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子华
周韬坐回位置上,喉结滚动,鼻尖冷淡的香味迟迟不散,他喝了口咖啡,笑了笑,“杨老师用的香水是绯妍吗?”
杨意心嗯了一声,这是个小众牌子,知道的人不多,于是顺口接了一句:“你知道这个牌子?”
“是,我的香水都是他们家的,”周韬说,“我今天用的魁阳,是新出的一个味道,前调的橙花和尾调的木质香我都很喜欢,和你的是一个系列。”
杨意心心不在焉地回答:“那你多用。”
“……”
合约看着长,重点就那么几条,周韬带着杨意心把合同过了一遍,各方面都无误后,杨意心签上自己名字,再盖上手印。
印泥染红指腹,杨意心最近对红色很敏感,盯着鲜红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把印泥之间晕开,像极了沾染的血。
周韬递过纸巾,“时间不早,我们先去吃饭吧?展馆附近有一个私房菜味道不错,菜品也精致清淡,吃完正好去展馆参观一下。”
杨意心被柯明蕊痛骂一顿,今天就是来处理这个事情的,自然是周韬怎么安排怎么做。
他不太想说话,路上周韬搭话也只是客气的应着,后来有些烦了,扔下一句想休息一会儿便闭上眼。
他们要去的地方开车得有三十分钟,杨意心闭着眼也挺困,但睡不着,听着车载了悠扬的轻音乐,等红绿灯时敏锐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杨意心睁开眼,看到了周韬来不及收回去的打量和欣赏。
周韬乱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对杨意心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周经理专心开车。”杨意心把头转向窗外,只用后脑勺对他,“绿灯了。”
话音刚落,后面响起催促喇叭声。
周韬平稳地启动车子,并未解释刚才的行为,气氛也不见尴尬。
餐厅环境很好,私密幽静,周韬一看就是常客,这里的经理都认识他,把他领去常用的包厢。
杨意心安静地坐着喝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一点,出门四个小时,这是近一个月来从未有过的事,不禁让他有些焦躁,满脑子想着牧靳呈在家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所有电子设备都被藏起来,牧靳呈接触不到外界,只能吃昨天为他准备好的饭菜,放了一晚肯定不如现做的新鲜,不过家里倒是食材齐全,不知道牧靳呈会不会自己做……
周韬又喊杨意心的名字,让杨意心抬头看过来。
男人捧着菜单,礼貌地问:“有忌口吗?”
杨意心摇头,“我都能吃。”
这顿饭吃得还算和睦,杨意心话不多,但周韬是个能聊的,他们是通过木雕展览的合作认识,话题自然围着木雕展开。
周韬问了很多杨意心在木雕上的事情,一些专业问题,杨意心回答得也很专业,涉及私事方面的都点到为止,不作过多延伸。
展馆距离餐厅一条街,午餐之后他们走着过去,展馆里有布置作品的工作人员,周韬亮了工作证带着杨意心进去。
对于不懂木雕的人来说这些只是一些木头,但对内行人来说欣赏的是作品本身。
杨意心的生活很封闭,不太爱和外界攀比什么,可圈内有过哪些人物是一清二楚,一进去就被主位上五米高的佛头吸引了,沉静的眼中亮起微光。
“你们竟然把这个弄来了。”
周韬笑道,“对啊,这是这次展览的‘镇馆之宝’了,而且之前这个一直是B市博物馆里,我们花了好多时间才把各项事宜沟通好。”
杨意心跟着周韬参观了一下,看得出来这次展览是用了心思的。
很多大家的作品被搜罗来, 场馆布置得也很有设计感,不似寻常展览把作品全部上墙挨个看过去,有一个展厅采用悬挂技术,把小件儿的展品放在玻璃箱中,落错有致地挂在半空,放眼望去很是壮观。
艺术碰撞的火花在历史的舞台上百花齐放,最后汇聚在这个房间里,是一场视觉盛宴。
走完一圈,杨意心对周韬说:“你们做得真好。”
周韬露出笑容,“我自己也挺喜欢木雕的,既然要做那就得做好,不然还不如不做。”
后半程杨意心冷淡的态度缓和了些,在众多展位中看到了贴上自己的名字的柜子,不禁停下脚步。
周韬说:“只是其中一个展位,你的展位一共有四个,主厅、副厅里都有。”
杨意心看向他:“谢谢。”
周韬往前一步,笑意温和,“你是柯老师唯一的学生,作品本来也不错,这是应该有的牌面。”
杨意心移开视线,问道:“你不是说主办方的老板今天会来?”
这位老板才是柯明蕊多年的朋友,周韬不过是个听吩咐办事儿的,来之前柯明蕊嘱咐他有机会一定见见这个老板,他的雕刻功力不浅,只是因为一些事不拿刀了,转去搞这些排场的事情。
这人在圈内人脉很广,认识许多雕刻大师,若杨意心以后想在圈内站稳脚跟,必须和这个人搞好关系。
柯明蕊心高气傲,能让她说出“不错”二字的人不多,杨意心倒是起了几分好奇心,这也是今天的主要目的。
原本约的是下午三点见面,晚上一起吃个饭,可中途周韬接到电话,这位老板家里出了点急事来不了,见面只能改天。
周韬对杨意心挺愧疚,转述老板的话,说下次的饭他请。
“没事。”杨意心对此挺满意,“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能早早回家他求之不得。
周韬显然不情愿这么早结束见面,主动提出来带杨意心在附近逛逛,一起吃了晚餐再送他回去。
杨意心拒绝了, “我男朋友在家等我,我要早点回去。”
周韬步子一顿:“男朋友?”
