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子华
杨意心:“因为我做过了。”
戚魁喃喃道:“哦对……”
杨意心是他们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拜师晚但雕刻天赋极高,比其他人的学习任务超前很多,进度完全不一样,他的课程是私下单独的,从某方面说算小灶。
这种特殊只有和杨意心关系好的小部分人知道,戚魁和尚雨算其中之二,但最近事儿多又没见杨意心,所以把这茬儿忘了。
尚雨笑道:“难怪老师给我们的文字这么具象化,我严重怀疑他是不是看了你的作品,所以才这么难为我们啊?”
戚魁赶紧凑过去,“意心!我的好师弟!能不能把你的作品给我们看看?至少让我们有个谱儿啊,不然完全摸不着头脑,我们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当初装修房子的时候,杨意心把储物房改成了工作间,大柜子靠墙,储物架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透明的置物架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作品,左边是木雕右边是石雕。
这是这几天以来杨意心第一次踏入这里,一切保持离开的样子,工作台的小灯开着的,桌上堆着没来得及打扫的木屑。
他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大件儿的雕刻品放在桌上,“就这个。”
这是一个木雕作品,用一整块红木,从造型上看像一个山脉,可又不尽然,线条起伏蜿蜒,往上走是悬浮镂空设计,像一个鸟笼,最大化保持了木头花纹的纹路,线条蜿蜒,看上去像未经雕琢一般丝毫没有木质的圆润感,可就是这样的粗粝放大了老师要求的“力量”。
看不懂的才是艺术品,显然杨意心做到了。
杨意心的雕工自然是不容置疑的,只是这个东西的造型实在让人疑惑。
“所以你这是什么东西?”戚魁凑近打量,“像山又像笼子。”
杨意心倚着工作台,顺手把工具拿在手里,指腹一下下蹭着冰冷的刀口,“我不知道。”
尚雨朝他看过来:“你不知道?那你怎么给老师解释的?”
“艺术品不需要看懂,”杨意心垂眸玩弄木屑,忍下心里的焦躁感,“也不需要解释。”
的确,千人千眼,东西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不同的,侧重点不同,观察方式不同,自然理解也就不同。
这些不需要解释,因为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戚魁细细欣赏这个作品,摸上那些粗粝的线条,嘴里啧啧感叹。
“别碰,看就行了。”尚雨把戚魁的手拍下来,“手脏不脏?就随便碰人家的?”
“我洗了手的!你少冤枉我!”戚魁说。
尚雨:“那也不能碰,你忘了老师的话?不随便碰别人的作品,这是礼貌。”
“行行行,礼貌礼貌。”
小情侣在那边说话,杨意心的眉头蹙得更紧一些,手指开始无意识地用力,雕刻工具的横切面在他手上压出痕迹。
他的心脏又开始快速跳动,后背发热冒汗,因为没有及时吃药,亢奋因子异常活跃,像无数苍蝇占据大脑,交谈声变成翁鸣充斥耳道,眼前开始出现虚影,在嘈杂的声音里隐隐听到牧靳呈的求救声。
“砰——”工具被重重地放在工作台上,木屑簌簌飘落,激起灰尘。
二人停止谈话,不约而同地朝杨意心看过来。
杨意心咽了咽嗓子,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干涩开口:“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我们也该走了,”尚雨主动说,“下午还要去一趟东边,老师吩咐我们买材料。”
“小师弟,你照顾好自己啊,”戚魁嘱咐杨意心,“争取早点恢复来上课。”
杨意心嗯了一声,“好。”
他把二人送到玄关拖鞋套,楼上传来一声“咚”,让三人同时停下动作。
沉闷且清晰,非常明显是重物落下的动静。
短短一秒里,杨意心冷热交替,恶寒从脚底板窜上背脊,揣在衣兜里的双手骤然握紧,口罩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戚魁疑惑地问:“楼上是什么声音?”
第20章 一个月
杨意心动了动嘴唇,干涩的嗓子更像堵住一般无法开口。
楼上又响起沉闷的动静砸在地板上,宛如惊雷在杨意心耳畔炸开,手里紧紧握着操控手环的遥控器,湿汗的手指在凸 起电流按键狠狠按下,宽大的衣服下面是紧绷到发颤的身体。
戚魁茫然地抬头,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的模样,尚雨也跟着向上面看去。
“我……那是……”一滴冷汗从杨意心的额头滑下,打湿口罩的挂耳绳。
戚魁猛一拍手,眼里有着了然的光,“你是不是养了猫?”
“……”杨意心紧绷的神经放松几分,憋在胸腔里的气儿终于呼了出来,顺着戚魁的话说,喑哑的嗓子掩盖了尾音的颤抖,“是,最近养了一只,刚来不熟悉,总闹腾,还要摔东西,老想着往外跑。”
戚魁说:“猫是这样的!我们养的猫也是,之前跑丢好几次,你知道我们住三楼,它顺着窗户栏杆就出去了。我和小雨满小区找,急得不行,结果找到的时候人家和小区里的流浪猫和和美美交朋友呢!气死我了!”
