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皇帝任由少微畅所欲言,最终却只回了四个字:“少年意气。”
“怎么就是少年意气了?难道父皇还想与他们议和吗?”少微坐在羽林军营的帅帐中,拥着暖手炉赌气。
沈初调拨着琴弦,漫不经心地问:“殿下怎么与陛下说的?”
“我说,革朗花了五年时间,陆续收服了北部的零散部族,若是抢得我们西北三州,几乎就占据了北方的绝对优势,到时候不止我们长丰,东面的渠凉、西南的摩罗,都要受到他们的威胁。届时中原必定大乱,民不聊生。所以这一仗我们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服软,定要把他们逐回漠北,才能保中原长久安宁。这样说有什么错?”
“没错啊。”沈初弹奏了几个音,仍觉得不太对,“那殿下问过渠凉和摩罗了吗?”
“我……”少微怔住了。
沈初将一根琴弦重新上紧:“既然牵涉到渠凉和摩罗两国,自然要先摸清他们的态度。否则我们这边与革朗打得如火如荼,若是渠凉突然插我们一刀,岂不是腹背受敌?或者,我们为何非要孤军奋战?”
“我明白了,你说的是合纵之术。”少微已然冷静下来。父皇说他少年意气,的确如此,他只凭一腔热血,却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沈初见他自己想通透了,便不再多言,另想起一事:“对了,殿下还记得那个赵梓吗?”
“赵梓?”少微想了一下,“哦,那个题牌的出题人?我记得他是……峥林人士?”
“对,是他。”
“他怎么了?”少微早前有意结交此人,结果被一堆事情耽搁下来,差点忘了。
“臣前几天去了趟国子监,在明年春闱的考生名单上看到了这人。”沈初笑道,“他这人挺有意思的,别人进京,都忙着找国子监找翰林院的先生拜师,他倒好,放着别人给他引荐的先生不要,跑去天德寺拜在了算圣门下。”
“真的?”少微很是兴奋,“那他岂不是我师弟了?”
“可不是么。而且臣听说,这人确是有些本事的,易理术数无一不精,棋艺尤其高超,文章做得也好,算圣先生颇为器重他。殿下,您有没有点危机感?算圣先生最疼爱的门生,怕是要换人咯。”
少微无所谓道:“这有什么,能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一大乐事呀。再者说,我是太子,他是么?他如何与我比?”
沈初:“……”
好好好,太子殿下说得对。
此时外面训练喧闹之声减弱,少微忽然双眸一亮,急急跑下来,不顾外面寒风猎猎,推开一扇小窗,就这么坐到窗边。
细雪飘落进来,在他面颊上融成水,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冷。
沈初一头雾水:“怎么了?”
少微道:“看华苍练剑,他每日训练完要这般练一会儿的。”
沈初好奇地凑过来:“练的什么剑,这么好看?”
“你别管了,你弹你的琴。”
“……”沈初无言以对,干脆抱了琴坐到少微身后,陪他一起吹冷风。
那边华苍一式旋身抹剑,锃亮的剑光晃过少微的眼前,与此同时,沈初琴弦“铮”地一声清响,竟是和着华苍的剑招弹奏起来。
华苍亦听到了琴声,未作停顿,一套剑招行云流水般挥洒。
琴音渐急,仿若千军万马由远及近;华苍踏雪而起,身如苍鹰睥睨天下,银光破风斜刺,剑气如虹。
沈初十指翻飞,全然不似以往花街柳巷中的靡靡之音,声如金石,奔如江河,不过转瞬间,高楼倾颓,荣华不再,徒剩满目断壁残垣;华苍剑招再变,由锐不可当转为绵密悠长,无尽无隙,裹挟着万千冷雪灰烬、杀意悲悯,全数纳入胸怀。
进可杀,退可守,战无胜负,苍生何辜!
琴声骤停,华苍以一招日照九州收势,归剑入鞘。
少微激动得脸颊泛红,他仿佛从这琴音剑气中体悟到一场残酷战事,又仿佛咀嚼出了父皇那句“少年意气”的深意。
他喃喃道:“国之少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沈初抚停犹在震颤不已的琴弦,叹道:“正是如此。”
华苍在雪地里蒸出一身热汗,酣畅淋漓,朝着这边遥遥抱拳一礼,便径自回了住处。
少微目送他远去,问沈初:“你刚刚那首曲子,叫什么?”
“方才有感而作,尚未起名……”沈初想了想,“就叫《入阵》吧。”
“入阵。”少微点头,兴致勃勃地说,“我给你填两句词罢!”
“谢殿下,不用了。”沈初对太子殿下填的词不抱什么期待,曾经太子一时兴起给他填了首描摹美人的词,结果烂得乐坊歌姬都唱不出口。
少微可不管那么多:“写你的曲谱!本太子就只给你填两句,多了还没有呢!”
沈初无奈,草草写了曲谱给少微过目。
少微提笔写道:
年少风云多气节
横剑跃马
笑指冠盖
驰骋边塞不言家
江河倾世下
抽刀断山塔
步青霄拟把蟾宫掣
一代豪侠(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