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吕吉吉
“这只猫,竟然是只猫又?”
“对。”
萧潇点点头,一边动作轻柔地给胖橘猫顺着毛,一边向青年解释这只大猫的来历。
“这只猫是以前山庄主人的外婆还在世时就饲养在身边的宠物,当时就已经不知道活了到底多少岁了,后来老人过世之后,就被山庄主人收养,因为他的家里人都觉得这猫活得太久有些邪门,不太愿意养在自己家里,于是主人就将它送到这山庄里了。”
传说中猫妖修炼,只要活过了第三十个年头,就可以长出第二条尾巴,此后每三十年就会再长一条尾巴,等长满第十条尾巴的时候,就算是功德圆满,得以渡劫成为一方大妖了。
而所谓的“猫又”,就是刚刚长出第二条尾巴的猫,又名“猫股”,是猫妖最初始的一个修炼阶段。
不过萧潇曾经告诉过阮暮灯,因为现世的灵气已经远较百年前来得稀薄许多,而且人类已经占用了太多太多的资源,挤占得其他动物、植物几乎快要失去生存的空间了,所以现在由动植物修炼化形而来的精怪已经越来越少,甚至都“建国以后不得成精”了,而且这些妖怪还或多或少的都不得不用种种形式参与到人类社会之中,以“入世”的方式来修行。
今时今日,除去真正能够耐得住寂寞,隐居在深山老林里不为人所知的那一部分精怪,全国登记在册的能成些气候的大妖怪,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而且别说一些相对少见的妖修本体,现在已经连最出名也最常见的“胡黄白柳灰”传统五大家都凑不全了,就更别提这区区一只猫又了。
“可是,既然是猫又的话……”
阮暮灯的手指探到正常的尾巴下面,仔细摸索着那又粗又短的明显的截断面,“那这条尾巴,为什么会这样?感觉不像是还没长好的样子,反而像是被什么锐器硬是砍断了一样。”
“嗯,它这尾巴,是为了保护主人才被砍掉的。”
萧潇点点头。
“断了新生一尾的猫又,就跟失了本体花木的草木精怪一样,从此绝了修炼之路,但猫妖主动断尾,却能替人挡灾消劫,所以如果不是对主人家情深义重的,谁又愿意做出像它这样的牺牲呢?”
他把猫咪横抱在怀里,让它趴得更舒服一些,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我说过,这山庄主人曾经找我看过事儿吗?那事情,就跟这只傻猫有关……”
五六年前,萧潇曾经接过一个委托,是这座温泉度假山庄的主人,遇到的一件怪事。
山庄的主人姓杨,当时正和东南亚的商团合作一个颇大的进出口贸易项目,于是经常要到暹罗、大马、星洲等地出差。
有一次他在暹罗谈生意的时候,有个当地的华裔商人,态度热情得甚至有些强硬的“送”了他一尊纯金的佛像,并且告诉他,这佛像能预言吉凶,可以保他生意兴隆。
当时山庄主人并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把佛像请回国之后,刚巧当时这座温泉度假山庄也刚刚落成、风光营业,正需要个能“镇”得住场子的招财开运之物,于是老杨先生就把佛像供奉在了这座度假山庄的前台处,随后彻底将祂的存在抛诸于脑后。
可是,很快的,当时被安排留守在山庄里负责日常营运的杨家长子,就开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在他的梦中,他看到一个身穿土褐色长袍,白纱罩头,只看得清一个尖尖的下巴的瘦削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对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但偏偏他醒来以后,那陌生女人说过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仔细琢磨着,竟然还能品鉴出那么一点儿不清不楚、难以言明的暗示意味。
当时老杨先生的长子在好奇心作祟之下,按照梦中女人那似是而非的提示,买了某只他当时一直犹豫了许久的股票,没想到三天之后,竟然连续大涨到停板,他为此捞了一笔意外之财。
那之后,他又梦到了那褐袍白纱的女人数次,每次都会给他带来些生意上或者生活上的暗示,只要参透了梦中的提示,然后按照女人给他的预言来做,就会万事顺遂,简直如有神助一般。
老杨先生的这个长子,跟家里人关系很好,而且大大咧咧没啥心眼,很快就在家族聚会之时,将他最近常常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预知梦的事情,告诉了他的父母和两个兄弟。
