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90的
要是想【日与夜】活下去,自然会想办法;如果不想,那他的工作就是善后。
林佐依然不理解,追问:“你爸倾注几十年心血的公司,你真忍心卖了?”
戴蒙没说话,他不想跟林佐争这个对错。
国内广告行业的大环境有多恶劣,这段时间,他已经了解得很清楚。
【日与夜】作为食物链中的一环,没必要做无谓的挣扎。
林佐看戴蒙不说话,自嘲:这人出了名的商界狙击手,利益至上。跟这个老男人讲心血、讲情怀也是疯了。
“不过,那个叫陈大班的,还算有情有义。是他点赞你爸讣告吧?我还以为是个眼高于顶的二百五。”
“没想到,也就他想垂死挣扎。”
“只不过,到底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还是为了戴老爷子的心血,就不知道了。”
说起陈大班,戴蒙眼前倒是多了点玩味。他叼出一根烟,拢手点燃,抬头呼出一个烟圈。
戴蒙咬着滤嘴,嘴角往下压,一脸无所谓。
远处高楼的楼顶,一个巨型LED屏格外耀眼。上面是顶流男星,手持剃须刀自信微笑的广告。广告文案写着:细节不止所见。
无感,戴蒙对所有广告内容,都无感。
他无法理解,人怎么能把生命,浪费在创造广告内容上。
偏偏陈大班就是这种人,特立独行,生命中尽是无谓的浪漫。
有情有义也好,为了一口气也罢,结局都一样。
林佐仍然不解,打趣道:“那么多年朋友,问你一句……”
“你是戴老爷子亲生的吗?”
戴蒙转头盯着林佐,细眯了眼睛,带着“你说什么?”的质疑。
林佐被他瞪得浑身发冷,连忙解释:“你看啊,你爹天马行空的广告老顽童,你呢,压根不爱看广告。小时候,我们看动画片,播广告的时候,你总跑去玩。”
“那时候,我记得戴老爷子代理麦当劳,每次我拉你去麦当劳,你都拒绝,宁愿去肯德基。还有……”
戴蒙摁熄手里的烟,没忍住打断了他:“你闭嘴吧!”
掏出手机,在上面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递给林佐。
林佐惊讶:“干嘛?”
戴蒙都懒得看他一眼,漠然:“我妈,我是不是亲生的,你直接问她。”
电话里传出戴蒙母亲的声音,林佐瞪大眼睛,无声地做着“玩那么大?”的嘴形。
戴蒙故意抬了抬手,示意他赶快接。
林佐只好接过电话,礼貌地:“哎,阿姨,我林佐……嗯嗯,跟戴蒙在魔都呢……”
恶作剧完的戴蒙,又点燃了一根烟,思绪伴着烟雾,飘向了远方。
……
那年,戴蒙会考前的最后一个暑假,他本应该专心备考,戴日朗却坚持把他带来魔都。
老头希望戴蒙能与他一起,见证【日与夜】魔都分公司的成立。
因为复习计划被搅乱,到魔都后,戴蒙情绪一直很烦躁。
陌生建筑、语言环境、饮食习惯,都让戴蒙觉得不适应。
那几天,他只愿意呆在酒店和分公司,对这座城市提不起任何兴趣。
【日与夜】成立当晚,戴日朗邀请全公司,到黄浦江的游轮上共进晚餐。
戴日朗的许多好友,专程从香港到魔都,出席了这个晚宴。
游轮上的时间,过得格外缓慢,他们一群老友闲聊,难免聊到即将会考的戴蒙。
“戴蒙明年会考了吧,还被你拉来这里……”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小孩多见识见识,应该的。”
“戴蒙成绩听说不错,会考之后,有什么打算?”
戴日朗那时已经喝得晕乎乎,满脸通红:“我儿子,当然念广告!”
“我都想好了,等他大学毕业,【日与夜】就交给他。我带着她妈去环游世界!”
那晚,大家都很开心,船内气氛闹哄哄,戴蒙借着上厕所,闷闷不乐地逃离船舱。
他走上甲板,吹着江风,眼前掠过著名的外滩夜景。可惜,当时的戴蒙,并没有一丝心情欣赏。
醉醺醺的戴日朗,不知何时,上了甲板。“活抓”躲在甲板的戴蒙,大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
老头喝了酒,说话有点大舌头:“外滩夜景和维港夜景,哪个好看?”
