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子华
“杨意心,我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遇到你?”
“在我身边就这么让你不能忍受?老师顾不上见都想着去死!”
杨意心濒临窒息,眼睛狰狞地凸出来,眼泪滑落眼角,嘴唇合动试图说什么。
牧靳呈失去理智,五指还在收紧,恨意铺天盖地,像一场积压多年的大雪厚重纷扬,就算杨意心要死也必须在他手上。
他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杨意心把杨父挫骨扬灰,他同样要拿杨意心的骨灰泡水,要让杨意心生生世世离不开这座小院。
这是牧靳呈为他打造的牢笼。
这里自始至终没有救赎,只有从头到尾的共赴沉沦。
杨意心视线模糊,双耳涌进嘈杂的嗡鸣,意识也渐渐原远离,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心跳变慢,提供血液的器皿缓缓停下,血液不再流动,阴冷的寒气逐渐袭来。
突然脖子上的桎梏消失,空气汹涌钻进鼻腔,刺激气管和肺腑,让杨意心剧烈咳嗽起来,胸膛一阵疼痛,因为缺氧而青白的脸有了些许血色。
等杨意心勉强缓过来时,牧靳呈不见了,他跌坐在浴缸边身上披着浴巾笼得严实,卢召蹲在身侧,神色尴尬又很是担心。
“你没事吧?”
杨意心摇头,身上所有不适都比不上脖子的疼痛,肯定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你还行吗?”卢召问,“要不我联系你老师改时间吧?”
杨意心再次摇头,在卢召的搀扶下费劲站起来,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老师……很……不喜欢出尔反尔。”
卢召说:“可是你这个样子,真的行吗?”
杨意心的状态很糟糕,看上去下一秒就要长睡不起似的。
又长又厚实的浴巾裹着他,除了脖间的痕迹看不到其他,卢召也一直低头不敢乱看。
刚才老板失控的状态历历在目,杨意心拿着雕刻刀发疯的样子也记忆犹新,这两人都不是他能惹的。
卢召把杨意心扶回房间就要离开,听到杨意心抻着破哑的样子问牧靳呈。
“牧哥去书房了,”卢召说,“他应该想冷静一下。”
杨意心看起来很难过,让卢召出去等他。
这次杨意心动作麻利很多,十五分钟穿戴整齐出来,是简约的T恤长裤,但脖子上围着一条方巾,和整体风格有些违和,好在把痕迹挡严实了。
卢召去车库开车,杨意心没有跟过去,慢吞吞地走到书房门口,盯着紧闭的房门,抬起手掌贴在门上,咽了咽涩疼的喉咙,艰难开口。
“牧靳呈,对不起……”
说到这他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从这几天来看,牧靳呈很讨厌道歉。
“我……我刚才没有想死,是躺在浴缸里睡着了。”杨意心嗓子很疼,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尽可能声音大一些,能让里面的人听到,“我吓到你了是不是……对不起……”
“牧靳呈,我欠你的债还没有还完,即便我想死也死不安心。”
“我不会死……我要见妈妈,还要还债,任你折磨。”
“对不起牧靳呈……”杨意心哽咽着,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叫人听不清。
直到卢召来催,杨意心擦掉眼泪跟他走出去,终于能有片刻自由,却因为出了这档子事儿让杨意心一步三回头,升起不舍。
他不怪牧靳呈这么凶,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责怪牧靳呈的人。
是他亲手促成今日局面,也是他亲手将牧靳呈让被恨冲昏头脑,面目全非。
卢召把车子停在小院门口,杨意心坐进后排,盯着书房窗户,期待那里能出现男人身影。
但他的期望落空,直到卢召启动车子开出小路,牧靳呈都没有出现,别墅看上去空寂无人,华丽的外表之下是无尽空虚。
卢召从后视镜里看到杨意心趴在椅背上看别墅,笑道:“意心哥,别看了,牧哥很好,你不用担心。你赶紧坐好戴安全带,这样很危险。”
杨意心在位子上坐好,看到窗外茂盛如林荫的绿植,花群茂盛,一路出去都没见到人,好似与世隔绝之地。
车子行驶五分钟才出小区安保大门,杨意心终于看到宽敞的大马路,车辆奔驰,沿路的梧桐树粗壮茂密,绿浪一般的叶子堆叠着,挡住大片日光,过滤掉刺眼的光芒,在玻璃窗上留下炽热的温度。
杨意心怔怔看着外面,全是陌生的街道,没有半分熟悉的影子。
车里很安静,只有悠扬英文歌缓解僵冷气氛。
卢召递给杨意心一瓶水让他润桑,免得嗓子加重,见到老师一句话都说不出。
杨意心不想喝,可喉咙疼得咽唾沫都如针扎一般,只能伸手接过,正要说谢谢,目光被后视镜下面的一个坠子吸引视线,手里没接稳的水瓶掉下来砸在脚边。
卢召:“哎,怎么掉了,我再给你……”
“那是什么!”杨意心突然质问,沙哑的嗓子有些破音,紧紧盯着那个木坠子,手指陷进皮革椅背。
卢召看了一眼观音坠,“哦这个啊,是牧哥的护身符,挂了好几年,他说保平安的,一佛难求。”
第50章 唐卡相
“意心?意心?”
