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牌术士 第588章

季玄一和季玄凌的母亲去世了。

其实季玄一的母亲在那之前就病重了，但是季父并没有告诉季玄一，他觉得这是一件会让季玄一分心的事情，所以这个消息出来得特别突然。

季玄一当时还处于被背叛的愤怒中，摩拳擦掌地准备报复回去呢，收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急忙收拾东西回了季家，而那个时候的季玄凌和季玄一并不在一起读书，他离家更远，所以也不知道这件事，两个人回家之后，只赶上了季母的葬礼。

季玄凌作为一直被放养的次子，当时就哭成了傻逼，而季玄一却直接找到了季父。

季玄一知道自己父母的感情其实并不算好，只有在傻逼季玄凌面前，这两个人才会勉强装出一副融洽的模样，但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分了，季玄一愤怒地质问对方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这件事，让他连季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季父非常冷静的表示，季母的病症没有治愈的机会，提前告诉你们除了让你们分心和产生执念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葬礼的时候能回来走个过场就可以了。

季玄一虽然性格中有不少和季父相似的地方，但他的内心其实和季母一样柔软，当时便觉得季父不可理喻，和对方大吵了一架，两个暴脾气差点当场动起手来。

好在季家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季玄凌和其他人赶过来，把两个人分开了，季玄凌小时候也见过季玄一和季父针锋相对的情况，但这一次明显十分严重，把季玄凌吓得够呛。

季父在季玄凌的世界里，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虽然脾气暴躁，但也给了季玄凌不少安全感，他对季父的感情并不像因为是继承人，不能得到太多父爱的季玄一那样浅淡。

季玄一还记得，那天晚上，季玄凌跟个傻逼似的，哭唧唧地抱着他，求他不要再和季父起矛盾了，季母已经离开了，他们两个都是他最后的亲人了，他不希望见到季玄一和季父闹得这么凶。

这个傻东西，完全意识不到季父和季母之间的暗潮汹涌，因为备受宠爱，在他的世界里，完全不存在季父忽视季母的情况，他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季玄一差点忍不住打断他的腿。

但季玄一的软肋就在这里，季玄凌并没有什么错，他能怎么样呢？前头会那么容易被照尘捅刀，后头当然也狠不下心去拒绝自己的傻逼弟弟。

“因为不愿意跟家里人起冲突，也不愿意再见到那么冷淡的父亲，所以玄一直接搬出来了吗？”戚秦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

虽然这件事情在季玄一那里确实是足以让他做出直接离开季家，一个人在外面住的事，但是直接和季家一刀两断，却太过夸张了。

不仅是因为傻逼季玄凌还留在那里，季玄一本身也有和他父亲相当相似的理智，愤怒是一回事，但因此放弃自己的利益，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虽然季父不一定会因此觉得“快”，但放弃手中的权力等同于放弃了今后和季父交锋的机会，季玄一没有那么傻。

果不其然，季玄一摇了摇头，他的神情变得非常复杂，说道：“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在季玄凌抱着季玄一把眼睛哭肿之后，季玄一就放弃了，第二天在沉默中和季父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解，季玄凌为此还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把自己撑得不行，因为这个傻东西，季玄一和季父之间的气氛也勉强缓和下来了。

如果季玄一那天没有因为愧疚跑到季母的房间去的话，大概他和季父之间的矛盾，就会这么因为季玄凌而被渐渐遗忘，毕竟季母已经离开了，时间会冲淡记忆，之后想起，也不会那么愤怒于这件事了。

但是那天晚上，季玄凌抱着季玄一的被子睡着后，季玄一被冷醒了，不知怎么的，看着自己傻了吧唧的弟弟，季玄一又想起了季母，于是偷偷地摸进了她的房间。

季玄一原本只是想在这里怀念一下自己的母亲，向她道个歉，请她原谅自己没有及时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但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了季母藏在床板夹层中的日记。

季父和季母之间没有感情基础，他们是家族式联姻，但后来季家渐渐势大，把季母的娘家压了下去，再加上两人感情一般，两家之间的走动倒是少了，季玄一和季玄凌幼时还能见到季母家里的亲戚，后来便全无音讯了。

季玄一只知道自己父母之间的感情不好，但究竟不好到什么地步，他却是翻开季母的日记之后才知道的。

季玄一原本以为季父只是对季母稍微冷淡了一点，事实上还是将对方当做自己的妻子看待的，但很明显，在季母的日记中，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季母对于季父来说确实是妻子，但妻子这两个字在季父眼中不过是一个符号，是用来给别人，包括他自己的两个儿子来看的，他在外面其实还有不少情人，虽然心知私生子不仅是丑闻，也并不利于季家的发展，所以并没有弄出人命来，也不存在小三找上门让原配难堪的事情，但事实上，季父从来没有对季母隐瞒过这件事。

