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碎清尘
“26楼, 左手边第一间。”那个和先前不同的号码被接通之后, 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有点愣愣地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季榆的脑子里不由地又冒出了之前,自己猜测那个想要伤害度一方的人,其实是个妖怪的念头。要不然,对方怎么会对他们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
——不仅仅是他们每天去什么地方,就连他这会儿到了这栋楼的楼下, 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然而, 那被架在窗户边上的望远镜, 告诉了季榆另一种可能。
视线在那架无论摆在哪儿, 都会同样显眼的望远镜上停留了一会儿,季榆才伸手合上了身后的门,抬脚走进了房间。
这个不大的空间里看着十分空荡, 除了最基本的几件家具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什么零散的物件了,只是,那贴满了墙面的、属于度一方的照片,却无端地让这个房间多出了一分难以言喻的压抑与逼仄。
看着那张被钉在最显眼的地方的、度一方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照片,季榆的嘴唇动了动,突然有点想笑。
该说不愧是在剧组中混过好一阵子的人吗?明明是那样刁钻的角度,照片拍起来,却仍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美感。
都说一个人的作品,最能够体现出一个人的心情与性格,可在这张照片当中,他却没有看出丝毫做出这种事的人,应该有的阴郁与戾气来。
不过看起来是他们最近的防范工作起到了些作用,这个房间里,没有再出现他们从游乐园回来之后的照片。
“我很高兴你能来。”那个曾经见过几次面的人走到桌子边上,替季榆拉开了椅子,侧过头询问一般地看向他,脸上的神色很是温和,“过来坐?”
似是没有料到对方会是这样的表现,季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朝他走了过去。
“说实话,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喊上其他人,一起过来这里呢。”见季榆在自己拉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人笑了一下,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新鲜的橙子,剥去皮之后,放进了边上的榨汁机当中。
好歹也是和季榆在同一个剧组里待过一阵的人,对于这个人的喜好,他自然有着足够的了解。
“比如,”按下开关,听着那一下子响起来的刺耳的声音,他眯起双眼,看向季榆的视线当中,带着一丝刺人的锐利,“那几个去我的老家,翻了个底朝天的人?”
“又或者,和度一方一块儿过来?”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当然,不管是那一章,其实也都挺不错的。”他停顿了一下,眼中竟浮现出一丝期待来,“毕竟能够和自己这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人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也是挺不错的事情,不是吗?”
而无论是季榆选择了这两者中的哪一个选项,他都能做到这一点。只可惜……看了坐在桌边的人一眼,他忽地就感到有些遗憾起来。
想要在绕开小区的安保的情况下,再避开那些人的布置,可着实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否则的话,他就不会这么多天都没有动静了。
听到眼前的人的话,季榆微微怔了怔,忽地想到了什么双眼微微睁大:“你做了什么?”
“放心吧,”看到季榆的样子,这人面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暂时还什么都没做。”
“再怎么说,你都是一个人来这里的,”瞥了一眼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停止了转动的机器,那人笑了笑,拿出杯子将新榨好的果汁给倒了出来,“我总不能辜负了你的信任。”
“所以……”当着季榆的面,往那杯果汁里加入了一小撮白色的粉末,那人将手里的杯子推到了季榆的面前,“……能把这杯东西喝了吗?”
“我保证,不会很久的,”对上季榆的视线,他轻声笑了一下,“最多一分钟的时间。”
没有去看被推到自己面前的果汁,也没有去问对方究竟想做什么,季榆只是看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还以为,这时候你会问的,应该是——”那人闻言,倏地笑了起来,“——‘如果我这么做了,你就会放过一方吗?’”
敢在这种时候独自一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见一个极有可能想要自己的命的人,他还以为,这个人该是那种没脑子的单纯货色来着。
然而,季榆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再次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是那种为了所谓的感情而疯狂的人,不是吗?
“你真的想知道?”大概是觉得季榆的反应十分有趣吧,那人在和季榆对视了片刻之后,居然真的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从前有一个人,从出生开始,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暗当中,”那个人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手势,“他以为自己会一直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艺术突如其来的光,远远地照射了过来。”
那道光是那样的耀眼与夺目,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仰望着,追逐着,满心以为自己终会有一天,将那道光芒收入掌中,可就在他觉得那原先离自己无比遥远的世界,变得那般触手可及之时——
“他说那道光芒不属于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那人抬起头,看着季榆的双眼,“那道光芒——不会再照在我的身上。”
他又坠入了原先那没有任何光亮的世界。
——既然无法抵达那道光芒所在的地方,那他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那道光芒,拖入自己所处的深渊。
季榆有些愣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着他眼中那无比理智的疯狂,蓦地一弯嘴角,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你爱他?”
“有什么可笑的吗?”那人见到季榆的模样,也不感到气恼,只是略微挑了挑眉梢,好似疑惑一般问道。
“没有,”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季榆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这种深沉到让人不惜毁灭自己的感情,还真是……”
“……让人感到羡慕啊……”稍显飘忽的尾音还未曾消散,季榆就倏地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身后。
“反正就算我今天放过了你,”一只手按在这个人的胸前,季榆垂下头,稍显亲昵地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你也肯定还会想办法对一方下手的,对吗?”
“可是,我已经不能……”按在对方胸前的手掌一点点地探入了胸腔之中,季榆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再看着他死在我的眼前了啊。”
捏住那颗还在跳动着的鲜活的心脏,猛地用力——季榆的眼中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你对于你自己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伸手从身前的人的袖中抽出藏在里面的军刀,季榆收回手,任由对方重重地倒在地上,“实在是太过自信了点。”
看着眼前的人那缓缓地黯淡下去的双眼,季榆歪了歪脑袋,并不怀疑对方的生死。
要知道,杀人,可是他成为妖怪之后,所学会的第一件事。
想到那天堆叠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的尸体,季榆垂下头,看着自己并未沾染任何血迹的指尖,有些微的出神。
原来……他还做过这样的事情啊……果然是时间太久了,竟然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胸口陡地传来一阵绞痛,季榆踉跄了两步,有些艰难地扶住了桌沿,才没直接摔倒在地上。有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滴落在白色的衬衫上,红得刺目。
“这可不行……”季榆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殷红的血液,“……一方会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