杨意心没再回答匆匆地离开,和几分钟前的状态明显不同,步伐轻快雀跃,带着明显的开怀。
周韬注视着杨意心的背影,回忆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发现没有见过杨意心笑过。
一次都没有。
·
杨意心打车回家,等不及想见牧靳呈,一下车就跑着进小区,穿过茂盛的绿荫奔到单元楼下喘着气刷脸开门。
电梯间里空无一人,明亮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镜面的电梯印出他嘴角明显的弧度。
红色数字缓缓上升,杨意心擦了擦额头的汗,整理了一下跑乱的衣服,要以最好的状态再次出现在牧靳呈眼前。
“叮——”电梯门打开,杨意心迫不及待迈出去,小跑到门前抬起手贴上指纹锁。
门锁应声而开,杨意心带着满面的笑容推门进去,一头撞见同样半抬着手臂的男人。
———牧靳呈穿戴整理,衣服裤子都是杨意心先前买的,尺寸合身,腰身流畅,非常帅气挺括。
只是手腕处隆起,那里显然有一个圆状硬物,是未取下来的圆环。
下一瞬杨意心的笑容僵在脸上,同时他也看到了牧靳呈波澜不惊的眼中闪过意外。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止,二人一内一外,相差不过几米的距离宛如沟壑。
在沉默又僵硬的对视中,杨意心的眸子一寸寸冷下来,嘴角扬得更弯一些,他抬脚进屋反手关门,盯着牧靳呈森冷地开口。
“好巧,这是要去哪儿?”
第31章 刻作品
牧靳呈在麻痹中醒来,过强的电流还在体内流窜,四肢又麻又痛,提不起来一点力气。
头顶是过于明亮的灯光,让他睁不开眼,艰难地转头,看到坐在不远处的人。
杨意心直勾勾地瞧着他,那眼神说不上冰冷也不算怨恨,倒是有几分麻木,眸光是散的并未聚焦,直到与牧靳呈对视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凝聚。
“醒了?”他问,“感觉怎么样?”
这样冷漠的语气,再无半分先前的爱意关怀。
牧靳呈手脚都被禁锢着动弹不得的,身后的木板很窄,这并不是在床上,等他适应了强光之后才看到,这里是杨意心工作间,他和一堆木雕工具躺在工作台上,此刻宛如一件待雕刻的原材料。
“你……想干什么?”牧靳呈头晕眼花,说话都很是钝感。
杨意心笑起来,神色明显癫魔,状态非常不对,“我想干什么?牧靳呈,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他起身缓缓走过来,抚摸上牧靳呈的手臂,“这个你是什么时候解开的?”
牧靳呈感知到杨意心的掌心一片冰凉,完全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温度。
“很早是不是?”杨意心逆着光叫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个消瘦的轮廓,配上幽冷的嗓音,宛如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魔,“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
冰冷的手指宛如蛇信,顺着手臂的脉络往上,在柔软的胸肌上打转,上面还残留着缠绵时留下的吻痕。
那是杨意心给牧靳呈留下的痕迹,是专属他们爱的我烙印。
可惜这个烙印快消了,一如他们的关系不长久,再深刻的痕迹都会慢慢消失,就像是行为出现过。
杨意心俯身一口咬上牧靳呈的胸口,听到男人忍痛的闷哼也没有停下,他反复蹂躏着那处痕迹,势必将它彻底留在牧靳呈身上才罢休。
这一口用了全力,牙齿刺破皮肤,铁锈充盈口腔。
杨意心感受到牧靳呈紧绷的身体,慢慢停下来,那处痕迹成了一个渗血的椭圆牙印。
他发白的嘴唇沾上血迹,薄而柔软的唇好似忘川河边的彼岸花灼艳色泽。
———渡人鬼神佛,引领生路,却唯独无法渡自己。
杨意心笑着问:“这就受不住了吗?正戏还没开始呢。”
他的笑意没有维持两秒就变成狠戾,一把掐住牧靳呈的下颌,“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理我?牧靳呈,我们明明约好了,一个月……就一个月我会放你走。还有最后一天你都忍不了吗?!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就算多待一天都不行。牧靳呈,当真这么厌恶我?”
一句句质问,一句句不甘。
牧靳呈还没有从高强的电流中缓过来,舌头都是木的,在杨意心濒临崩溃的询问里才勉强恢复清明。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事实只会刺激杨意心的状态更加糟糕,他又被这样死死桎梏,若是杨意心发疯一刀捅了自己再捅他,那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你冷静一点。”牧靳呈的音调比平时低沉一些,试图安抚杨意心,“今天解开这个只是碰巧,我没有想过离开。我说过我很讨厌言而无信的人,我不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没想过离开?”杨意心嗤笑一声,“牧靳呈,你又撒谎了,你分明天天都想着离开。”
“自从我允许你在客厅里活动之后,你天天都在窗户边站很久,表面上看向窗外,实则是观察地理位置。”杨意心的手指不断收紧,手背迸出青筋,几乎要把牧靳呈的下颌捏碎,白牙森森,“我说得对吧?”
牧靳呈无法否认,心里却惊叹杨意心的观察力。
他一向很会隐藏目的和情绪,混迹职场这些年,那些老狐狸都不见得能把他看透,杨意心却能在他刻意隐藏之下看破目的。
“你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乖顺,根本不是真心想在这里陪我!”
热泪砸在牧靳呈的胸膛,在伤口处晕开一片,灼烫的刺痛顺着血流烙进心脏,牧靳呈眉心紧蹙,一时间竟有些承受不住。
“牧靳呈,我已经把自己的姿态完全放低了,”杨意心痛哭流涕,濒临崩溃,嘶哑着问,“我不奢望你我能有一辈子,我只是想要一个月而已。你人生里的一个月,短短三十天,为什么你连这样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我?”
他陡然止住哭泣,怔怔地问:“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只有我死在你面前,你才会记住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