戴蒙没回答,手指捏着甲板围栏,心口堵得很。
戴日朗这才察觉自己儿子情绪不对,问:“不开心?”
他拍着戴蒙的肩膀,许诺:“分公司刚成立,事情有点多。这样,剩下几天,Daddy陪你玩,好不好?”
连续几天的压抑,戴蒙憋到了临界点,他甩开戴日朗的手,愤怒地喊:“我不想玩!我要回香港!”
戴日朗愣了愣,他从来不打骂小孩,儿子长那么大,冰块似的,也从没大喊大叫过。
突如其来的大爆炸,让老顽童还觉得挺新奇,只能服软。
“OKOK,给你买明天回香港的机票。”
可戴蒙的愤怒,像开了闸的水坝,一发不可收拾。
“你总是擅自主张!擅自打乱我的计划,非要我来这里看分公司开张!!”
“明知我文科成绩不如理科,还要擅自作主,要我念广告!我对广告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
以老顽童的地位,好久没人敢指着他鼻子这样骂了,他摸了摸鼻子,想了半天。
“你文科不好吗?我看成绩单都是A啊。”
戴蒙初出茅庐的愤怒,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只是,从那之后,戴日朗没再强求他念广告,也没要求他回【日与夜】。
……
周六中午,陈大班整个人埋在灰色长绒毛毯里。
昨晚“鸿门宴”之后,他被白嘉嘉拉去酒吧,一直喝到凌晨5点,才肯把他放回家。
他白皙纤细的脚踝,露在被子外,踩在毛绒上磨蹭出一条浅色的痕。
上海从昨晚开始降温,此时窗外正下着细雨。雨丝打到玻璃窗上,不时发出“哒哒”几声。
窗缝吹进一丝北风,夹缝中发出“呼呼”的尖叫。和温暖舒适的室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天气,太适合睡懒觉了。
可惜,事与愿违。
一阵“嗡嗡嗡”的电钻声,从陈大班床头传来。那电钻的位置,刚好在他的天灵盖。
每当电钻开始工作,他都感觉,对方在给他开颅。
如此清新脱俗的叫醒,陈大班始料不及。
他住的是魔都有名的高档小区,一梯两户,记忆中,对面那户空置很久。
头顶那堵墙的对面,也是对方的主卧。可毫无预警,周末钻墙,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邻居情感已经淡漠到这种程度了吗?
陈大班皱眉趴在枕头上,用身边另一个枕头盖在脑袋上,试图隔绝噪音。
电钻声稍停了一会儿,又开始上锤子了。
“嘭”“嘭”一下一下,往他头顶敲……
得,还睡个锤子。简直,灭绝人性。
他暴躁地裹上小毛毯,踢上毛拖鞋,”哒哒哒”走出门。
既然新邻居不做人,他就过去教他做人。
新邻居的大门敞开,看来不止没礼貌,防盗意识还很差。
他探头进屋看了几眼,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黑和白。装修很是性/冷/淡。
客厅没看见有人,可敲敲打打的“手术”声,仍然“乒里乓啷”持续着。
陈大班裹着小毛毯,抬腿“哒哒哒”往主卧的方向走。
主卧还没搬入家具,空荡荡的。只有两个装修工人,对着墙卖力敲打。
陈大班敲了敲房门,声音被锤声盖住,他只能大喊了声:“不好意思!”
结果人家还听不见,他又喊了声:“不好意思!”
“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回应,陈大班迅速转身。
身后的戴蒙,穿着军绿色大衣、黑色西装裤,面无表情,直挺挺站着。
跟昨晚一样,没有情绪,冷冰冰的,让陈大班以为自己在做噩梦。
他手上的手机屏幕刚熄灭,估计刚刚在阳台打电话,所以他们没在客厅撞见。
陈大班脑中,飘来一个劲爆的消息。
他的新邻居,是他的新老板。
刚刚还要教新邻居做人,现在心里却有点怂了。
陈大班一双杏眼眨了眨,皱眉问:“你是这里的新租客?”
戴蒙双手环胸,肯定地道:“不是。”
他垂眸看着陈大班,脸上依然冰冰的,但说话语气带着戏谑。
“我是这里的老房东。”
啊,不愧是黑武士,靠变卖别人公司,在魔都中心地段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