如果季母是一个和季父一样冷心冷情的人，也许这件事对她并不会有多大影响，但季母却是一个非常柔软的女人，她对一切都心怀善意，充满感情，这种感情在季玄凌身上得到了非常大的体现，也影响着季玄一心中的一部分，这是一件好事，但在遇到季父之后，这变成了一场灾难。

虽然没有感情基础，季母在婚后也是试着去爱过季父的，但她失败了，并且在季父那里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包括但不限于季父混乱的男女关系，只有季玄一俩兄弟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支柱。

虽然她的病是一场不可抗力的悲剧，但季父的所作所为，也间接推动了她最后的离开。

季玄一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对那时候的他造成了难以言喻的三观上的震撼，彼时他刚经受过照尘的背叛，而季父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另一场背叛，季玄一被完全激怒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可以留下来，在获得足够的力量后将季父取而代之，给予对方最沉重的报复，但他性格中来自于季母的那一部分感性，却让他对于留下来这件事感到抗拒和恶心。

季玄一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留下。

那天夜晚，他离开季母的房间之后，直接踹开了季父的房门，像一只受了伤的年轻豹子一样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季父拽了起来，两个人打了一架。

季父那时正当壮年，季玄一才高中，比戚秦都矮了一个头，虽然凭着一股狠劲儿趁季父没睡醒的时候给季父身上添了不少伤，但后来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最后两人双双进了医院。

季父其实一直都很欣赏季玄一这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脾气，但不由分说打到老子头上来也太过分了，当即便动了真火，准备好好的给季玄一一个教训，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季玄一在那之前就主动离开了，并且表示再也不会回来。

季父并不知道季玄一是知道了自己对不起季母的事，知道了也许会表露一丝歉意，来让季玄一回心转意，季玄一明白季父的做事风格，所以也并不打算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季父是一个绝对理智，不近人情的专制者，但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他父亲的角色扮演得并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在从小到大的相处过程中，季玄一能够感觉到他其实是对两兄弟有感情的，虽然不多，但确实有，而这不多的感情，却让季玄一没办法彻底狠下心来去针对对方，相反的，如果季父这样一个一向刚强的人对季玄一露出弱势，季玄一清楚地知道自己八成会心软。

所以他并不打算给对方这个机会，宁愿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不可理喻，无理取闹，至少这种情况下的季父不会给季玄一好脸色看，他的高高在上会让季玄一一辈子都不向他低头。

季玄一离开后，季父一开始并没有拦他，或者让他回来，直到高三，毕业后季父是准备把季玄一送到国外去的，但季玄一却丝毫没有服从他意愿的打算。

季父这个时候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知道以季玄一的性格，来硬的只有可能玉石俱焚，怀柔政策才能达到他想要的目的，于是他派出了季玄凌。

季玄一并没有将季母日记的内容告诉季玄凌，季玄一都控制不住那种恶心，季玄凌大概会直接崩溃，毕竟季父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是很重的，季玄一也自认没那个本事带着季玄凌一起跑，不说季父两个儿子都跑了会不会放过他们，季家的家业总不能落在其他人手上，更何况季家的条件确实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对方留在季家傻乎乎地继续过他的日子对他来说可能才是最好的。

但心里这么想是一回事，看见季玄凌那个傻逼跑来帮季父做说客后的愤怒就是另一回事了，季玄一正处于即将爆发的火山状态，季玄凌凑上来完全就是找死，当时便被季玄一不由分说地摁在地上暴打一顿——现实世界中的真打，直接就把季玄凌的腿给打折了，然后被季家的人带了回去。

季父见季玄凌都这么凄惨的铩羽而归，也就明白了季玄一现在的状态。

他觉得季玄一可能需要冷静一下，却没有想过，这件事可能是季玄一永远无法冷静下来的。

木玄一在那之后横空出世，除了是报复照尘之外，其实也有一定的泄愤意味在里面。

季玄一之后的状态其实一直非常矛盾，他想要和季家一刀两段，但他非常明白季父不会放过他，他想要去报复季父，又打心底里抗拒回到那个家里，更何况他其实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去报复这个家伙。

“报复的念头只是在怒火上头的时候出现过，其实冷静下来想一想，我也许根本就没有办法去报复他。”季玄一低低地说道。

并不是说季玄一没有能力，只要他服一时的软，继承季父的地位后想干什么都可以，季玄一没办法报复他，还是因为感情。

季父对季母的态度是不公平的，是个人渣，但是他在季玄一和季玄凌的生命中，作为一个父亲，却并不算坏，被蒙在鼓里的季玄凌甚至非常喜欢他。

这样的情感实在是太过复杂，剪不断理还乱，清官难断家务事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季玄一是他的儿子，在他的教导下个资源的支持下成为了现在的这个人，哪怕因为季母的关系而对他产生了怨愤，但季玄一又有什么立场去报复他呢？

冷静下来的季玄一想不到，只能拒绝季父给他的一切，远远地躲开，再不回去。

季玄一说这话时眉头紧锁，也许他自己不知道，但戚秦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