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福康安笑着拉善保在榻上坐了,笑指着二人道,“这是李嬷嬷和青桔,李嬷嬷是我奶娘的妹妹,最是仔细不过。青桔在这院里也好几年了吧?”
青桔杏眼弯起,莹白的颊上透出两只梨涡,添了几分俏丽,笑答,“回爷的话,奴婢十二岁就在这院儿里伺候,到现在四年了。”
“是了,以前永儿住的时候,跟青桔玩儿的最好。她还会念诗,认得字,你有什么文墨上的事只管叫她。”福康安细细的同善保说道,“李嬷嬷则是煲一手好汤,我每次来,就馋嬷嬷这一手。”
李嬷嬷笑道,“三爷过奖了,老奴的本份。晚上三爷和善保大爷可有想吃的菜,尽管跟老奴讲来,老奴去安排。”
“嬷嬷瞧着做就是,善保晚上吃得清淡,还有用素油做菜,他不吃荤油。”
福康安一派热心肠,连他平日里的小习惯都知道,善保不由动容,对李嬷嬷笑道,“麻烦嬷嬷了,我并没有什么忌口。福康安喜欢吃肉,也不要太素,不然他又该念叨说像和尚了了。”
李嬷嬷听善保说话周全不失客气,对着满屋富贵,亦无羞惭小气之色,年纪不大,行止有度,
心里多了三分尊敬,笑道,“奴婢记得了。奴婢想着爷们儿远道来,一早叫人烧了热滚滚的水,大爷三爷可要先沐浴。”
福康安点头,“嬷嬷虑事周到。青桔,你带几个丫头去我院里,找红杏,把给善保做的衣裳抬过来。”
李嬷嬷与青桔俯身退下。
善保从果盘里拿起个红彤彤的李子,咬一口,赞一声甜,笑问,“就是上次你说要送我的那些衣裳?这么快就做好了?”
“我福三爷要的东西,他们自然不敢拖沓。一会儿洗完澡,换了试试,就知道什么叫通身的气派了。”福康安见两个粗使丫头抬了木桶热水进门,便起身道,“你洗吧,我也去换身衣裳,一会儿过来找你。”
福康安摆摆手,没要善保相送。出门到院子里,足尖轻点,纵身跃至院墙,翻身落下,一撩衣摆,便朝正房走去。
院里浇花的小丫环冷不丁的见天上掉下个大活人,吓得颜色都变了,手里的舀水的木勺“咚”的掉地上,打湿了红绫子裙摆,张嘴就要尖叫,福康安微微侧身,“大惊小怪什么?”
碧莲闻声挑帘子出来,脸上满是惊喜,对小丫头道,“是三爷。”忙给福康安打帘。
青桔、红杏笑迎,“三爷,您回来了。”
“准备热水,我要洗澡。”福康安斜睨青桔,“衣服拿过去了么?”
红杏掀开盖在茶具上的绣帕,倒了盏暖茶奉上,柔声道,“都是奴婢拉着青桔说话儿,青桔,你赶紧过去吧,别耽搁差事。”
碧莲道,“奴婢去叫人抬水进来。”
福康安匆匆的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翻墙去找善保。
丫环们都在院子廊下坐着说话儿,娇声脆语,婉若莺啼,粉红衫儿、青碧衫儿、揉蓝衫儿,青春可人。
“善保在里头呢,没叫你们伺候?”
院中丫环以青桔为首,青桔盈盈起身道,“善保大爷说不惯奴婢们伺候,奴婢们便在外面侯着,若善保大爷有吩咐,里头吱唔一声,奴婢们也就能听到了。”
福康安跃上台阶,隔着玻璃窗睡了瞧,因里面有纱帘遮挡,啥也看不到。曲指敲了敲,问道,“善保,要不要我帮你搓背?”
善保靠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正是舒泰,懒懒的扬声道,“不用了,我这就快洗好了。”心道,福康安这洗澡也太快了。
善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慵懒,听得福康安心动不已,想着善保一定是害羞,连侍女都不留,自己索性推门进去,一来饱了眼福,二来嘛也能让善保看到自己的真心,说不定善保一感动,就嗯嗯嗯了……
福康安转到门口,手按在雕花描金的门棱上用力……
青桔倚在廊下掩嘴笑道,“三爷不用推了,善保大爷里头锁了。”
善保将水撩在身上,听着院子里的对话,哭笑不得,这个死福康安,难怪催着他洗澡,原来没安好心。
福康安咬牙,恨不能一脚飞出连门框一道踹到天上去,善保竟然这样防着他,无精打采的坐廊下看笼里的画眉鸟唱歌儿。
倒是青桔一直引着福康安说话儿,闹得福康安耳根子疼,不耐烦道,“这样话多,日后谁娶了有得聒燥了。”
青桔又羞又气,绣鞋在地上重重的跺了一脚,扭身子走了,浅粉色的掐牙衫子下,碧青色的百褶裙摇曳出无限美态。福康安却没像往常那样唤住她,哄逗她说话儿,只是将腿也挪到廊下靠板上,背靠着廊柱,发起呆来。
夕阳的余辉映得福康安半张脸染成浅金,俊朗的面容如同一副静止的油墨画,眸中却有掩不住的忧虑。
金珠带着向个丫环搬来桃花矮几,置了果子热茶,便知机的退下了。
庭院中微风轻过,合欢树尚未开花,却有淡淡的草木清香。福康安轻轻的阖上眼睛,似乎能听风吹过树梢草尖儿的声响。
里面门销抽动,福康安马上睁开眼睛,善保用布巾包着头,一张俏脸蒸出春末微红,眼睛中尚带三分氤氲水汽,睫毛湿而重,湿漉漉的,黑玉般的眼珠含笑的望向福康安,伸出手,“进来吧,我洗好了。”
福康安笑吟吟的上前,握住善保微湿的手,用力捏了捏,“别出来,小心着了凉。”
善保知道福康安向来大方,竟然送了他两柜新衣,连内衣袜子都有,他随便挑了件家常袍子换了,藕合色的平纹暗花真丝料子,贴身柔软,关键还不花哨,只是领端袖口有些缠枝莲花的绣纹,素雅大方。
福康安点头,“不错,他家铺子的手艺是一流的。”
“料子也好。”
“你眼力也好,贡品能差了。”福康安搂着善保的肩,“外头那些料子,俗气不说,着身也不舒坦,反正这些东西我家多的是,每年都有新的赏下来。我叫他们连秋冬的都给你做了,现在还没好,等七八月份就能送过来了。”
善保洗完澡,嘴里发干,倒了盏茶,润了润喉咙道,“我就不长高啦,别做小了,穿不来多浪费。”
“放心放心,”福康安就着善保的手喝了剩下的半盏,果然善保脸又黑了,一笑道,“叫他们放大了,肯定能穿。”
就这样先不清不楚的,等善保习惯了,再跟他说破,凭自个儿的条件,不怕善保不动心。
福康安的如意算盘拨得啪啪响。
善保无奈的放下薄胎汝窑盏,认真的看着福康安道,“你这个喜欢在别人嘴里抢食儿的毛病可是得改改了。”
“没事,我只抢你的,你别跟我计较就是了。”
善保细白的手背青色的血脉微显,修长的手指握住天青釉色的茶壶,凸出圆圆的指节,腕微倾,又是一盏芳香的茶水,善保做了个请的手势。
福康安摇头。
善保端起来喝,留下半盏,看向福康安,无言相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