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若羽君
然后,就听见那人假模假样抽了两声气,哼唧道:“夫君,妾身都要淹死了……真要见死不救?”
云濯身形一抖,差点摔翻:“啊?”
这一声唤并非无理无据,偏偏指的是当年俩人为了除妖成的段荒唐假亲,彼时他顾着尊严硬让对方扮了新娘,没成想此后就成了这人嘴里的一大话柄。那一声声出自男人之口的“夫君”听得云濯鸡皮疙瘩直起,无语片刻工夫,他赶紧抬手喝止:“停!什么乱七八糟的!”
司徒凛撩开湿淋淋的头发望向他,眼里的无辜之意虚伪非常,一看便是硬装的。
但云濯就是看得没办法,而且是自小到大都对这位没办法。
反正本来也没打算真放人淹死,他只能哀叹一声,解下上衣丢到岸边,纵身往河里游:“好吧,来了来了,我来救就是。”
然,救人说着轻巧,做起来却有些难度。
云三少虽自幼在武陵潜泳摸鱼,游水本事相当了得,这春日水温又不算寒凉,按说搁以前俩人身量相仿时,他再带一只旱鸭子上岸也问题不大。但此刻偏是借尸还魂,用着具比司徒凛瘦削不少的可怜壳子,加之那人大氅极长,浸水之后更显累赘,一来二去边拽边游,极其费力,不远的路程竟直直折腾去好一阵工夫。半晌后才终于寻着浅水之处,勉勉强强将人推上去。
“你说说你,没事穿什么大氅,不嫌累赘的?!”
眼看着落汤旱鸭子连滚带爬进了脚能触底的安全地带,云濯略松口气,靠着那人喘息粗粗,准备稍歇片刻再自行上岸。
司徒凛无辜地打了两个水嗝:“这样暖和。”
云濯白他一眼,不语。
岂知僵持片刻,还未及二人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上岸去,原先平静异常的回廊里乍又传来阵凌乱脚步之声,一墨衣白衫的少年身影颠颠直跑,已不知何时到了湖边。
很不幸,和上次闲幽斋里一样,云濯此番又没穿上衣,而司徒凛衣衫尽湿,春日所着内里布料又轻薄妥帖,正死死被水糊在身上。目光可及之处,二人身躯曲线一览无余,朦朦胧胧的水面之下,蹬来游去的四条腿也因光影之故而缠成一片,平添暧昧。
“你,你们……”
自己杜撰了半天的两位原型又被抓了个有伤风化的现行,凌薰颇有些不可置信,面露惊色,结结巴巴:“鸳鸯浴?”
“噗。”
声音回响在回廊之中,字字分外清晰,正在浅滩处喘气的云濯狠狠呛了口水,生出点就这么把自己淹死的冲动。
而一旁的司徒凛到底比他沉稳些,虽也是湿淋淋狼狈一身,此刻危情暂解,倒迅速恢复了掌门之威严,将凌薰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你没事来这干嘛?!闲的?”
“不是啊。”
凌薰面露无辜之色:“有个姓段的道士要找你,我这不来带路嘛!”
啊?!
想谁来谁,二人一惊,闻声望去,果见凌薰身后跟来个灰黑道袍,发髻高束的道士。那人背负长剑,面容生硬,衣下犹可见血印斑驳的绷带,上前几步甫到岸边,正冷不防瞧见了湖里泡着的,面容甚为熟悉的云濯。
于是段道士登时神色一滞。
许久,又看看一旁同样全身湿透的司徒凛,似念及凌薰方才所言,还有那近日于蜀中盛行的虐恋话本。他剑眉一皱,沉吟道:“容与,怎半月不见,你还真成了断袖?”
第七章 凌云
清渊真人段昭英,是个非常有意思的道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定观清规森严,弟子穿的衣饰又十分统一之故,反正在云濯为数不多的印象里,这位小道长和他那师兄清洛,至少于表面上看来,是宛如一个模子镌刻而出的。
只不过,表面虽相似,内里却有些不同——据说洛道长脾气耿直,是傲骨铮铮如山不倒;而段道长则性情暴躁,是如火轰烈随点随着。而仅就当年半面缘分云濯亦知,此人善良是善良,黑白分明是黑白分明,但脾气确如爆栗火炭。总而言之,相处之间要小心触及对方底线,建议还是少惹为妙。
闲幽斋内,两位落汤鸡在内室边换衣服边嘀咕。想想方才的种种荒诞行径,以及某位江湖余孽糟心的真实身份,再瞅瞅那桌前坐着的古板道士,当下眼神交流,心领神会,一拍即合。
——这道士如今诸事不知,还偏偏乍然看到这么一出,那稀奇古怪又无甚来由的还魂交易显然一时说不得,得先隐瞒真相,胡说八道撒谎诓人暂时稳住他情绪,待来日方长再慢慢解释缘由始末。
毕竟对方是为寻九淼掌门而来,司徒凛率先坐定,继续发挥其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本事,慢条斯理给段昭英讲了个稀奇曲折的故事。
他道是一月多前,自己于紫竹林中捡来一浑身是伤的青年,记忆全失,性命垂危。于是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心,将其安置于闲幽斋内养伤,岂知一来二去关系渐好,便索性留在了身边加以定夺,哪想今日阴差阳错双双落水,又叫原主找上门来,方才有了这一出。
这番扯淡,说离奇不离奇,说蹊跷也蹊跷,但总而言之,还有那么点能糊弄人。听罢此言,段昭英略带怀疑,面色更沉,皱眉望向云濯道:“容与,你真什么都记不得了?”
云濯前后一掂量,深觉寄人篱下在先,名声已无在后,索性抛下颜面顺着演,睁大一双眼睛,望着那道士佯作不明道:“道长,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语罢,又一指司徒凛:“我就记得,是他救的我了。”
“停,打住。”
面前人神态甚为认真,眼里满满的无辜之态似能泛出光来,段昭英怒意更甚,伸手要摸他脑门:“你没发烧吧,遭了场伏击就连自己主子是谁都记不得了?!”
云濯摇摇头,段昭英旋即甩袖叹气,不知是怨是怒。
“段道长。”
略看不下去,司徒凛敲敲桌子,一本正经跟人讲道理:“你来找我,结果遭人袭击,他因救你重伤失忆,我又捡了他来,如今他想跟着我而忘了你,这不是天意么?”
“什么天意?!”
段昭英不以为然:“跟了你十几年的剑童,失散一月之后就忽然认了别人做主子,搁你能受得了?”
司徒凛和颜悦色,郑重其事:“那,容与当年是道长花多少银子买的,本尊再买过来就是。”
段昭英白他一眼,斩钉截铁:“他是我上山之前家里就派给我的小奴,如今就这么被你夺了魂儿,除非还我,不然任多少银子你也赔不起!”
“道长,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
司徒凛慢条斯理:“并非本尊夺了容与的魂,而是他失忆之后选了跟我。道长若有本事教他再跟回你,本尊也不敢有异不是?”
“跟回我?哼,他自然是要跟回我的!”
段昭英一拍云濯面前的桌子,厉声道:“容与,如今前因后果我们俩都挑明了。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要跟这人,还是跟回我?”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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