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信风
当你不知道说什么好时,就什么都不要说——从做生意开始张华就对齐达说这句话,上京的路上更是天天耳提面命,于是疑惑之下的齐达只得沉默了。
李度的脚步很快,齐达第一次进富贵人家的宅邸,几乎被这些弯弯绕绕的回廊园子□绕晕,只得闷着头盯着李度的脚后跟亦步亦趋,因此当李度突然停下来的时候他差点撞到李度身上。
李度也不在意,抡起拳头槌门,“爹,快开门,看我给你带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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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从里面拉开,一个头发花白额上满是皱纹的老人拉开了房门,“小崽子,你又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眼角扫到一身儒衫神态略显畏缩的齐达,老人家气势霎时间强大起来,一双手指着李度直哆嗦,“你!你小子,居然连待考士子都下手了,你这个逆子!你是打定主意要气死我是不是?”
“爹!爹!爹!你听我说啊!”李度闪身避开自家老父亲扔过来的算盘,脚下一绕躲到了齐达身后,“你不是老抱怨没人肯学算学,害你后继无人吗?喏,这就是我给您物色的徒弟,黄初三年,茉阳算术科拿了满分的,就是他,楚州齐达!”
老人给了自家儿子一个鄙视的眼神,然后目光灼灼的看向齐达,“今有田广十四步,从十八步。问为田几何?”
齐达被老人家莫名热切的目光看得心虚不已,暗自在心头反省自己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听到老人家的问题,前世今生听到数字就算账的本能就冒出来了,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二百五十二步。”
“为多少亩?”
广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为一亩,这个齐达从张先生给的《九章算术》上看到过,因此极快给出答案,“一又二十分之一亩。”
老头子的眼睛开始亮起来,“今有五分之三,十一分之七,合之为几何?”
“得二又五十五分之十三。”
“粟五十可得粺米二十七,今有粟三斗二升,欲为粺米。问得几何?”
“得一斗七升又二十五分之七。”
“今有……”
……
眼看两人越说越热烈——其实只是李老头一头热,但两人极为迅速的问答看上去给了人错觉,李度自动自觉的退了出去,结果院门口见着一个家人捧着盥洗用具进来,李度心头一个咯噔,横起眉头,“方圆,老爷昨晚是不是又没睡?”
“老爷说张司书昨天呈上来的账本有问题,所以连夜……小人实是拦不住。”方圆也是有苦难说,老爷的固执,就连早年权倾朝野的张掖都不卖面子,他一个小小的家人,怎么看得住老爷?少爷这不是故意难为人么!
“给我,你去拿早点,速速!”
“是!”
李度捧着手中盥洗的脸盆巾帕之类的走到兴奋得满面红光的父亲面前,“爹,来者是客,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让人家用饭了坐下再继续啊?”
“啊?哈哈,正是这个道理。”李希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在书房门前和人家说话,实在太失礼了!“贤侄请进,对了,贤侄有字没有?”
齐达突然被人抓来考问了差不多半个早上,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长辈,有些不情愿的开口道:“没有,先生说加冠后再取字。”
“迂腐!”李度给了两个字。
“没礼貌!”李希很不满意的在自己儿子头上敲了一记,“你倒是不迂腐,可是我们李家百年的名声全被你败光了!”
“那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李度毫不客气的反驳。
“起码我没有……”老太爷眼角瞥到齐达吃惊的脸色,终于还记得有一个外人在这,有些家丑,就算众所周知,也还是不要大声宣扬的好,毕竟落的是自己的面子,于是清咳一声,“小齐啊,你先生说的很是,可现在你人在京城,要是没有个字的话,同年好友称呼起来会很不方便的,而不利于你交游,所以,不若我给你取个字吧?”
眉头一皱,老爷子计上心来,“你看,你擅长算学,而算术最重一个衡字,你又是秀才出身,不如就叫衡文吧?”
“衡文,你愿不愿做我的弟子?”
齐达很想不回答,这些贵人,仗着自己权势,也不管别人高兴不高兴,想要拖来就拖来,想起名字就起名字,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何况他一个活了六十多年的老头子。但是想想还留在小院里的齐又,齐达还是按低了嗓音,“不愿意,我要考进士。”这已经是他可以表现出来的最平静的态度了。
什么?
李家父子没有出声,但是微张的嘴巴和惊愕的眼神已经足以表明他们心头的惊讶。
李家从李度祖父以扫除张掖权臣势力成为太师开始,李希是当今皇帝还是皇子时候的师傅,而李度,出于李希不想明言的原因,年纪轻轻就是太子太傅,号称一门三师。可以说,放眼当今大魏,现在还没有哪个人家有李府这样的荣光!可是这小子居然就这样放过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与李府拉上关系的机会?
这小子是不是脑袋出问题了?
或者是那种迂腐书生,害怕被人说巴结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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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俊租住的小院里
“你说那人是太子少傅李度?”张华怀疑的看着俊俊,“怎么那么年轻?”看上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是真的,李家号称‘一门三师’,是京城里第一得圣眷的门第,尤其是李度,少时为今上伴读,与今上感情极好,今上登基后便被封为太子少傅,是皇上面前的第一红人,也是京城里第一不能得罪的人。”俊俊在京城里呆了一年,对于这些权贵们也有所了解,“据说,他还……”
“还怎么?”田雨就是看不惯俊俊这副不爽快的样子。
“还好男色。”因为小时候被田雨欺负过的原因,俊俊对田雨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惧意。
“啊?那齐达不是危险了?”毛颖唰的站起来。
张华艰难的看了毛颖一眼,对她的迅速反应不做评价,“也不一定就是那样,毕竟齐达是赶考士子,李度身为朝廷命官,总要顾及一点的。”
“可是,万一呢?李度的风评可不怎么好!”毛颖不赞同张华的说法。
“你怎么知道李度的风评好不好?”这一路来田雨经常和毛颖坐一起,所以对这个聪颖的女孩很有好感。
“你们会出去找乐子,难道我就不会?”毛颖撇撇嘴,“今天早上你们久不回来,我带又子去了附近的茶楼子,议论这位少傅的人可不少。”
“那可怎么办?”田雨这下有些懵了,他在家的时候,仗着自家有财,姐夫家有势,从来不吃亏,偶尔吃点也会百十倍找回来,可是现在撞上后台更硬的了……
张华低头合计了一下,“待会儿我们去找找庾隐,以前齐达算是对他有恩,他也像是个念旧情的,我们去找他下,看看他能有什么法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他们唯一了解点的就只有庾隐了,希望庾隐看在齐达收留他大半年的情分下帮帮忙。
毛颖没见过庾隐,她进书院的时候庾隐已经走了,“你们说的那庾隐可靠吗,不要事没做成,却坏了达伢子的名声,到时候……”
“庾隐不是那样的人。”以前一起的时候,张华最看不惯庾隐,不过现在却为他说起好话来了。只是,“你们是还记得庾隐家住哪儿吗?我记得他很齐达说了下,可是没听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