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 第20章

作者:石头与水 标签: 近代现代

善保有些吃惊,兵部侍郎可不是什么小官,随便阿猫阿狗都能做,这位二叔真是有说不尽的蹊跷之处。

“既然二叔和二婶回来了,叔叔婶婶是长辈,这主院还是二叔来住吧,这院子宽敞些,我和福保随便哪个院子都不挑的。”善保心思灵敏,低头用铜签子拨弄着炭盆里的炭火,状似无意随口提道。

“主院本来就是长子长孙该住的院子,也不必搬来搬去的,麻烦。”君保混迹官场多年,年纪轻轻能熬到兵部侍郎的肥缺,自然不是笨人。虽然善保这话说得含糊,他却答得斩钉截铁,给了善保一颗定心丸。

善保心里暗骂自己说话大意,面上却仍是温温润润斯斯文文的模样,微微一笑,不露丝毫破绽。

“倒是这些家俱,我让人重新仿照着打了好的来,这些榆木杨木,弄到下人房里去赏给下人们用吧。”善保的这些小心机,君保倒没放心上,曲指敲了敲身下的长榻道。

“我用着挺好的,二叔不必破费了。”

“不差这点银子。再者,大家子弟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太寒酸了倒不像。”君宝指着博古架上的一对珐琅大蓝花宝瓶笑道,“就这对瓶子还不错。”

“同窗送的。”善保笑,“二叔真是好眼力,整间屋子就这对瓶子最值钱。”

君宝大笑,“我听人说你在咸安宫书念得不错,这屋里的书画虽有些稚嫩,也有几分可爱,就是字体一般。跟我一道回来的还有位于叔,他半道去访友了,要过些天方到京城,他是乾隆十五年的进士,学问很是不错,字也写得好,到时我让他指点指点你。不过,这人在学问上有些呆气执拗,有空也教你小弟功课。”

气氛开始变得融洽,善保莽撞了一次,自然挑个安全的话题,笑问,“我看小弟也要到了进学的年纪,不知二叔是怎么打算的?”

“能进咸安宫自然是最好,不过要等明年族长、都统的推荐,还有考较,还不知那个畜牲有没有这个福份呢。”君保话中多有不满之处,摇头道,“我自来公务忙,也没空管教于他,你二婶一个妇道人家,只一门心思的宠着惯着,去年才启蒙,一本《论语》念到现在,第一遍还没通读。唉,我琢磨着,若是进不了咸安宫,就去景山官学好了。”

咸安宫官学全部是八旗子弟,景山官学里却有一部分的包衣,从学生的出身讲档次便降了下来。

善保自己又续了茶,喝了半盏方道,“日后入朝为官,文臣武将也是有分别的,福保也不大喜欢念书,不过骑射不错,满人以武立国,咸安宫的入学考校也是文武分开,我看小弟虎头虎脑,活泼好动,一看就是习武的好材料。”

善保生得俊俏斯文,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不急不徐的优雅韵味儿,就连讲话的声音也是不高不低恰到好处,悦耳动听,熨帖自然。君宝笑了笑,忽然问,“善保,家里那位教拳脚的马全是你从哪儿请来的?我看他虽然残了一脚,不过行事规矩,有几分军中武将的作派。”

善保惊诧于君保的眼力,他素来是个心细的,想着君保刚远道回来就问起马全,莫非这人有不妥当之处,忙解释道,“是这样,忠勇公府上的老三,叫福康安的,是我在咸安宫的同窗。我本来想给福保寻个拳脚师傅,福康安知道这事,就主动帮我找的马全。听他说,马全以前是他二哥和硕额驸福隆安身边的亲兵,因护主而伤了腿脚,就做了他们府上的供奉。是福康安荐他过来的。”

君保浓眉一动,“你和福康安关系还不错?”

善保倒不知该怎样答了,只得含糊道,“还好,有些来往。”

君保久经官场,自然知道忠勇公府是何等显贵,倒不想善保不经意间结了这么一段缘,笑道,“那想来拳脚应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只能说真是流年不利

倒霉的事一桩接一桩,医院真不是个好地方,每次去都会头皮发麻。

16、磨合中的家族生活 ...

入夜,兄弟二人泡脚,红雁已经铺好床被,捧着擦脚布侍立在一旁。

“不早了,红雁,你也忙了一天,去休息吧。”善保温声道。

红雁半低着头,贝齿咬住浅粉娇嫩的唇瓣,声若蚊纳,“奴婢伺候大爷歇息再去睡。”

福保向来没耐心泡脚,在盆里搅了搅,晾出两只白胖胖的脚丫儿,从红雁手中扯过擦脚布,笑着一抹,翻身滚上床,钻被窝里趴着枕头问,“红雁,你今天说话怎么这样小声啊,跟蚊子嗡嗡似的。”

“奴婢本来,声音就不大。”红雁鼓了鼓脸颊,今天别的没干,倒是被二太太身边的嬷嬷教导了几句规矩。

善保舒服的蜷起脚趾,半眯着眼睛,声音清淡,“你原来说话挺清脆,跟黄鹂鸟唱歌似的动听,本来挺大方,学什么扭捏,失了天然。”

“奴婢是看其他下人都小声细气的。”红雁有些担忧的问,“大爷,家里现在这么多……丫头使,您,大爷您不会赶我走吧?”一个个打扮得那样漂亮伶俐,向来自视能干的红雁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了底,听嬷嬷说还要往大爷身边再派丫头。

善保勾唇一笑,打个哈欠,“想什么呢。你就在我身边伺候,我的习惯你都清楚,日后再来其他人,这院子里的事儿还是都交你管,行了,放心去睡吧。”

打发走红雁,善保收拾了也上床休息。福保裹着被子靠近善保,伏在善保耳边唠叨,“哥,你说二叔怎么忽然回来了?二叔家的厨子真不赖,做的饭比红雁手艺好。”

“哥,以后二叔就住咱家了么?”

