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木心
“梁予序,你妈妈是为你好。”他的嗓音闷闷,像是风藏在鼓里,回荡起低沉的气音。
“不听不听不听不听,我要跟你私奔。你不要总是想着我妈的话,更别自我感动,觉得是为我好。我请你认认真真,站在我的角度,为我考虑一回。这些年,我离开妈妈,一样活得下去。”
说来说去,都是他对不起梁予序。
可他不得不伤害梁予序,哪怕重来一次,他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还是会选择对不起梁予序,回到家里。
钟粼正色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我不会原谅你的,从今天起,罚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不能离开,要照顾我,美色伺候我。”
一句逗笑的话,钟粼眼里的黯然转瞬消散了许多。
睡前,钟粼继续抱着手机,一直回复信息,跟别人聊得热火朝天。
梁予序在一旁,摆了十几个性感姿势,企图美色勾引钟粼。但对方拒绝,并给了他一个无欲无求的眼神。
气氛这么好,自然得亲热一下。但钟粼不为所动,眼睛始终盯着手机。梁予序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吻了上去。
“梁予序……”钟粼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一吻后,嘴唇都深了几分,“对不起,我没心情。”
“不弄你了,让你用美色伺候我,现在是谁在伺候谁?”梁予序一脸委屈,蹙紧眉头,想看看钟粼正在跟谁聊天,“我要看你的手机。”
“没什么,跟粉丝聊天。”钟粼心虚,微微扣上手机。
“又是粉丝粉丝粉丝,你潜入方竟遥的粉丝群,跟那些女孩子聊得那么开心。”
梁予序不是不信钟粼的话,而是……好吧,他就是担心钟粼被外面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骗了。
屏幕亮起,果然是粉丝群。
“你很享受他们的追捧吗?”梁予序抿了抿嘴唇,鼻头酸酸,故意露出香肩,“你看看我呗,你要追捧,我捧你啊。”
钟粼眼波流转,情不自禁地在他肩上吻了一下,“我只是聊天,你看看。”
聊天记录还没有删除,钟粼一脸恬然的模样靠在梁予序的肩膀上,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
梁予序暗笑:“你在网上聊天这么狂妄,还骂人,有点欠揍,别太过分,小心被踢出群。”
“我会点到为止的。”钟粼淡淡地应道,闭上眼,很快眼皮沉重,缓缓进入梦乡。
梦里斑驳陆离,他骑着自行车,飞奔在炎热的公路,双腿蹬起脚踏板,铁链咯吱咯吱响。他呼呼地粗喘着气,汗水浸湿了白衣衫,咸味的风从他的脸上刮过,分不清是汗还是海风。他拼命想要张开双眼,但视线所及之处模糊,根本没有尽头。
“锦山路边的淮山甜汤刚煮好,城北家的水晶饺子,老板多给了我两个,妈妈你等我,妈妈……”他喊了一声,眼泪啪嗒掉下来,心里酸酸的,像是刀刮过心脏,酸涩无比。
半夜,梁予序醒来,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呓语,贴上钟粼身侧,将他搂进怀里。
黑暗里,钟粼眉眼微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气息变得粗重。
梁予序微微坐起身,揩拭他眼角的泪水,却不慎惊醒了他。
“你做噩梦了吗?”梁予序低声问道,将他拥进怀里,“不怕,我在。”
钟粼愣了几秒,这场太逼真的梦,让他整个人处于一种混沌之中。
恍惚间,他以为梁予序是那些年的幻想,哼了一声,猛地扑在梁予序的怀中痛哭。
都是假的,都是梦,所有人都会离开他。
“小星要走了……都走了……就剩下我……”他哽咽着,说话不清不楚,“他们都走了……都是我的错……”
第52章 太可爱了
一个温热的拥抱,夹杂着几分清新的草木气息。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钟粼的鼻尖。
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立刻抹去泪水,不再哭泣,闭上双眼,假装睡觉。
这么多年,泪水早已干涸,不知为何,今天仿佛有一条线从心头崩断,在午夜全部呼啸如潮,涌上心头。
他一直在等哥哥原谅他,原谅他的过错、逃避、懦弱,甚至想让哥哥抱他一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都是废话。
“钟粼,别忍着,”梁予序拍拍他的后背,“在我面前,你可以尽情地释放情绪。我是你安全的港湾,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的快乐,才是他们最想看到的。”
他怔怔的,闭上眼睛,声音很低:“妈妈是我害死的……她一直吃不下去饭,那天她说……她想喝甜汤,想吃水晶饺子,我骑着车去买……可是她却在家里自杀……”
海滨路很长,那年夏天,他骑上自行车,迎着湿咸的海风,一步一步地蹬到城北,来回八公里。
水晶饺子的老板娘吆喝的声音尖锐,她见到钟粼,十分热情,抽了纸巾,为他擦汗。
“你妈妈经常买我家的饺子,我给你多拿两个,以后常来啊。”
自从父亲去世,母亲就医无果,回来便卧病在床,胃口一直不好。
钟粼呼哧呼哧地蹬着自行车,想着等下妈妈能吃到喜欢的东西,她的心情会好点,他不禁加快速度。
回到家,他远远地瞧见家门口围满了人。
玉婶大喊:“阿粼,你跑哪里去了,你妈妈……”
他扔下手里的东西,挤进人群,发了疯地跑进卧室,顿时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
洁白的床单上,血染红了妈妈的身体。她的手里还握着与爸爸的合照。
一阵冷风吹过,血腥味浓重,床头上的粉色风铃清脆作响,刺疼他的耳膜,让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哥哥扑上来,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的脸上,眼泪簌簌落在钟粼的身上:“我让你照顾妈妈,你去干什么?你害死爸爸,现在又害死妈妈,去死的人怎么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
那日的画面,在他的脑海过了无数遍。他试图想挽回些什么,但什么都挽回不了。
如果他再观察观察妈妈的心情,是不是能挽回?如果他打电话给哥哥,让哥哥晚上带回来,妈妈是不是会没事?如果他拒绝妈妈的嘱咐,他跟哥哥是不是还有妈妈?
