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吉吉
“主墓?”
萧潇眼睫微抬,挑眼看向阮暮灯,琥珀色的瞳孔光华一转,“那地方是降教大能的埋骨之地,太危险了,而且还镇着阴兵道呢,我可没胆去动它,最多就是把护持的法阵加固一下,让它继续在那儿呆着吧。”
阮暮灯暗暗握了握拳头,迟疑了两秒,才低声说道:“你就没打算……我是说,你真正的肉身……”
“舍利骨吞下去以后就取不出来了,我的身体当然还要继续镇在墓里。”
萧潇听懂了自家徒弟的意思。
“其实,若是有法力相当的宝物代替我体内的舍利骨镇在那儿,也不是不行,这些年来,我也陆陆续续见过一些,就你听说过的几家吧,就有老爷子他惯用的金刚杵和白祖奶奶供奉的北极监鬼印。”
他看到阮暮灯的双眼骤然一亮,似乎很是惊喜的模样,立刻又挥了挥手,断了他的念想,“不过那都是别人传家的宝贝,绝对不可能给我用来镇墓的。”
说着,萧潇又笑了笑,继续说道:“况且我把肉身拿回来也没有多大用处,反正我本来不是求仙问道的料子,横竖没打算继续修炼,若是魂魄回归原本的肉身,大概也就再活个五六十年,继续用这白狐的躯壳,等它内丹耗空不能支持的时候,差不多还剩个五六十年的,两者其实没多大差别啊。”
听完萧潇的解释,阮暮灯也只好熄了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萦绕不去的那点儿心思,不再去想了。
两人默契地岔开关于萧潇肉身所在的话题,又随意说了几句话,就到了午时一刻,萧潇算好要下墓的时间了。
因着盗洞挖得很专业,先是一个防止倾塌的斜角,然后垂直向下直通“穴眼”的缘故,萧潇和阮暮灯两人没花多大力气,就下到了“黑”字降的墓室里。
照理说,这盗洞挖出来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就算墓里有什么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有害气体,现在也应该通风通得差不多了,但萧潇两师徒一前一后从盗墓里爬出来的时候,还是立刻就隔着口罩,闻到了十分浓郁的腐臭味。
两人手里都拿着战术电筒,在逼仄的墓道中,彼此对视了一眼。
——那盗洞可是没有填上的,莫非不是那些盗墓贼故意不填,而是全都折在了墓里,所以才根本没法填?
萧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推理很是蹊跷。
他刚才可是见过师傅布置下的符桩的,那玉石断面上明显的烧焦痕迹分明是术法所为,能破他师傅布下的阵法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折在“白山黑水”中,位于“景门”的,最简单最不致命的一个墓局里?
这般想着,他的手电的灯光已经朝前一扫——却见到并不宽敞的墓室四角,竟然笔直地站了四个人!
第 84 章、九、前尘08
在这么个乌漆抹黑的阴森墓穴里, 冷不丁见到四个“人”站在黑暗之中, 换成是普通心理承受力差一点的,直接吓昏过去都一点儿不奇怪。
阮暮灯也被吓得不轻, 不过他经的事儿多了, 在看到那四具人形的刹那, 就已经张开了慧眼。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矗立在墓室四角的这四“人”, 身上既不似阴魂怨魄一类的黑气缭绕, 也不像普通孤魂野鬼只有灰白的一团朦胧,阮暮灯甚至无法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任何气晕, 就仿佛那只是随葬的四樽泥胎木偶一般。
但是, 那越靠近越浓郁的阵阵蛋白质腐败后的特征性恶臭, 又分明显示了那的确不是任何无机质的人形随葬品。
“墓里的‘黑’字降,已经被破了。”
萧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符咒,斩钉截铁地下了个结论。
作为“白山黑水”四个降墓中最趋向平遂的一个,此处墓降的特点, 便是但凡墓中之物, 即便只是里头的一抔沙土, 只要沾到身上,就能致人全身生疮,而且进得越深,恶疮发作起来越是凶猛非常。
