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信风
齐达见张华一脸困窘的样子,他这些日子在庾隐的教导下也大略知道了一些读书人的矜持,想起来张华从小被正统古板的张先生教导长大,到底是个孩子,又好面子得紧,只怕是不知道怎么和这些所谓没有教化的村民小孩打交道吧。至于生性羞涩内向的俊俊,早就窘得手都不知道放哪了。
齐达倒是对哄小孩很有一套,他把这些小孩子叫到一起,把自己买着准备路上吃的馒头拿出来一人给了半个,乐得这些常年难得见到一回白面的孩子们见牙不见眼。然后又给他们讲起了自家孙子以前最喜欢的《喜羊羊与灰太狼》,听得一帮小孩子连大人叫回家了都不知道。
张华也听得津津有味,小孩子们终于离去的时候他还追着齐达问后面的故事,害得齐达大半夜都没得睡。
第二天离开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子怎么也舍不得,硬是追着齐达说出了“故事结局”——灰太狼被喜羊羊他们联合其他动物赶出了森林——不说完这个结局就不让走。齐达没法,只得按照孩子们的要求“说”完了结局,彼时天色已经是中午了。
三人顶着九月的大太阳继续赶路,还好是山中,天气比较凉爽,不过,就算如此,张华还是禁不住埋怨齐达,并告诫他以后不准再给小孩子讲故事了。倒是俊俊,很是好奇的扯着齐达的袖子问他哪里看来得《喜洋洋与灰太狼》。
继续往山里走,遇到的就不再是汉人的村子了,而是修葺着高高的土墙与竹楼的土人的寨子。齐达他们来的路上就听齐自清说过,土人的寨子是不能随便乱接近的,不然很可能会被射杀。就连齐自清他们这样走南闯北的行商,也是要先按照货郎的吆喝声大老远就吆喝着表明自己的身份,得到允许后才能进寨的。
齐达三人都不懂那些专属于货郎们的吆喝,就算来路上听得齐自清吆喝了几次,经过两个多月也都忘得差不多了。他们也没有胆量去碰运气试试土人的肚量。所以,进入深山后,他们只能靠自己多年的山村生活经验在野外打地铺。
三人都不是什么讲究人,准确说都是有些懒的人,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去打猎叉鱼然后烧烤享受,只是每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找处有水的地方,然后就着水吃了包里的干粮,如果运气好遇着了小溪沟小水潭的,三人还会跳下去洗洗身上的汗水。然后拣点柴禾烧起一堆火,火要烧得旺旺的——主要是防野兽,然后靠着火堆过一夜。
当然,如果在捡柴过程中遇着了鸟蛋野果之类送上门的伙食,自然是不要白不要的。在这种情况下,齐达就会就近拣些枞菌平菌之类的山中常见的蘑菇,然后和着意外得来的伙食改善一下三人的生活。
就这样,三人花了十二天的时间——比齐自清带他们去还少了三天,回到了村子里。
三个人先去见先生,报告了一下科考的结果。先生听得去的六个有五人考中,难得的赞许了一下齐达张华等人。不过,当听到齐达的名次的时候,先生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毕竟,对于这个学生的作文水平,他可是深知的。不过,转念一想到齐达的算学,张先生也就释然了。
齐又听得哥哥回来了,迈着小短腿从后院一路飞奔出来,结果到了书房面前绊了一下,跌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师母跟在后面,乐呵呵的看着齐又在地上大哭,“瞧,哥哥回来了就撒娇了,哼,以前捣蛋摔倒怎么就不见你掉金豆子?”
“小孩子都这样。”齐达抱起小家伙,从怀中取出一个包的紧紧的小布包,“来,又子别哭,看哥哥给你带来了什么?”
