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樱沾墨
兔子像是害怕极了,把脑袋直往图柏手心里扎,露出来两朵圆圆棉花骨朵似的圆尾颤个不停。
图柏,“谁家养的一窝兔子,估计是山洪暴发,兔子没来得及跑掉,被压在下面了,这狗回去救,用身体护住了兔窝。”
他用拇指拨拨小白兔粉白的小耳朵,“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一窝兔子就剩它俩还活着。”
世间万物皆有怜悯之情,千梵念了句阿弥陀佛,取出图柏路上给他的栗子糕喂大黄狗吃,见临封县捕快从村子里转了一圈空手回来,说,“村里没人,应该是村长在山洪爆发之后带村民离开了。”
“正有此意。”图柏在手心掰碎栗子糕喂两只小兔吃,抬眸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山洪来了,他们应该往高处跑,那座山离杨家坡最近,山上林子居多,李大人,派人去搜山,一定要将村民找到。”
听见村民都逃出来了,李年暗自舒了一口气,掂着自己脏污的袍角,“既然他他他们逃出来了,就会回来的,不如二位跟本官回回回县衙等候。”
图柏手旁一痒,就见本来缩在一旁的大黄狗叼着自己半块还没吃完的栗子糕,颤巍巍走到他身边,探长了脖子,将那半拉栗子糕送到了图柏手上,用湿润的鼻头拱了拱小兔,两只小兔嗅到香味,挪挪屁股凑过去,大快朵颐啃起来大黄狗送来的糕点。
大黄狗被饿的只剩皮包骨,吃那一丁点有个屁用,图柏又取出一只栗子糕,说,“真乖,吃吧,还有很多。”
大黄狗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不再忍着,一口将栗子糕吞进了嘴里。
“大人在衙门衣食无忧等了六天,等来杨家坡的人了吗?”图柏摸着小兔子的耳朵,冷淡道。
“这…”,李年动了动嘴。
此时夜幕降临,天渐渐黑了,从山谷中刮来的风挟着一股子阴凉水气,湿润而又冰凉,图柏将小兔子揣怀里抱着,低声说,“没人出来…我怀疑他们在山中被困住了。”
千梵看他指间粉白柔软的兔子耳朵,没忍住,也伸手捏了一下,“村中满地狼藉,山洪来的突然,村民应该没来得及收拾什么便转移进山中了,若是被困在山中这般久,应该早就缺米粮和衣物了。”
图柏手里的小兔子被他突然捏了下耳朵,抖着小圆尾害怕的把脑袋一头扎进图柏手心,还娇滴滴的‘啾——’了一声。
千梵以为自己捏疼了它,抱歉道,“贫僧失礼了。”
“没事,娇气。”图柏把两只小兔揣怀里,心想,“这小东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本兔还想让他揪耳朵呢。”
夜深露重,山中应该更是难捱,图柏与千梵不再闲谈,要求李年跟他们立刻进山搜寻村民的下落。李大人抱怨不得,只得带着捕快不情不愿往深山里走。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山中极其难走,又是深夜,黑灯瞎火,寒风刺骨,一行人磕磕碰碰在泥巴里趟来趟去,从怨声载道到闷不吭声,连把脚从泥浆里拔|出来都费力,更别说还有力气骂人了。
李年从当官开始就没受过这种苦,两顿饭都没吃了,满身湿了干干了湿的泥土疙瘩,他第七回栽进泥坑里时,胖乎乎的李大人再也忍不了了,一屁股坐进泥坑,溅出无数泥点子,嘴唇抖了抖,“本官不走了,本官饿——”
