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信风
齐达无奈的瞪着明显心情变好的俊俊:“俊俊,你不是故意的吧?”他知道庾隐和俊俊不对付,可是至于这样么?
俊俊难得的露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一个灿烂笑容,“怎么可能?我们继续选吧!”
“还有人愿意让我们进店么?”齐达苦笑,心头却也为俊俊难得的调皮高兴:他这算是走出了重逢以来他的阴霾了吧?
“那,换个地方好了!”反正西市这么大。
虽然为俊俊高兴,可是齐达心头也着实忧愁,“这西市里,还能有哪里卖这些稀罕货?”西市因为周边都是平民,卖得最多的其实是米、面、油、盐、衣、烛、饼、药等日常用品。除了这里的胡人片区,他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淘换稀罕东西。
“市署后面还有个不错的铺子,专卖这种异域来的稀罕货。”旁边一个柔柔的女声响起。
齐达回头,“偎——偎红?”
身着石榴色的襦裙而倍显俏媚的偎红眨了眨帏帽后面的眼睛:“不是说了要叫‘姐姐’的吗?”
齐达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想到当时偎红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使得他不至于成为更大的笑料,而且当时也这样叫过了,横竖不差这一次,还是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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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一声算不上诚心的呼唤,偎红帏帽下面的眼睛迅速红了起来,过了好一会,才勉强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看向因为她长时间的沉默而面色奇怪的齐达二人,尽量保持平静的问道:“你们是要给什么人买礼物吗?”
“嗯,我的朋友要成亲了,我想在这里选份礼物。”齐达老实说出自己的目的。他可以感觉到偎红对他的亲近与善意,所以也没什么好瞒的。
偎红轻笑一声,他说的的那个朋友,想必就是最近即将于裴氏联姻的庾氏实际掌权人庾隐吧。不过既然他不愿意说出来,她也没有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这样啊,那么我带你们去的这个地方一定能满足你们的要求。”说着向街上招了招手,一辆油壁轻车慢慢的停靠过来。偎红手一让,“上车吧。”
俊俊拱手道:“姑娘的香车,还是姑娘上吧,我等二人,随着车走也就是了。”
齐达也摇头道,“不用了,姐姐坐车带着我们去就好了。”
偎红也不勉强,虽然本朝民风开放,但是闹市之中公然邀请两个男子上女子的香车,还是有些不妥。就算她自己早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但是齐达,这个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她还是希望他能有个光风霁月般的好名声。
偎红在侍儿的服侍下上了车——齐达注意看了一下,发现那人却不是之前日日伴在偎红身边的红芹——然后命车夫往市署那片慢慢驶去。
胡商区距离市署并不远,也就几个晃神的功夫,偎红才堪堪问出齐又的名字与年龄,就到了目的地。
果然是开在市署后背面的街上,名曰“易宝轩”。而且,店家也不是胡人,而是一个年纪偏大的汉人。
偎红熟稔的跟店主打招呼,让他拿出一些好东西给齐达挑选,然后在一旁坐下看着齐达左挑右选的为难。
果然是好东西。
有用一根象牙雕的百鸟朝凤,有一套的犀角雕喜鹊登梅酒具,有古色古香的香木簪……除了这些明显的好东西,还有不少散装的尚未雕琢的宝石,还未来得及加工的玳瑁,以及散乱的装在盒子里的麝香等等,总之都是些好东西。
两人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相中了最开始拿出来的那一件百鸟朝凤,然后问价。
“一百金。”店家坐在柜台后面漫不经心的道。
贵了!俊俊无声的向齐达摇头。
齐达有些为难的看了眼坐在后面的偎红,一百金对于他来说确实太贵了,咬了咬牙,正要说不买的时候,后边的偎红开口了。
“郭老板,这可是我的朋友,就不能看在偎红薄面上少一点儿吗?”
“八十金,不能再少了。”店家抬起一双似睡非睡的眼睛看了偎红一眼。
偎红却款款站了起来,在侍儿的服侍下走到柜前,素手拂过上面那一套喜鹊登梅的犀角雕酒具,“如果再加上这个呢?”
