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喝豆奶的狼
连珩插不上手,于是进了客厅,给门口的大爷腾出地方。
低头看了眼搁在墙边一纸箱的衣服,问道:“怎么把衣服收起来了?”
“准备捐了,”余景语气正常,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一条羽绒服卷起来塞进真空袋里,“你来的正好,一会儿帮我搬下去吧。”
连珩缓了片刻,应了声“好”。
蹲身替余景拿过真空机,两人配合着慢慢抽空装着羽绒服的袋子里的空气。
直到一切结束,余景把那一袋衣物放进纸箱,连珩这才问道:“不穿了吗?怎么全都捐了?”
“换新的,”余景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过一个棉服,整理折叠,“准备把身边的东西都处理掉。”
连珩的动作一顿。
余景紧接着说:“等到入冬全换新的,看着舒服。”
连珩观察着他的面部变化,对方没什么表情,只忙着干活,就像唠家常似的,说着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总之不像撒谎。
他的心又微微放了下来。
“东西换新了,生活也新的?”
余景笑了笑:“都是新的。”
“那书呢?”连珩又问,“不都是你以前收集的吗?”
余景喜欢看书,也买了很多,这些书有许多都是从原来的家里搬过来的,来来回回折腾,费了不少功夫。
“书就是给人看的嘛,”余景毫不在意:“搬来搬去累得很,放家里也是落灰长霉,干脆就捐给小学了。”
他又把真空机递给连珩,连珩抬手接过。
两人就这么收拾完了一堆冬衣,装了整整三个纸箱。
搬下楼时,余景感叹:“我衣服还挺多的……”
然后就这么毫不犹豫地一股脑扔进了衣物捐赠箱。
连珩趁热打铁:“我去给你买几身衣服吧?”
余景摆摆手:“不用,我下午就走了。”
连珩倏地扣住他的小臂:“走?走哪?”
“出去转转,”余景拍拍他崩起青筋的手背,安抚道,“你的腿都好了,还缠着我呢?”
过于平常的语气反而不太正常,连珩并未松手:“我跟你一起去。”
余景轻轻叹了口气:“小珩,我是一个成年人,你让我静一静,好吗?”
连珩最终还是松了手。
余景垂着眸,转身离开。
只是没走几步,连珩又追上来。
他拉过余景的手腕,在掌心里放下一个红绳铃铛。
“保平安的,这次别弄丢了。”
-
余景的机票在下午三点,他捐完衣服就收拾收拾去了机场。
行李没带多少,一个双肩背包都没装满。
轻装上阵,走得了无牵挂。
等待的时间,他拿出连珩给他的那个铃铛。
不是很新,像是连珩车钥匙上的,晃起来时铃声不太清脆,又不像。
正纠结着,面前突然站定了一个人影。
余景一脸茫然地抬头,对上祁炎的目光。
分明是人声嘈杂的机场,在这一刻却安静得如同只有他们两人,落针可闻。
祁炎面容憔悴,这段时间瘦了不少。
前额的碎发凌乱,未经打理,有些遮眼。
余景动了动唇,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祁炎也并未多言,只是坐在他的身侧,简单解释道:“手机提醒我你买了今天下午的机票。”
他们曾一同生活,亲密无间,手机里保存着彼此的身份信息,就像粘稠的胶水,即便撕扯得如何惨烈,也会有丝丝缕缕的粘液散落,在未来的某一时刻提醒着他们过去如何如何。
这是第一滴。
“我不会打扰你,”祁炎哑着声说,“阿景,我想在你身边呆一会儿。”
余景没有反应,等同于默许了祁炎的举动。
他们并肩坐着,在没有任何护栏的矮台上,周围人群或来或往,都脚步或急或缓。
直到登机的广播响起,余景起身走向登机口。
祁炎跟他一起,如影随形。
一小时的航程,余景去了一个海边度假小岛。
他在房间内放好行李,正好趁着晚上出去吹吹海风。
祁炎像在走廊上等他,余景出去他也跟着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半米远的距离。
终于,余景踩上沙滩,回了头。
“阿炎,”他轻声问,“其实你不喜欢和我回家吧?”
祁炎靠近一些,走在他的身侧:“嗯。”
“也很介意我没有告诉我同事你的存在?”
“嗯。”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好像也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了。
他们第二次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坦诚相待。
余景低着头,踢了脚粗糙的沙砾:“那你为什么不说啊?”
祁炎沉默片刻,道:“不敢说。”
余景抛下父母和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祁炎指指点点。
余景的错是对,祁炎的对是错。
他应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应该永志不忘铭诸五内,应该永远匍匐以最低姿态示人,因为他是始作俑者,是罪魁祸首。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一二?
他不配。
“对不起,”余景停下脚步,轻声道,“我爸妈那样对你,我不应该强迫你跟我回去,我也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让你觉得在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无依无靠。”
祁炎眼眶发红,喉结上下滚动,吞下哽咽。
晚风吹开余景眉前的碎发,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
他的眉眼精致,说话时语气温柔,就像对待自己的学生一样,也像极了十八岁的余景。
“你不要针对菜楚楚,不要干傻事,公司正在上升期,你的员工都需要你。”
“也试着放宽心态,看清自己的内心,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
余景说完笑了笑,转身面向一望无垠的大海。
夜幕降临,最后一丝光亮被海平面吞没,只留下一片深蓝的寂静,以及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祁炎回房后一直反复去想余景和他说的话。
想着想着,总觉得不太对。
他出了房间,犹豫片刻,叩了叩余景的房间。
屋里并未有人应答。
“阿景?阿景?”
他开始拍门,呼喊声逐渐焦躁。
有安保人员上前询问,在了解情况后立刻下楼去拿门卡。
房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余景的身份证正面朝上摆放在桌子上,旁边是一张B超照片。
而照片上面则压着一个小巧的红色布袋。
布袋里面装了一把为婴儿准备的银色长命锁。
第47章
今年过了十月份,祁炎就三十岁了。
他这短暂又曲折的一生里,有一半都是被暴力遮掩,隐匿于黑暗中的。
父亲酗酒,喜怒不定,变相的促使了母亲的冷淡,也基本毁掉了祁炎的整个童年。
他习惯了毫无预兆的毒打,也尝试着去和现实妥协。
他太弱了,大腿没他老子胳膊粗。
可能上一秒还正常的喝水吃饭,下一秒滚烫的开水就直接泼在他的脸上。
都是他爸的正常操作。
母亲护过他,但没有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