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流书呆
“啊,一问三不知,作的诗也狗屁不通,被退货了。”贾环老实交代。
三王爷笑得直不起腰来,将少年揽入怀中揉搓,戏谑道,“就凭你那急功近利的读书方法,大庆的大儒们谁受得了?也罢,我亲自教你。”微弯的眼底暗藏喜悦。
贾环挑眉,“你行吗?你才二十出头吧?学识过不过关?”
萧泽立即为主子辩驳,“王爷都不行,这大庆就没人教得了你了!王爷九岁时,太子一时好玩,偷偷将王爷的策论混入殿试学子的卷宗内,被十位监考官共同推举为当科状元!王爷虽然年轻,可学识丝毫不输当世大儒,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贾环上上下下打量青年,语带惊讶,“你这么牛逼,为啥太子不弄死你,反对你深信不疑?”
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的,萧泽当即给跪了,却忽然明白主子为何对环三爷如此信任。正是缘于他的毫无保留和不加掩饰吧。不得不承认,与这样的人交往,比跟那些表面中正耿直,内心暗藏曲折的人相处要轻松无数倍。
三王爷果然没有生气,反仰首朗笑,直笑了好一会儿才紧贴少年耳尖,细语道,“因为我母妃早逝,瞿皇后自小收养我,与太子算半个嫡亲兄弟。而且,我舅家乃澧水姚氏。天赋异禀、淡泊名利是姚氏族人的天性。故而,我自小便深得父皇信任,乃他为太子钦定的贤臣良将。”
澧水姚氏乃大庆最富盛名的家族之一,前前后后出了一百多位大儒,其中更有十位在琴棋书画方面造诣非凡,被尊为当世豪儒。且姚氏族人除了有才还有一个根深蒂固的秉性,那就是淡泊名利,几乎从不参加科举,从不入仕,就算出了几个争强好胜的狂生,也在夺得状元之位后甩手离去,弄得皇帝哭笑不得。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个时代的人对家族传承深信不疑,有姚氏宗族百年声誉在前,又有姚妃性情疏淡祥和在后,三王爷平日里虽然待人亲切,却从不与世家大族、朝廷重臣交往过密,只混迹在文人雅士寒门学子之间。母族无人在朝为官,给不了他助力,他自己不争不抢,安安分分,故而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对他都很信任。
贾环了然的点头,附在青年耳边喟叹,“你藏的可真深啊!”
三王爷忍俊不禁,揉着他脑袋问道,“如何,对我可还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先生请喝茶。”贾环将一杯茶递到他唇边。
三王爷就着少年的手徐徐啜饮,完了忽然问道,“环儿,我可是你珍视的人?”
贾环愣了愣,自然而然的点头,“这还用问,咱两可是过命的交情!你曾说‘活着一天便护我一日’,这话我同样还给你。”
青年将少年纤长的十指握入掌心,捏了捏,又捏了捏,笑得心满意足。
64六四
季文昌找到贾政大发了一通埋怨,直言不想教导贾环,宝玉却是不错,很有些灵性,每日可以去他府上与另两名弟子一块读书。
此举正中贾政下怀,他并不替庶子多加争取,只好言劝慰季文昌,又送了许多古董字画,待他消气了使人毕恭毕敬送出府,转头把宝玉夸了一通。
自贾环回来,宝玉被连番打压,自尊心很有些受伤,如今见贾环内里不过尔尔,心中莫名畅快,又见父亲态度十分亲切和蔼,对读书考取功名也不是那么排斥了,喜滋滋回到小院,就见探春立在门边等候。
“三妹妹,拿的什么好东西?”宝玉摸了摸锦盒下垂坠的流苏。
“给你缝了几个荷包,进去看看喜不喜欢。”探春抿嘴而笑。
两人入屋后盘坐在炕上,开了锦盒翻看几个做工精致漂亮的荷包。宝玉喜欢的紧,忙把旧的取下,换上新的在屋内走了两步。
探春单手支腮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今日环哥儿把季文昌先生气走了?老爷可曾说些什么?”
