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汉
少微蓦地被茶水呛了下,脸红得更甚,有些语无伦次:“唔,那自然是最好。说到底,你是渠凉王托付给我的,我便要负起责任来……嗯,要好好待你,不能……呃……不能让你受什么委屈……”
越说越觉得这番话古怪,少微说不下去了,索性闭了嘴。
昭肃不由失笑,忍不住用拇指在他脸上刮了下。
——好好休息。
“……”
那略微粗糙的指腹像是在他脸上燎了火,目送昭肃出了房门,少微脱力般仰倒在榻上,用被子蒙住脸,既欢喜又烦恼,真真难以入眠。
休整两日后,长丰太子偕同渠凉质子一行,启程返回秣京。
少微在九容湖畔布置的那一出请君入瓮,可以说是决胜千里,将李延铮及其党羽收拾了个七七八八,因而这一路他们走得颇为顺畅,游山玩水般晃悠了回去。
只是路上传来信报,说他们的人押送安远侯到达渠凉地界后,便将人移交了,之后不知渠凉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那安远侯趁乱逃脱,已然不知所踪。
马车轻轻摇晃,少微歪着身子靠在昭肃身上说:“啧啧,我就知道这安远侯是个滑头,等着吧,他肯定还有后手,你们渠凉估计有得折腾咯。”
他故意将“你们渠凉”四个字咬得极重,说完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昭肃不作回应,只喂他吃了一口糕团。
少微忿忿吃了,倒是没再发难。
昭肃在外从不露脸,在马车里仍带着面巾帷帽,加之少微有心回护,所以别说旁人了,就连沈初都没能得见其真容。
但沈初不傻。
早在涧源村时他就觉得古怪,方才他掀帘看过几眼,说是要与淳于世子对弈的太子殿下,根本没有摆出棋盘,就只是坐没坐相地歪在人家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从安远侯为何嗜穿白袍,聊到刚买的糕团不够糯……人家世子口不能言,不知怎么接的茬,他竟是越聊越欢毫不厌倦。
——这完全不是太子平日的行事作风。
那便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位渠凉质子给太子施了什么迷魂术,要么这人是太子熟识的,是能令太子放下戒心的,是一个对太子而言,与众不同的人。
沈初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他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按捺不住这个猜测。
若那人真的还活着……
约莫还有两三日便能进京,饶是少微想把这趟愉快的旅途延长一些,也着实不能再拖了。皇帝身体欠安,赵梓那边一天四封奏报,有太多事亟待他定夺,怕是他再不回去,他那位裕国公舅舅就要亲自来接人了。
虽说少微出城时是微服查案,但经过二皇子李延铮那一闹,再加上有渠凉质子同行,太子的行踪早已暴露,回城时定然是要隆重迎接的。所以在进秣京的前一晚,他们一行人在城外驿站休息整顿,准备明日风风光光地入宫。
昭肃摘下帷帽,正要用布巾净面。
少微上前拿过布巾,在水盆里浸湿,绞至半干,亲自给他擦拭。
昭肃愣了一下,垂首看他。
擦到那条狰狞的疤痕,少微格外小心,像是生怕手重了那道伤口会裂开来。他曾听人描述过那人如何被划破咽喉,也曾在梦中无数次地被那一捧热血淋得满头满脸,那样的惊惧与悔恨,他至今无法忘怀。
昭肃握住他的手,自己拿下布巾。
——没事,早就不疼了。
少微嗯了一声,回神道:“明日觐见父皇之后,你得了正式的身份,便可摘下这帷帽了。朝堂上有人认得你的样貌,或许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揣测质询,你不必理会。身为渠凉质子,到时你会被安置在宫中,除非必要的会面,平日里也不需应酬外人。”
有太子作靠山,心里就是踏实。
——好。
少微眼望不远处的繁华灯火,叹道:“你终于回来了。”
昭肃面对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皇城。
——是的,我回来了。
巳时正,城门大开,裕国公亲迎太子殿下归朝。
在赵梓的有意散播下,百姓们对太子殿下此番微服查案,又于千里之外力平叛乱的事迹都有所耳闻,今日听说太子殿下带着渠凉质子入了南门,城中男女老少纷纷跑出来看热闹。羽林军严阵以待地拦在道路两侧,维持着秩序恭敬等候。
少微与昭肃骑在马上,身后缀着沈初、马廷尉和为数不多的护卫,缓缓行进。
百姓们争相目睹太子殿下风采,有凑热闹的妇人感叹:“哎哟哟,咱们太子殿下生得可真俊!就是这一路车马劳顿的,瘦了瘦了。”
旁人笑话她:“说得跟你常见太子殿下似的,你怎知他胖了瘦了?”
妇人瞪他:“老娘说瘦了就是瘦了,要你管这许多!”说罢又径自去心疼了。
私塾先生捋须赞道:“太子殿下智谋过人,有仁心能抚民,有大志能安邦,实乃百姓之福也。倒是那渠凉质子……”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注意到了那马背上的高大男人。
“那个带帷帽的便是渠凉质子?做什么遮遮掩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
“怕是相貌极丑,不敢露面吧。”
“或是他们渠凉王那倒打一耙的做法,让他没脸见人吧哈哈哈。”
他们这边正大声议论着,那边太子殿下冷不丁扫过来一眼,那一眼不怒自威,直令这一片人都噤了声。
“哇!是小哥哥!”人群里钻出来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梳着总角,长得白净可爱,嘎嘣嘎嘣咬着糖葫芦,嘴边都是红红的糖渣。
“哎呀小姐,慢点慢点,不要乱跑哇。”一名仆妇匆匆赶来,想将她拉离人群,奈何小姑娘在那儿巴巴地望着,死活不肯走。
这小姑娘便是华家庶女华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