无数根悬在脖颈上的麻绳,束缚他,只要一用力,就能带他解脱痛苦。
去死的人怎么不是他?
这句话,刺痛了他好多年。
他不敢接哥哥的电话,不敢直面哥哥的恨,不敢求得哥哥的原谅。
父亲总是告诉他们,要努力生活,积极面对一切困难,可他无法面对困难。
心死在那年夏天。
亲人的相继离世,愈发浓烈的自责,无法挣扎的枷锁,让他逃避现实,躲进自己的小世界里,藏好心里的伤痛。
他从不肯原谅自己,也没有资格原谅。
生活的崩塌,不是一声短暂的轰鸣,而是藏在一次次无声的呜咽中。
再后来,说什么累?委屈?力不从心?无能为力?哪怕是活得再狼狈,再麻木,都是他应得的,怨不得别人。
渐渐地,生活似乎不再给予他快乐,除了脖子上那根能勒断他的麻绳。
他希望能悄悄地死去,不让任何人为他难过。
“钟粼,都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很好了。肆意快乐,随心哭泣,才是可爱的你呀。我想让你肆意的哭,又怕你哭碎了心。以前,我不开心,你总是哄我,告诉我,你是我的港湾。以后,我会一直是你的家。”
梁予序没再开口安慰他,而是静静地等他宣泄完,时不时地拍拍他的后背。
床头柜上的纸巾消耗殆尽,散落在四周。梁予序一遍一遍地帮他擦掉眼泪,却又害怕纸巾擦破他的脸庞,动作小心翼翼的。
“走,我们出去看月亮。”
钟粼正哭得起劲,莫名其妙被梁予序抱起来,像个废人,懒洋洋地趴在梁予序的后背上。
以前梁予序心情不好,钟粼总是带上他,到处乱疯,这次轮到他。
夜风吹得有点冷,街道基本无人。梁予序背起他,迎着冷风,往前跑去。
路过的司机纷纷探出脑袋,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不知道的,以为他身患重症,急着赶去医院求救。
钟粼哭得很狼狈,被颠得头脑发胀,拍拍他的后背:“我下来,累着你。”
梁予序气喘吁吁的,放下他,拉起他的手,继续沿着街道跑去,“钟粼,往前跑,我陪你跑。”
“又不是大学生,干嘛做这种幼稚的事?我怕别人以为我们在打架,帮我们报警。”
果然年龄到了,没跑几步路,钟粼上气不接下气,呼吸快要喘不过来,眼泪全都风干在脸上。
他莫名笑出声,同梁予序对视一眼,好似回到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情动之处,一把抱住梁予序。
街灯昏暗,行人寥寥。不远处传来喷香的大排档气味,隐隐听到男人们在酒桌上放肆大笑的声音。
他终于有勇气,可以勇敢地和梁予序拥抱在一起。
这应该不是梦吧,呼吸不顺畅,肺部都快炸开了。
梁予序抬起手,擦擦他干透的泪渍,“可爱的人当然要做出幼稚的事。钟粼,以后,跌倒了,我抱你起来。”
刚刚眼皮哭得红肿,望向梁予序时,他的眼神有几分迷离。
他嗅了嗅空气中气味,哽咽说,“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烧烤,我饿了。伤心的事暂停,我要吃烧烤。”
梁予序的胃病还没痊愈,不能乱吃东西,尤其外面不健康的食物。
这阵子,钟粼总是陪他喝白粥,吃白饭,最好一餐也就是加一两块肉。难得钟粼想吃宵夜,梁予序当然满足,为他点了一大盘烤牛肉。
钟粼狼吞虎咽,七情六欲,全化为食欲。
烧烤店里人满为患,吵闹的交谈声此起彼伏,人们手中的啤酒瓶相互碰撞,酒瓶声清脆作响。挨得近的两人,他们的世界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的。
梁予序目光烁烁,盯着钟粼嘴角的油渍,不觉泛起笑容。他抽了张纸巾为钟粼擦拭,时而斟满啤酒,时而笑意春风般揉了揉钟粼的脑袋,眼神里的柔水都快溢出来。“摸摸小脑袋,烦恼都飞散。”
“你别老是看我。”钟粼怪不好意思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又是男男,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好意思,太可爱了,忍不住想喜欢。”
“我已经不是装可爱的年纪了,你别老把我当成以前那个样子,我怕你受不了,有落差。”
“有区别吗?”
“有呀,我老了,骚不动了。”
梁予序笑出声,情不自禁地捏捏钟粼的耳朵,在他耳边轻轻说,“我偷偷夸你可爱,以后是小老头也可爱。”
他转头看向梁予序,耳朵莫名红透,那些散乱而破碎的情绪好似渐渐隐匿起来。
梁予序,一定会陪着他,这次,一定会的。
自从钟漾去世后,程雪桦早就张罗着帮钟由青办理户口。那时候钟由青虽然跟她不合,但还是同意办理港城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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