像挖出盗洞的这群土夫子那般,直捣黄龙冲着主墓室而去的,怕是有一个算一个, 只要进去就得全身溃烂,若是坚持不肯退出,等勉强爬到棺椁面前时,已经烂成一副枯骨了。
不过像黑字降这样以致病为攻击手段的降术,要防范起来也相对比较容易,最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想办法瞒天过海,让降术没法顺利触发就行了。
所以萧潇做准备了双重保险,他们随身携带的这张符咒,就是能够短暂掩盖两人身上的气息,使得他们身上的阳气不至于惊扰墓穴中的阴怨之气,换言之,就是不让墓中降头察觉到有两个大活人进来了。
不过这个方法也只是权宜,毕竟要破降的时候,必然需要引动大量阳气,与墓穴中阴气互相冲抵,到时降术也一样会在他们身上触发,这就需要用上他布置下的第二层保险了。
“这黑字降已经破了,墓里过剩的阴气经过这么些天,早就泄得差不多了。”
萧潇的精心安排却并没有派上用场,“我们身上戴着的掩生符,反而因为将我们身上的阳气过度掩盖的缘故,就像一滴油落入了水中一般,倒是显得很是突兀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矮身穿过狭窄的墓道,一前一后跳进了站了四个“人”的主墓室,忍着那扑鼻的恶臭,凑近其中一具,将手电光正面打在了上头。
墓穴里顿时响起了复数的倒抽气声,即使见识广博如萧潇,也还是被灯光照到的这玩意儿狠狠惊了一下。
那是一具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全身发肿,从各孔洞流出来的液体沾湿了它身上看不出本色的土灰麻布衣裳,也不知是因为尸僵还是被什么办法固定在原地的关系,即便这具尸体已经已经开始发臭了,依然笔挺挺跟站军姿似地杵在那儿,而最渗人的一点是,它脖子以上全都烧焦了,炭化的皮肤烂得比较缓慢,还没有大面积的腐败面,只从裂开的焦痂中流出一些黄黄黑黑的汁液来。
“这是点天灯。”
萧潇口中所说的“点天灯”,和演义中董卓那著名的剖腹点灯不同,他所说的,是曾在川湘山匪中风靡一时的用以惩罚叛徒的刑罚手法,将犯人捆牢后,生生在头盖骨上钻个孔,然后塞入“灯芯”,再连头带发饱浸灯油,一把火下去,就会活活烧成根头顶冒火焰的人形蜡烛。
只是没有谁会在这年头特地拉四个叛徒来一座古墓里点天灯,萧潇蹙眉想了一下,谨慎地说道:“这四具‘天灯’大概就是那些土夫子们破降的方法了。”
“可是,这尸体上并没有捆绑固定的痕迹。”
阮暮灯蹙起眉,口罩下的嘴唇抿起,“他们就连头脸被点燃也没有一点儿挣扎吗?”
“是啊,我也想不通这点。”
萧潇盯着那站得笔直端正的焦尸,低声喃喃道:“这站姿,简直跟一具跳尸似的,总不可能,这真的是赶尸赶进来的吧……”
说到这里,他的话头骤然卡住,眼光不由自主地转向站在身边的自家徒弟,正好对上阮暮灯看他的视线,他从青年的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惶惑和不安。
——他们都想到了,先前看过的那录影,被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赶”着的一行人,尤其是队伍中的看上去极像阮暮灯的哥哥阮靛仪的那最后一个。
“可是,这里只有四个人……”
阮暮灯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压抑住胸中翻滚涌动的恐惧。
萧潇没有回答,只是伸手用力揽住自家徒弟的肩膀,手掌的温度隔着一层工作服的布料透到阮暮灯的皮肤上,让他感受到那股无声的支持。
“我们出去吧?”
足搂了有一分钟,萧潇才开口建议道:“反正这墓降已经破了,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之后就交给‘专业人士’们处理,好吗?”
阮暮灯沉默了片刻,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想再仔细看看。”
面前这具人形天灯站得笔直,虽然脸已经被烧得焦黑,但却很容易就让人判断出他的身高,约莫只有一米七五左右,比阮家大哥阮靛仪要矮上足足五、六公分,不可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