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碎清尘
对于这个自己临时编造出来的借口,百里承想不出什么恰当的回答, 索性直接转过身, 朝院子外走去。
被百里承这意料之外的举动给弄得一怔, 季榆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看了看明显放慢了步子, 等着自己跟上去的百里承,又看了看眉头紧皱,神色间陷得有些不悦的曲长歌, 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他不是傻子,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之间那古怪而僵硬的气氛,只不过他不明白,向来都相处得挺好的曲长歌和百里承,怎么突然就闹气别扭来了。
但是,要是真的非要在百里承和曲长歌两人当中选择一个的话,季榆从来都不需要犹豫。
看着眼前的孩子低声向自己道了歉之后,就小跑着追上了前边的人,曲长歌忍不住在心里哦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知道他在季榆心目中的地位,什么时候才能及得上另一个人——尤其眼下百里承似乎已经成了那些,把他当成会从对方的手里抢走女儿的敌人的父亲。
曲长歌可不觉得对方今天突然闯进来,会是因为心血来潮。
感到自己眼前的路无比遥远,曲长歌长长地吐了口气,转身往屋里走去。
他可还有一堆烂摊子需要收拾呢。
视线在桌上放着的一本书册上扫过,曲长歌的动作蓦地一顿,脸上流露出些许懊恼的神色来。
他又忘记将这东西,拿给季榆了。
曲长歌并不知道在一个人生辰的时候,该送什么样的礼物更为合适,是以前些日子他在街市上转了几圈之后,还是空着手回到了家中,最后索性将自己这些年行医记下的一些东西给整理了出来。他知道那个小家伙对于这些东西,一直都有着浓厚的兴趣。
只是那之后季榆有一阵子没有出现,昨天两人又闹得太过,结果今天又赶上这么一档子事……曲长歌抬手揉了揉额角,莫名有种诸事不顺的错觉。
将手中的书册放下,曲长歌终于还是放弃了将其亲自送到将军府上去的念头——这会儿他着实无法确定,要是自己这么做了,百里承会不会让人把他给轰出来。
应该……不会吧?再怎么着,他脑袋上还顶着个救命恩人的称号不是?
轻咳一声,曲长歌压下了有些上扬的嘴角,抬脚朝门外走去。
不管如何,他这会儿最好先去找个人,来把他即将散架的房门给修好才是正事。
带着些许砭骨凉意的风卷起飘落的枯叶,匆忙地向远方奔去,路边打盹的猫咪甩了甩尾巴,将身体蜷得更紧,一双耳朵一抖一抖的,机警地将周围的动静都收入其中。
放下马车的车帘,季榆抬手将被风吹得半干的头发拂至耳后,他转过头,看了看身边一路走来一直没有说话的人,面上浮现出些许忐忑的神色来。
“百里,”犹豫了片刻,他终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你在生气?”
季榆认得这个表情,以往每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而百里承又不舍得责备他的时候,这个人就是这个模样。只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惹恼了对方。
……总不是还在气他之前忘了自己生辰的事情吧?他可不觉得百里承会是这么记仇的人。
“……没有。”百里承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回答,他的视线在季榆垂落的墨发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又移了开去,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当然不可能生气——也没有任何生气的理由,他只是……有些问题,一下子有些弄不明白罢了。
“你……”将视线从车窗外收了回来,百里承看向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季榆,语气间带着几分迟疑,“……喜欢曲长歌?”
这句话,他先前在门外的时候,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尽管之前他就已经听过季榆说过类似的话了,可不同的情状,再次听到这句话,他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将胸口陡然而翻腾起来的烦躁给尽数压下,百里承看着季榆的双眼,等着对方的回答。
他有点无法确定,自己想要从眼前这个孩子的口中,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长歌?”许是没有料到百里承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季榆愣了一下,才笑着回道,“当然喜欢!”
心不自觉地沉了下去,百里承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想和上次听到季榆说出曲长歌是对方第二喜欢的人的时候那样,露出一个笑容,再开两句不痛不痒的玩笑,可那僵硬的嘴角,却怎么都无法扬起微笑的弧度。
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他性命相托的战友的遗孤,是他当做亲生儿子,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分明他的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可这一刻,百里承却蓦地希望,对方与他之间,并不存在这般亲近的关系。
若是如此,他是不是就不必畏惧那些所谓的伦理纲常,而不敢将口中那句话给说出口了?
百里承忽地就有些想笑,他着实不知道,在这样一个时机认清自己的心意,对他来说,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百里喜欢他,”然而,季榆的下一句话就让百里承猛地怔住了,“不是吗?”
“你……”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当中的意思,百里承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没有一丝玩笑之意的人,有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可记得自己不止一次地告诉过对方,他对曲长歌,并不存在那方面的心思。
“他不是救了你的命吗?”听到百里承的问题,季榆反倒显得有些意外,“难道会有人不喜欢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百里承:……
所以说到最后,这个小家伙嘴里所说的“喜欢”,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一个?
盯着满眼认真的季榆看了一会儿,百里承终于是没有忍住,低声笑了起来。
“当然有,”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百里承伸手点了点季榆的鼻尖,“如果救了你的人,恰好是你的生死之敌呢?如果对方救了你,只是为了更好地羞辱你呢?”
这个天底下的事情,可不都是顺着人的心意发展的。
“话可不能说得太绝对,”见到眼前的小家伙的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百里承眼中的笑意愈深,“当然,”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将后面的话说完,“我并不是他们之一就是了。”
对于曲长歌,他自然也是抱有感激之情的。他们之间,本也没有什么不可言和的龃龉。
眼前蓦地浮现出先前他闯入屋内后,曲长歌不自觉地表露出来的些微敌意,百里承的眉梢略微一挑,垂眼敛去了其中的神色。
“不生气了?”歪着脑袋看着百里承好半天,季榆突然开口问道,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没生气。”无端地有种被对方当做小孩来哄的错觉,百里承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季榆闻言眨了眨眼睛,很配合地换了一种说法:“不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