柯明蕊的呼喊把杨意心拉回来,他有些怔愣地看着老师,嗯了一声。
“你怎么回事?注意力这么不集中?”柯明蕊很是不满,“脖子上的围巾怎么还围着?你不嫌热吗?”
杨意心喉咙不舒服,一个劲儿喝水,“不热,我……有点感冒,颈椎病也犯了,医生说肩膀不能着凉。
柯明蕊点了一桌子菜,他没有胃口,唯有蟹黄虾仁粥觉得还不错,小口喝着,喉结滚动时又是一阵细微刺痛,观音坠总是跳到眼前,整顿饭都有些心不在焉。
“你说你,才多久没见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柯明蕊瞧着他这样子就一言难尽,叹了口气,给杨意心夹的菜堆满盘子,“你怎么总是生病?到底有没有好好去检查?都瘦脱相了,你是得厌食症吗?”
杨意心扯了扯嘴角,努力提起精神回答:“不是老师,我就是……有点感冒,最近状态不好也不想吃东西。您……知道我的,我这人懒,人不舒服更不想动弹。”
“你就是常年不运动才这样的,让你早晚跑步不听,去健身房锻炼也不去,”柯明蕊低声责怪,“你简直比我孩子还不省心,你看你瘦得衣服都撑不起来,薄得一片纸似的。饭局那边我帮你推迟几天吧,你养养嗓子,这样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礼貌。”
杨意心缓慢嚼着嘴里的蟹肉,“好。”
小包厢的光线柔和,用屏风隔开人群,这方小天地静谧,桌上的小灯散发着淡淡的暖黄,窗外能看到华灯流彩的街道,如银河璀璨,霓虹点点。
杨意心看向窗外,突然无比想念在别墅里的夜晚。
牧靳呈不会强迫他说话,他可以待在沙发或者窗台尽情发呆放空,只要按时吃饭吃药,男人就不会多管他。
有时候牧靳呈会一直工作到很晚,有时候又会坐在客厅喝酒看电影,二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没有交谈却安然舒适。
偶尔杨意心会被电视上的声音吸引转头看两眼,精神集中不了,几分钟而已眸光又散了,主角的对话没有入耳,大脑空空,迟缓的时间不断延长。
他不用像现在这样强迫自己专注,他知道牧靳呈不会理睬他,而这份忽视中的陪伴给了他安全感。
“———记住了吗?”柯明蕊问。
杨意心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后天和展览方的老板见面。”
“我不是说这个。”柯明蕊脾气不好耐心也差,杨意心反复走神让她很烦躁,但看到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又忍了忍,“我这朋友挺欣赏你的作品,虽然中间有我牵线搭桥,但人情世故还是得做,后天我也会在,你回家选一个作品到时候送他,他手里掌握很多雕刻界资源,和他搞好关系对你以后百利无一害,明白吗?”