齐又抽抽搭搭的接过布包,层层打开,却是牛皮糖,不过小家伙不认得这东西——小家伙对糖的认识就是蜂蜜、桃片、红糖,牛皮糖这东西太高级了,不在小家伙的认识范围以内。
这牛皮糖齐达买的时候请人切过的,他拈起一小块喂进齐又嘴里,“来,尝尝什么味道。”
甜甜的味道一沾上舌根,小家伙就不哭了,专心跟嘴里的牛皮糖斗争。
师母留齐达齐达俊俊两人吃晚饭,可是两人都归心似箭,哪里肯留在这里吃晚饭。两人告别了先生一家,乘着天色还早,匆匆赶回家去。
回到家里,根生正好打草回来,看见两人,说什么也要拉着齐达兄弟到他家去吃饭。齐达无奈,只得抱着齐又到根生家吃了晚饭。
因为他们刚刚回来,先生许了他们两天假,所以第二天齐达起床之后也不急着弄晚饭,先去看他的兔子。
笼子里的兔子已经增加到三十七只了,而且齐根生前前后后还给他卖了十五只,得钱两缗,米面若干。显然根生把这些兔子给他照顾得很好,笼子里的兔子个个毛色柔亮体格肥壮,看得齐达满意不已。
看来根生伯伯喂兔子很有一套,自己以后显然是要出去的,不如以后这些兔子就交给根生伯伯吧,齐达如是想。
院子里的鸡也照顾得很好,那三个公鸡显然已经长成了,毛色鲜艳油亮,爪子有力,大红色的冠子也威风凛凛。昨天下午齐达回来的时候,这些鸡一时没有认出许久未见的主人,还围起来试图攻击他,看来这些鸡也差不多可以当做狗来用了。
嗯,那么,过年留一只就是了。
屋前屋后扫了一遍,两个多月没住人,家里的灰尘多得脚踩下去就是一个印子,简直可以用作模板了。
眼见齐达扫地,齐又也拖着个小扫把像模像样的帮忙扫地,虽然扫得灰尘到处都是,但是齐达念着小家伙一片心意,只是高兴。
因着今年秋初多雨,根生抢收不及,齐达家田里的稻子几乎没有什么收成,不过,好在家里因为养兔换了不少米面,所以还饿不到他。想到就算种苕,也不过得些苕叶喂兔子,而且苕叶老了以后也喂不了兔子了,而家里地窖中还存有半地窖的苕呢,所以齐达决定,拒绝根生帮忙种苕或者荞麦的提议,他决定家里所有的田地全部拿来种菜喂兔子,专心致志把自己家的养殖业搞大,而且现在自己是秀才了,也不用交税,可以一心一意搞发展了。
不过,想到今年粮食歉收的不止他一家,也许,可以让大家都发展一下养殖业?
22(修改)
接下来的半天,齐达带着小家伙上山打草。两个多月不见,小家伙现在黏他得紧,走一步都要跟着,生怕一个转身哥哥又不见了。
齐达也理解小家伙的心情,上山的一路上都跟小家伙不断保证不会出去了——这倒是真的,张先生说过,齐达现在的学识,考秀才科还好,因为茉阳这边并没有什么人才(先生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可是要是考进士科,还是多读几年书才好。横竖现在他有了秀才身份,也无所谓什么时候去考进士。
把打好的草分三次背回家后,齐达决定先去自家荒了半年的田地看看。
齐达家的田地一半在山脚下的溪沟边,是水田,还有一半在山坡上,却是旱田。
水田自然是不指望种菜了,干脆积点水,哪天去溪沟里掏几尾鲫鱼扔下去,看看明年开春能不能有点收获;倒是旱田,现在正是打理得时候。
不过,等齐达到了田边,却发现整片田里全是稗子,而且是很老的那种——如果嫩些相信兔子们也可以将就,可是现在——就两个字,垃圾!
一脸晦气的回家准备拿镰刀锄头把田里的稗子清除了,却碰上了根生上山来,正好他手头也有镰刀,齐达就问他借了割草。
“这些稗子,碍事,我要除了全部种菜。”齐达指了指满田的稗子,开始动手。
“种菜?全部?”齐根生几乎转不过弯来,“你不要活了吗?全部种菜了你冬天吃什么?我知道你要喂兔子,可至于要种这么多吗?那些兔子能管饱吗?”根生叹了口气,“达子啊,我晓得你是个心高的。可是啊,咱们庄家人,还是要实在点好。肚子都吃不饱,想那么远做什么?再说了,我知道你卖兔子得了一些利,可是啊,你现在是个秀才公了,是个读书人了,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样子。以前迫于生计也就罢了,现在还搞那些做什么?”