图柏转身,眸光如刀。
李年自认为上任之后,除了杨家坡遭遇山洪这件事外,再也没做过什么大的伤天害理之事,他瞧着图捕冷冷射过来的目光,留着胡渣的嘴一撅,竟是委屈的要哭出来了,“本官知错了还不行吗,我就瞒了这一次,你就要把我往死里逼,一把老骨头都要饿死了呜呜呜呜。”
图柏,“……”
图柏,“……”
看着肥的流油的中年男子坐地哇哇大哭,图柏原本冷冽的目光也维持不住了,唇角抽了抽,蹲下来,说,“不至于吧。”
李大人满是污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往脸上抹,“至于至于,太至于了呜呜呜呜…”
听着他的哭声,图柏头都大了。
他自问多情风流,见不得姑娘家盈盈粉泪;尊老爱幼,受不得妇孺儿童的啼哭,没料到,这油腻腻的中年叔伯一哭起来,威力也如此惊人。
图柏怀里的小兔子都悄悄探出两只粉粉的尖耳朵瞅了过来。
第14章 鬼说(四)
他把兔子按回去,蹲在泥坑里,说,“我和山月禅师冒雨赶路赶了三个日夜,路上没停下休息片刻钟,我们一天只吃一顿饭。吃的还是随身带的硬馒头,喝的是天上落下来的雨水,一张嘴就喝饱了。李大人,不瞒你说,我现在最奢望的就是找个地方睡个觉,喝点热水。”
李年默默收住了眼泪,图柏环顾乌漆嘛黑的四周,继续说,“可不敢睡啊,杨家坡几百口的下落比困点饿点宝贵多了,这么一想,大人,你我饿一两顿至于吗,大不了等回去了,我请大人上洛安城最好的酒楼搓一顿,给大人点烧花鸭,烧子鹅,烧鸡腿,卤猪…”
“别别别,别说了。”周围响起一串咕噜咕噜声,李年尴尬捂住肚子, “来人,给本官扶起来,天气寒凉,都打起精神,给本官赶紧找到杨家坡村民。”
图柏伸手把李年拉出泥坑,捏起他的衣角给李大人擦了擦眼泪。
李大人被他柔情蜜意擦泪的动作骚的老脸通红,脸上的横肉抽了下,加快了步子。
图柏落在后面,听着前路传来的吆喝声在深山中连鸟都惊不起,微不可见叹了口气,这么大的山林该怎么找,杨家坡的人又会到哪里躲山洪?
像是看出他的意思,本来一直压在队伍最后的千梵不知何时已走到了他身旁,黑漆漆的山路上,乌云掩盖住了星光,看什么都黑影憧憧,图柏看不清他的模样,却能嗅到他身上清浅的檀香。
“不会出事的吧…”
千梵碰了下他的手背,声音低沉好听,“无量光佛,遇难呈祥。”
图柏莞尔,“有大师这一句,我就放心了。”他说着把脚从污泥里拔|出来,还没来得及落脚,就被咬住了。
图柏下意识踹过去,听见咬住他裤腿的东西发出凄哀的低鸣声,他衣襟一动,齐齐冒出两个在黑夜里也雪白莹亮的小脑袋。
“是村里的大黄狗。”千梵摸了一把他胸前的小兔子。
大黄狗放开千梵,奔到远处狂吠起来,叫了一阵,又跳到图柏身旁咬住他的裤腿往外扯去,图柏眼睛一亮,“它在给我们带路?”
千梵嗯一声。
“它知道他们的躲藏地,太好了。”
前面扶持走的跌跌撞撞的李年扭过头,也是满脸惊喜。
大黄狗一路嗅,一路在山林里奔跑,好几次掉进泥坑里,图柏和千梵跟在它身后眼疾手快拽住它的狗腿子,救狗一命。
图柏边走边在路上给师爷和孙晓留下记号,有了灵犬带路,他们抹黑翻过山脊,终于在天色破晓之前,看到了一条狭窄夹在两座山峰之间的小路,路旁山峰耸立,路中滚石堆积,是条断头路。
大黄狗跳上巨石堆上,冲石块狂吠。
图柏跟着他爬上去。
“小心点。”千梵清俊的眉宇凝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