杨意心点头:“记住了老师。”
柯明蕊总算满意,交代完这些注意力又回到杨意心身上,皱着眉头帮他夹菜,“太瘦了,多吃点。”
杨意心不好拒绝只能全部吃下,吃到最后肚子很胀还想吐才终于结束饭局。
二人一起走到门口,柯明蕊开车来的,想送杨意心回家被他拒绝了。
柯明蕊:“上来吧,反正你也要打车,我顺路。”
杨意心摆手,目光瞥向街对面的黑车,“我朋友来接我,您先走吧。”
他执意如此柯明蕊也不好强求,叮嘱他注意安全开车离去。
她离开后紧跟着黑车开到餐厅门口,卢召下来为他开车门。
杨意心站在台阶上没动,在车流不息的街上声音有些小,“我想坐前面。”
卢召自然满足,去为他开副驾驶车门。
杨意心走到车门旁突然停下来问:“我是不是不能坐?”
卢召莫名:“没有,你都可以坐。”
杨意心盯着椅子,讷讷地问:“副驾驶不是留给女朋友的吗?”
“……”卢召哑然,心想牧靳呈怎么没有解释这事儿,但是又不好随便掺言,只好说,“牧哥他……没有这种说法。”
杨意心目光上移,观音坠再次入眼,像钩子拨弄心弦。
他顾不得自己能不能坐副驾驶,弯腰坐进车厢,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取下坠子拿在手里看。
木坠很轻,木头有些褪色应该是长期拿在手里摩擦的缘故,吊坠下面打了个小孔挂上璎珞流苏,但坠子太小,当装饰挂在车里有些违和。
杨意心借着窗外的光线看清坠子,钩子成了尖锐的刺扎进心脏,疼得他佝背弯腰,握着观音坠死死抵着胸口,难过得想哭。
这是第二件五年前的东西,杨意心不敢想象牧靳呈还留着,更不敢想象他留了多少。
他不敢奢望这是牧靳呈睹物思人,可能正如男人所说要时刻记住这个教训,恨他入骨,要时时刻刻记住被抛下的滋味。
牧靳呈完全不用过得这么痛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杨意心痛苦的喘息吓到了刚坐上车的卢召,他紧张地问是不是有不舒服的地方,用不用去医院。
“我没事。”杨意心将观音坠牢牢握在手心,靠着椅背疲惫道,“我想回去,你开快一点。”
车子在长长的马路上宛如千万繁星中的一颗,霓虹灯映红杨意心的眼尾,让他不堪重负地闭了闭。
四十分钟的车程,杨意心回到别墅小院儿,他很少天色黑透后出来,白天茂盛油绿的林荫像地狱枯瘦的鬼手,花群绽放的小院儿阴恻恻的。
卢召将车停进车库就离开了,杨意心独自开门走进去,客厅里一片幽静,留了一盏灯不至于完全黑暗。
书房门开着,杨意心没看到人开始心慌。
他平时活动的区域只有客厅、卧室和书房,偶尔进厨房帮牧靳呈打下手还被嫌弃帮倒忙赶出去,三层别墅连三分之一都没去到,这会儿不见牧靳呈,杨意心只能挨个房间找。
浓重的夜色透进窗户在屋内蔓延,墙角一路都是感应灯所过之处皆有光线,可杨意心还是害怕,房间内是没有灯的,他像个幽灵在一间间地府里寻找,怕牧靳呈突然出现又怕再也不出现。
杨意心找遍一楼没人只好去二楼,每天睡觉的地方冲缓了几分害怕,仍不见男人只能硬着头皮迈向三楼。
红木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防滑,杨意心瘦,踌躇的脚步更是无声。
沿着墙缝的感应灯一路往上,引着杨意心步步靠近,像极了忘川的渡灵人。
杨意心在这里也住了一段日子,这是第一次踏上三楼,布局和二楼相差无几,但踏上二楼是宽敞的前厅,靠窗边是乌木茶桌搭配镶嵌进墙的书柜,香炉里常年点着幽淡檀香,掺杂着桌椅的木香。
三楼的檀香气更重,踏上平台迎面是一尊弥勒佛冲杨意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