“伯伯,我要扩大养殖规模,要养更多的兔子,光靠山上路边的那点野草怎么够?而且我又不是马上就要进京去考进士。先生也说了,我还要在家里待上几年做准备,这几年总要吃饭喝水吧,又不是成了读书人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再说了,伯伯你也帮我喂过一段时间的兔子了,你觉得怎么样?比种田划得来吧?”齐达开始鼓吹齐根生养兔子,以他的想法,如果能够像前世沿海的那些山村那样,一个乡村做一样东西做出一个品牌,以后大家的生活就会好很多了,不说吃香喝辣,起码不会再有人饿肚子。
根生一愣,没想到齐达把话突然转到这个地方来,“是吧,还好,”想到卖兔子的时候,齐根生有些眉飞色舞起来,“说起来,没想到一只兔子可以卖那么多钱,而且有人还挑着大米白面的上门来换兔子,我说,你家里那小小的一个兔笼就可以抵得上半亩田了。嗯,到底是读过书的,就是会想主意!”
“是啊,伯伯看喂兔子多好,不如你也来喂吧,而且喂兔子不止兔肉可以吃,还有兔皮可以硝了做衣服手套帽子的,你看去年过年又子穿的那一身,不好看吗?而且,要是有一样花色的皮毛做的,会更加好看。我说反正伯伯最近也没什么活路,不如拿对兔子去养,到时候我们一起拿去柳坪或者县城卖?”齐达小心翼翼的提着自己的想法。
“卖?当然——”根生突然顿了一下,即将出口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当然不行,你以后是要考进士当状元的,怎么可以去卖东西?以前就算了,现在已经是秀才公,怎么还要做那些低三下四的事情?以后专心读书,兔子这些事情就不要管了,好好考个状元回来,然后好生拜祭一下你爹,这才是好的,知道不?”
“晓得了,我会去考的,可是先生也说了,现在不行,要过几年再考,我当然要听先生的话了。”齐达无语的抬出先生,“而且,伯伯既然也觉得兔子好,要不要拿一对去喂喂试试,俊俊家去年就在这里拿了一对。”
“哦,原来赵寡妇家的兔子是从你这里拿的啊!”齐根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其实前面他左扯右扯的就是不应齐达的话就是因为不好意思占齐达一个小孩子的便宜,不过,既然已经有人开了先河,“那好吧,我也拿一对去让你伯娘喂着试试看。”
说到了喂兔子的话题,齐达自然免不了要叮嘱根生一番那些讲究以及禁忌之类的,而且要他先做两个兔笼子然后再来拿兔子,毕竟齐达家里现在兔子多了,已经没有多余的笼子了。
根生的手脚很快,因为二狗子在他姐夫家学习做木匠,所以根生一声令下,二狗子带着他的全套行头回家花了半天功夫就做了两个,因而第二天中午,根生就过来拿兔子。
齐达给了根生一对十个月大的种兔——对于兔子来说,这是正当壮年的时候,也是最好喂养的时候。
齐达俊俊考了秀才的消息很快就在附近村子里传遍了,不少人家,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女人的庄户人家,纷纷借着买兔子的名义来相看两个半大小伙子——也亏得两家都养有兔子。虽然对那些明显有含义的打量套话烦不胜烦,但是齐达还是因此做了不少生意,得了不少收入,因着不是所有人家都存有大量钱币的,所以连带着齐达接下来大半年的米面油盐还有柴禾都不愁了。
而观望着齐达这阵子买卖的根生也对养兔子真正上心了,可着劲儿的采最鲜嫩的青草,而且采回家的草都用井水洗过,然后晾干了剁细了才喂,简直就像是伺候地主老爷。于氏也一反之前对他不务正业的不满,开始支持起根生的养兔事业来。
再次回到书院的时候,齐达发现书院里面多了几个人,而其中一个还是他们平西村的,说是毛先生的侄子,叫做毛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