那老板终于睁开了从齐达他们进来就一直似睡非睡的眼睛,定定的看着齐达许久,看得齐达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才慢吞吞的收回目光,嘶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牙雕五十金,姑娘看中的酒具一百二十金好了。”
“如此甚好,请老板帮忙包起来吧。”偎红盈盈一福,就此决定了齐达的礼品。
接收到偎红俏皮的眨眼,齐达这才慌不迭的掏钱出来,五十金,还好他身上带了银票,十金一张的,小心的数出五张,齐达有些脸红的将之放在柜台上。
老板将大小不同的两个锦盒放到柜台上,齐达的牙雕,偎红的酒具都在里面。老板请他们过目了,然后将盒子盖上,信手收走柜台上的钱,推给他们,“拿了就走吧。”然后自顾自的收拾柜台上被他们弄乱的东西。
齐达拿起较小的锦盒——里面装的是他选中的牙雕,跟偎红道谢:“多谢姐姐了。”他发现其实喊面前这个女子做姐姐也没有那么难,因为她对自己形之于外的温柔爱护可不就是一个姐姐待弟弟的态度么?
“谢什么?不过就是两句话而已。”偎红不在意的笑笑,“走吧,你们在哪里,我送你们过去,这回可不许拒绝我了。”
“我们的马车寄放在张家食店。”俊俊不冷不热的道。
“那好,我就送你们到那里吧。”偎红笑吟吟的态度实在容不得齐达他们拒绝,没奈何,只好上了门口的油壁轻车,与偎红一道坐着,向张家食店驶去。
一路无话。
到了张家食店,齐达两人下了车,正要告别之际,偎红突然把她一直抱在怀里的大锦盒塞到齐达手上。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齐达吃惊的想要把盒子放回马车上。
偎红按住他的手,“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当然不能让你白叫了。这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只管拿着就是!以后想买什么东西,只管去今天的那个异宝轩,那里的东西又便宜又好。记住了啊!姐姐走了!”最后的话音未落,车夫已经在偎红的示意下扬起了鞭子。偎红掀起马车后面的綉帘,伸出头大声道:“记得保重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事,就去找郭老板——”
齐达听着偎红声声关切的话语,身子里突然升起一股激动,无关心情,彷佛是从血脉里升起来的天生的羁绊。看着马车渐渐远去,齐达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抱着怀里的大小两个盒子也不方便动作,只能扬起嗓子不断的喊着“姐姐,你也保重!”多少纾解一下心头郁积的情绪,直到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马车上,偎红头抵着怀里的明澈如冰的宝瓶,装着母亲生前唯一一张自画像烧的灰烬的宝瓶——在见过了齐达以后的第一晚,她就烧了自己保存了十六年的母亲自画像——听着身后传来的一声一声的“姐姐”,眼泪终于肆意的流了下来。
那声音里终是有了情谊。
我的弟弟,你也认出了你的亲人,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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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回到平康坊的小院,齐达还是有几分心神不宁。他恍惚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偏生又弄不清楚,所有回来后就一直困兽似的在自己书房里打转
与之相反的却是俊俊,出去走了这么一趟,他的心情确实好了许多,因此完全忽略了旁边齐达的失常表现。当然,他还没有忘记自己要考进士科的事情,因此在稍稍跟老何的儿子何西缅怀了一下西市的热闹场景后,他又义无反顾的一头栽进自己的书海里。
不过,齐达的苦闷也没能延续多久。因为当天下午,驿馆的衙役就送来了张华的来信——本朝太祖开国时候,就在全国邮驿系统上添加了民信一部,所以齐达张华他们之间的书信都是通过驿站往来。
张华首先在信里抱怨了一通交趾的天气,说那里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他之前带去的衣物之类的都生霉了。不过在他回信的时候天放晴了,他开始晒被子。但是据当地人说接下去会有好几个月都是天晴,没有雨,他现在又要开始愁没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