“这也是二叔的家,你别混说。”善保闭着眼睛叮咛了一句,“我看你晚饭倒吃得不多,还以为你不合胃口呢。”

“嘿嘿,点心吃多了。二婶拿了许多点心给我吃,我想给哥你留着,二婶说还有呢。后来吃饭,哥你也没吃到。”福保一派天真烂漫,把善保愁得够呛。

善保睡不着觉,他担心来者不善。虽然如今家里穷得叮铛响,不过起码能自己做主,如今天下掉下个亲叔叔,反而不得自在了。可善保想来想去,这个家还真没啥值得人家贪图的。善保辗转反侧大半夜,天明才将将睡下。

如今善保他们兄弟虽占着长房的名儿,毕竟失去双亲,而君保老婆孩子,一大家子好不热闹,倒显得善保兄弟是寄人篱下了。

君保同妻子董鄂氏说了善保兄弟的不易,董鄂氏捏着香罗帕子拭泪道,“真是天杀的,世上怎么有这种恶毒的女人呢。姐善保斯文,福保活泼,都是极好的孩子,怎么就下得去手呢。表姐若泉下有知,不知如何伤心呢。”

“这事暂且搁下,我自有法子。”君保慎重的叮嘱妻子,“两个孩子,你就多费心吧。若不是碰到族长家的小子,哪里想得到?他们也吃了不少苦,万不能亏待了他们。”

“我知道,哪里还用得着你单说呢。”董鄂氏眉间忧郁,叹道,“咱们刚进门,我都吓了一跳,这才十几年,家里如何破败成这样。再想到他们两个孩子无依无靠,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说着又是一阵啜泣,君保劝了几句,董鄂氏才渐收了泪,“今天忙忙叨叨的,或许是厨子的口味儿不合善保的胃口,看他没吃几筷子。赶明儿问问红雁那丫头,善保爱吃什么,也好比照着做了来。”

君保一路车马疲乏,躺在床上,每个关节都透着酸乏,“善保是个心细的,有事,多问问他的主意没错。嗯,现在佳保的月例是多少?”

“雪丫佳保都是每人每月十两银子,他们各自的奶娘给收着呢。”

“福保就按佳保的份例来,善保那里略添些,就三十两吧。”君保道。

董鄂氏没多说,直接应下。

“我想着,除了红雁,再添一个大丫环灵雀、两个小丫环碧珠、紫玉,另外四个粗使婆子过去伺候。你们院里的小厨房依旧留着,晚上念书或是饿了做些简单的饭菜也便宜。”

“一切比照佳保小弟的份例就可,二婶疼爱我和福保,也不要太偏颇我们。”

善保浅浅的笑着,一汪水漾的眸子清澈动人,董鄂氏在心底也得暗赞一声善保的好相貌,善保说话客气懂事,董鄂氏心中也有几分怜惜,拉了善保的手道,“你二叔这人,嘴笨,向来有话都憋在心里。原本半年前就得了信儿,你二叔病了一场,再有外官也能擅离职守,托了好些人才调请回京里。”

“那现在二叔的身子无碍了吧?”这样问着,善保却想二叔的路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宽,说回京就回京,还能摊上兵部侍郎这样的肥缺,不知道有怎样的后台呢。只是,如此有权势的二叔竟会对他们父亲的过逝毫不知情么?

“我那里还有同窗送来的老参,拿来给二叔补补身子吧。”董鄂氏刚要推却,善保已反握着董鄂氏的手笑了,“二婶,都是一家人,万不要客套生份了。我年纪还小,哪里敢用老参,也是白白的放着。二叔是家里的顶梁柱,身子上的事可不能轻乎,二婶若不肯收,岂不是叫我为二叔的身子悬心么?”

董鄂氏推辞不得,更觉善保贴心。转而又提起善保房内家俱摆设的事,“你二叔在云南当差时,那里深山茂林,得了不少好木料,过些天也就到京了。我想着,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家俱,等工匠们来了,你亲自跟他们讲,这样才最合心意。还有,一会儿我差人给你送些摆设过去,你瞧着喜欢的就拿出来赏玩,原本我想帮你收拾,不过听红雁说你喜欢自己来,缺什么只管跟我说。”

善保笑应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董鄂氏道,“再有,我看你床上的铺盖都是松江布的,还是换了锻子吧。我这儿有几匹好的,做被褥最合适不过。京里比江西要冷得多,我琢磨着家里每人再添几件毛料衣裳,棉衣也得添,后天你休息,我叫巧月居的裁缝过来,省得耽误功课,我提前跟你打招呼,你可得给我空出时间来。”到最后,董鄂氏都不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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