当时除了山庄的主人之外,其他人都只是把这事儿当个玩笑话来听,谁也没有当真。
可老杨先生毕竟曾经将那纯金佛像从暹罗国里亲手抱回来,好歹还对当时送他佛像的华裔商人说过的话儿有那么一点儿印象,特别是“能够预言吉凶”这几个关键字,当时他并没有当一回事儿,现在回忆起来,却似乎暗暗和自家长子的情况契合。
身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老杨先生对风水玄学一类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
而且凭着他多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敏锐直觉,山庄的主人总觉得,如果那尊纯金佛像真的能预言吉凶、保人富贵的话,那暹罗国的华裔商人,根本没有道理会将这么个人人求之不得的好东西送给他。
然而就在老杨先生犹豫着要怎么处理那佛像的时候,自家长子却忽然出了事——他儿子某天晚上在山庄里溜达闲逛的时候,身旁一堵石墙忽然坍塌,碎石断砖砸在了身上,当场就把人砸了个脑内出血,整个人都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突然来了一出飞来横祸,差那么一点儿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杨先生都快急疯了,当时就连夜直接从老家飞来山庄所在地,就近照顾还躺在重症监护里的长子。
老杨先生在山庄里住下的那日晚上,长子的妻子就哭哭啼啼地告诉公公,她丈夫出事当日,曾经心神不宁地对她提起过,自己昨晚做了个梦,梦中有个女人告诉他,最近他可能会遇到生命危险。
听到儿媳妇告诉他的这个消息,老杨先生立刻就觉得大事不妙,马上辗转托人寻找能帮他“看事儿”的靠谱的高人。
供奉在前台神龛里的那尊纯金神像他不敢随意销毁,就让工作人员将祂给撤了下来,层层包好塞进箱子里,藏进了一间储物室的柜子最深处。
然而,即便如此,山庄的主人老杨先生当晚依然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中他看到一个身穿褐袍,头罩白纱的消瘦女人,站在他面前,纤纤玉指朝他一指,被阴影掩住大半的鼻梁下,檀红双唇翕张,声音低沉而沙哑:
“汝将利刃穿身,魂归黄泉。”
醒来之后,老杨先生回忆梦中点滴细节,简直吓得心脏病都要犯了——若是预言是真的,那么简直不需要费心做什么解读,分明说的就是他最近就会被人捅刀子死翘翘了!
赶巧这会儿山庄主人托人联系的高人也找到了,正是当年的萧潇。
只是那会儿萧潇正好身在外地,即便立刻赶来,也要第二天才能到。他在电话里听了老杨先生家的情况之后,想了想,劝说他最好今天一天都呆在家里,把自己反锁在安全的区域,不要让任何人接近,身边也不要有任何利器。
只要不让预言有一点儿能够实现的可能,老杨先生全须全尾地撑到明天,等到他赶到,那么萧潇拍着胸口保证,说自己有十分的把握,能替他将这事儿给圆满解决掉。
“那之后呢?”
阮暮灯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也坐了下来,两人就这么在别墅的玄关里盘腿对坐,萧潇膝盖上还趴着一只胖成球的大橘猫,画面看起来莫名的有些滑稽。
“其实我那时候确实失算了……”
萧潇抚摸着大猫的一身姜黄色长毛,摇了摇头。
“我以为,那就是暹罗国极为常见的‘养小鬼’一类的邪法。那些封在神像、佛像或者佛牌里的‘东西’,如果能力足够强大的话,一开始会给主家带来好运和金钱,有些甚至会以‘预言’的形式,提醒主家准确抓住转运的契机。但是时间长了,这些所谓的‘运势’,其实只是这家人提前透支的下半辈子甚至下一代人的气运,消耗完了,自然就要倒霉了。”
萧潇顿了顿,继续说道:
“而且那些‘东西’吃的供奉多了,胃口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养越大,一旦到了无法满足的地步,往往会心生怨恨继而反噬饲主,若是又刚好恰逢主家运道耗尽、时运不济之时,它们口中的‘预言’,往往就会逆转成为‘诅咒’,让一家人不得安生,小则倾家荡产,大则血光之灾,甚至还非要搞到家破人亡不可。”
阮暮灯知道,此类术法,其实就是从降术的“役鬼”一支里演变而来的,只是后来传到东南亚之后,又融合了一些当地传统巫魇之术的特征,早已经自成一派、蓬勃发展,甚至变成了某种不可说的产业链了。
“所以,你说的‘失算’,又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