尚雨也说:“猫养不熟的,不像狗恋家黏人。反正你多注意,我回去后分享一些我觉得还不错的猫猫用品给你。”
杨意心机械地点头,“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我要上去看看……猫。”
戚魁摆手,拉着女友走向电梯,“不用送,你回去吧,早点养好身体啊。”
杨意心嗯了一声,把门一关就腿软滑坐在地板上,口罩拉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跳得整个胸腔发痛发麻,让他难受得捂着胸口,试图熬过这阵痛苦。
冷汗越来越多,很快打湿了整张脸,他趴跪着,一滴滴汗溅落地板,有些滑进眼睛里刺痛难忍,加重了眼球的血丝。
到底还是承受不住这阵过载的难受,杨意心站不起来,就这么爬到茶几旁边,颤抖着伸出手,去拿藏在盒子里的药片,猛灌几口水。
药效来得没有那么快,杨意心躺在地上,胸口压了巨石一样喘不过气,视线是一片模糊的光晕,脑子里天旋地转,过于亢奋的神经让他大脑里停不下,无数记忆四面八方砸过来。
记得的、不记得的。
愿意想起来的、不愿意想起来的。
不想忘的和刻意忘记的。
耳边尖锐混杂的人声吵得杨意心捂着头崩溃,太阳穴越来越强烈的痛感让他无法承受,意识渐渐抽离,模糊混乱之间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他在大喊大叫,嘶哑破败的嗓子吼着停下来。
眼前红白光交替,最终猩红覆盖眼球,鼻腔也涌上难闻的血腥。
冰冷席卷全身,他感受到脸上有湿润的痕迹,不知道是泪还是血,一如当年一样。
他从来没有从当年的屋子里走出来,画地为牢,穷奇奔波仍不见天日。
等杨意心的意识恢复一些时,他坐在马桶边虚弱地喘气。
胃里没什么东西,粥和药吐了个干净,痉挛似的抽疼,费尽力气摁下冲水键牵扯到手腕的伤口。
浑身上下没有哪里是不疼的,皮肉疼,骨头也疼,最疼的还是胸口。
他又困又累,倒在冰冷的瓷砖上,由于太瘦的缘故躺着非常不舒服,加重了不适感,却有种自 虐的快 感。
杨意心突然很累,很想狠狠地大睡一觉,可他睡不着也不能睡。
牧靳呈还在楼上等他。
那是他养的猫。
等眩晕感好了一些,杨意心撑着身体爬起来,靠着洗手池就连抬眼皮都费劲,楼下洗手间的镜子是完好的,镜中人憔悴又苍白,脸颊凹陷下去眼窝周围的皮肤像腐烂了一般发黑。
杨意心愣了愣,一眨眼,镜中的自己恢复正常,刚才不过是短暂的幻觉。
他俯身洗了把脸,把自己收拾干净,朝楼上走去。
卧室门打开,屋内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原本被绑在床上的人躺在地上,和杨意心的狼狈相比,牧靳呈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刚刚承受了电击,电击程度是调整过的,不至于痛苦顶多失去肢体麻 痹失去力气。
牧靳呈之所以一身汗的躺在地上,是他费尽心思想要闹出动静,手脚被反绑着,周围没有能发出动静的东西,只能把自己摔在地上制造声响,试图引来楼下的怀疑。
从关门声响起,牧靳呈便知失败了。
杨意心应付过去,无人知晓二楼房间里绑着一个大活人。
牧靳呈躺在地板上,除了身体里的电流还有血液不流通的僵麻。
杨意心缓缓靠近,蹲下解开绳子,语气轻柔,好似在哄一只不听话的猫,“下次不要这样了,床有这么高,万一摔下来伤着怎么办?”
刚才突逢变故,杨意心下手没有轻重,死死捆着男人,不过半小时的工夫便出现瘀血。
牧靳呈靠着墙坐起来,黑眸幽幽地凝视杨意心,嘴上的胶布紧贴着脸。
杨意心很小心地把封着牧靳呈嘴巴的胶带撕开,也是因为贴得太紧,脸颊出现勒痕和胶痕。
“是不是弄痛了?”他凑近在牧靳呈脸上吹了吹,抚摸着脸庞,“对不起,我下手有点重。刚刚是我太着急了,原谅我。”
在楼下漱了口,嘴里是清爽的薄荷味道,从轻吹到轻吻,然后杨意心坐在牧靳呈的腿上,一下下啄着男人的薄唇。
牧靳呈没有波澜地推开杨意心,“给我一个时限。”
杨意心不解地眨眼,“什么时限?”
“我不可能永远在这跟你玩这种游戏,”牧靳呈冷漠地说,“总要给我一个时限。”
杨意心眨眼,柔软的语气里带着神经质的天真,“为什么不能是永远?”
牧靳呈漠然的眼中多了些别的,过了一阵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们没有永远。”
“为什么没有?”杨意心固执地询问,想到什么忽而笑起来,“是因为你有未婚妻了是吗?”
“……”
“你要对你未婚妻忠诚,共度余生?”
牧靳呈没有回答。
或许答案显而易见,根本不用回答。
杨意心的笑容扩散,喃喃道:“也对,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不过是我痴心妄想而已。”
牧靳呈:“妄想?”
杨意心抚摸着牧靳呈的轮廓,痴迷地说,“妄想你能爱我,妄想能占有你一辈子。”
牧靳呈讥讽地勾了勾唇角,“那真的是妄想。”
杨意心不理会他的讽刺,虽然神志不清,但很清楚牧靳呈想得到的答案。
若是能说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
牧靳呈说得对,他们没有永远,也不会有永远。
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他只要牧靳呈漫长人生的短短,而这些会黑暗日子里支撑他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