宝玉面上欢喜更甚,忽而觉得不妥,又抿直唇瓣道,“是,答不出问题也作不出诗,把季先生气走了。老爷那儿没见生气,只说日后再替他寻一个好的。”
“季先生乃京中三杰之一,连他都不收的学生,又有哪个肯教?”探春语带忧虑,可低垂的眸子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想到贾环到底是探春的亲弟弟,宝玉连忙好声好气的安慰,又插科打诨几句,这才哄得探春高兴了,鼓励道,“宝玉,你可要好生读书,将来考取功名承了家业,给太太请个好大夫,等她病愈了就接回来享福。大家都指着你呢。”
靠山接二连三的被贾环弄垮,探春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宝玉身上。她今年已经十五,本指望太太给她定个好人家,现在太太倒了,老爷不理后宅之事,凤嫂子没缓过劲儿来,赵姨娘又不闻不问,日子过得越发艰难。好在宝玉是个知道疼人的,才华也有,三年后考中科举,自己兴许嫁的比现在还好。这样一想,她也就不那么着急了。
王夫人那事贾母替她遮掩了,对外便说病重送去老家将养。宝玉自然不知道实情,伤感有,担心却不多,听闻这话只略红了眼眶点头应是。
这当口儿,黛玉施施然进来,那点子伤感立即丢到九霄云外,三人坐着聊天吃茶,快到饭点便相约去老太太那里蹭一顿。
贾政送别季文昌,转身就去了正院。
“如何?”贾母用杯盖撇着浮茶末子,慢腾腾开口。
“那畜牲三两下就把季先生气走了。你当他如何中的小三元,旁的书一本没读,只读了四书五经,且一心钻研制义时文,把全副精神都放在汲汲营营上了!”贾政气得眼里冒火。
贾母微微一愣,暗道可惜了。荣国府统共五个子嗣,贾赦纨绔不成器;贾政虽爱读书,为人却迂腐不懂变通,更不懂钻营之道,故而老大不小了还只是个芝麻官,虽因祸得福升上去,前景却并不如何光明;宝玉容貌出众聪明灵慧,性情却格外柔软,撑不起家业;贾兰今年才十岁,平日里沉默寡言,安守本分,上不得台面。哪像贾环,小小年纪便深谙钻营之道,手段心性俱是不凡,一路走得既平坦又顺畅。这样的人若能为家族所用,该多好啊!
想到这里就想到王夫人造的那些孽,又想到贾环如今狠辣嗜血、杀伐果断的模样,贾母摇头长叹,“如此,便将延请名师的事再拖上一拖,叫我寻个更合适的人。贾环那里务必好生安抚,莫露了行迹惹的他发起疯来。”
贾政对庶子很有些畏惧,闻言目光闪烁,沉默不语。
贾母恨铁不成钢的睇他一眼,没好气道,“罢,我来安抚他。他现如今在哪里?请他过来叙话,顺便留下陪我用晚膳。”
秦嬷嬷欲派人去寻,刚跨出房门就见宝玉等人相携而来,忙躬身替他们打帘子。
见了宝玉黛玉,贾母的心情立时多云转晴,笑呵呵的拉了两人在身边落座,听他两个东拉西扯,玩笑逗趣。
贾环与三王爷在街上逛了半日,临到傍晚才大包小包心满意足的回府,一入院门就见赵姨娘坐在桂花树下乘凉,手里拿着一本账册,脚边跪着一溜儿丫头婆子。
“失窃的财物都还回来了?”他将一盒晶莹剔透的凉糕递过去。
宋嬷嬷忙接了,用小碟子分装,小吉祥立刻搬来一张摇椅。
贾环惬意的躺下,咕噜咕噜灌下一碗酸梅汤,耳边全是丫头婆子们的磕头声和求饶声,比夏天的蚊虫还要聒噪。
“别吵!再吵拔了舌头!”他轻飘飘一句话,院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赵姨娘这才开口,“财物都还回来了,有几个识趣的还孝敬我不少好东西。儿子,这些人留是不留?”
十六个丫头婆子齐齐一抖,莫说身上发冷,就连骨头缝都冒着寒气儿。
贾环单手支腮,语气慵懒,“留吧,新人还得调教,费事儿。”话落挑高一边眉毛,悠闲的表情瞬间变得邪气,一字一句强调,“你们要知道,留一帮子手脚不干净的仆役,三爷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你们切莫让我失望。”
十六人如蒙大赦,把头磕的砰砰作响,激动道,“谢谢三爷,谢谢三爷!奴才们一定尽心伺候,再有下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贾环幽幽开口,“别在我跟前发誓,我不信那些。再有下次,不需老天爷收拾你们,我自然会让你们不得好死。这瓶子里统共十六枚解药,拿下去分了吧。”话落将一个黑色小瓷瓶扔出去。
十六人争抢成一团,其中一个手快的接住后立马拔掉瓶塞吞服一粒,手臂不知被谁一拽,其余十五粒全掉入泥土。大家也不管,用手指抠出来连泥沙带草根的咽下,这才像活过来一般瘫在地上直拍胸脯。
贾环抚掌大笑,清越爽朗的笑声十分动听,却蕴藏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邪气和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