经私有化，笑着打趣道：“哎呀，没打听清楚就挖人，结果挖到厂长身上了……”

相聚总是短暂的，尤其是这种因为偶然原因凑到一起的人们，吃完饭，大家因为各自的生产和工作，四散分离。

在离开之前，黎阳已经向学校申请换实习的工厂，杨烁对此十分不满，但是接到了袁应龙的电话，不得不放黎阳离开。

不用再往那边跑，黎阳和谭帅一起坐火车回海城。

从穗城到海城的铁路是最繁忙的，毫无意外，俩人都没有座位，动作熟练的坐在两节车厢间的空地上。

谭帅闭着眼睛靠在厢壁上，脑袋随着火车的晃荡时前时后，偶尔会装在结实的铁壁上。

黎阳有点担心的看了半天，伸手垫在他的后脑勺，“这样晃还晕不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