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流书呆
自跃上墙头勾走环儿那天起,三王爷就很想教训老五一顿,憋了许久,终于得偿所愿。
五王爷捋了捋断掉的鬓发,又回头看看靶心的箭矢,终是忍不住掰断手里的弓,狠啐了一口。两位王爷又较上劲儿,靶场内谁人敢管?纷纷找借口远遁。
一身明黄的人影立在浓密的树丛后,摇头叹息,“这两个孩子,就没有心平气和,谦恭友爱的时候吗?老五越发桀骜,得好好管教了。”
总管太监高河笑道,“五王爷心里苦哇,不让他发泄发泄,没准儿哪天就憋疯了。皇上您素来体谅他,说管教,哪次又忍心呢?”
“朕确实不忍心。罢了,随他去吧。你给他带句话,叫他别招惹贾环,到底是老三的救命恩人,老三也为难。”
高河领命,两人一前一后缓缓离开。
贾环惬意的靠在男人温热宽厚的胸膛上,问道,“这就进山打猎?”
“不,举行了逐鹿仪式后才能围猎。”三王爷顿了顿,嗓音略沉,“你能不能离老五远点?他性子乖戾,恐伤了你。”
“不能,我一个小小庶民,怎敢明目张胆的与五王爷作对?这话你应该对他说,对我说没用。”贾环捋着马鬃,很有些漫不经心。
三王爷心里堵得慌,却又说不出因何缘故,只暗暗收紧环在少年腰间的手臂。
69六九
所谓的‘逐鹿仪式’便是放生一头雄鹿,皇帝站在猎鹿台上挽弓射箭将雄鹿杀死,以展示帝王英姿。众人分食鹿血后便可自行入山围猎,最后以猎物多寡选出前三名,赐厚赏。
逐鹿台已搭建完毕,年逾五十却丝毫不显老态的帝王缓缓登临,拿起牛角弯弓却不射,而是转身递给太子。太子没料到父皇有此一举,眼睛微睁显得十分错愕。
“你已长大了,代朕逐鹿吧。”皇帝一字一句慎重开口。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太子从怔愣中回神,立马跪地叩首,接过弯弓朗声道,“儿臣定不叫父皇失望。”
“去吧。”皇帝振袖指向前方。御林军得令,打开铁锁放出笼中蹦跳不已的雄鹿。
太子巍然不动,待鹿跑得足够远才一把拉开足有五十石的大弓,金色的箭矢裹挟着罡风呼啸而去,正中鹿头。眼看快逃出生天的雄鹿轰然倒地,四肢抽搐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场中沉寂片刻才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太子笑得意气风发,与台下的瞿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皇帝抚掌朗笑,仿似十分欣慰,见太子被众位大臣簇拥着走下猎鹿台去取鹿血,左右逢源众星拱月,拢在袖中的双手无法自控的轻微抽搐,幽深的眼里哪还留存半分笑意?
贾环站在三王爷身后,仰望台上的天家父子,见皇帝虽极力遮掩,步伐依然显得迟滞,且袖口做得格外宽大,双手总拢在袖中无法得见,心里有了数——果然是帕金森综合症,再过几年,恐站也站不起来了。
五十四,说年轻不年轻,说老也不老,对一位极具野心的帝王而言,绝没到退位让贤的时候。眼见太子越发势大,而自己却因难以治愈的隐疾不得不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三王爷凝视人群中笑得张扬的太子,又看看台上眸色幽深的帝王,嘴角微勾。
除雄鹿外,御林军又宰杀了几十头雌鹿,取了血混着烈酒,每人分上一大碗,喝光后拿起箭袋骑上骏马就可进山围猎。
贾环将巨大的包裹绑在马鞍上,又弯腰检查马蹄铁是否牢靠,一切准备妥当正欲出发,却被五王爷和滕吉几个拦住。
“环儿,你们去哪?本王与你们一道。”
三王爷拧眉上前,“我们去东区深处,待一个半月才回。你不是只光顾南边的猛兽区吗?与我们不是一道的。”
“年年在南区逛,早腻味儿了,今年本王也去东区。”五王爷冲稽延摆手,“去,多准备些干粮,本王要跟环儿待上一个半月呢!”
三王爷面容冷肃,也不等他,跃上马就要离开,却被一名身材颀长,容貌艳丽的少年叫住,“三皇兄,等等我!”
“小九儿,怎不与父皇待在一处?”三王爷转头回望,眼中盈满温柔的笑意。
小九儿,也就是今上第九子,最年幼且最受宠的皇子。其母容贵妃,自入宫起便盛宠不衰,及至这些年大有独宠六宫的架势,听说明年开府,皇帝便会直接赐他一个亲王之位,本人不但容貌俊美,性格也很是乖巧听话,朝内朝外风评颇佳。
“父皇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了,让你照顾我。”九皇子走到马前,拉住三王爷衣摆,精致的脸蛋绽出个乖巧可爱的笑容,叫人看了心头发软。
“那便跟上吧,多带几个侍卫。”三王爷无奈,俯身捏了捏他挺翘的鼻尖。
“我不要侍卫跟着,人多把猎物都惊跑了。你不也只带一个侍卫么!东区没有猛兽,无事的。”九皇子脸颊微红,躲开皇兄的大手后冲贾环微微一笑。
贾环躬身行礼。
五王爷与众兄弟向来不和,见稽延拿了一大袋干粮过来,跃上马冷声开口,“你们继续唧唧歪歪耗着吧!本王先走一步!”话落举手挥鞭,抽的却不是自己的马,而是贾环的马。受了惊的马奋力刨蹄,一下窜出老远,若不是贾环身手了得,及时拽紧缰绳,恐早就被抛飞了。
五王爷迅速跟上,两马齐头并进时,见贾环不但毫无惊容,还用口型无声骂了句‘操你’,当即被逗得哈哈大笑。一帮狗腿子蜂拥跟随,踢踏声远去后留下漫天尘埃。
三王爷眺望已跑得没影儿的马队,握缰绳的手骨节微微发白,闭了闭眼才冲九皇子温和一笑,“快去牵马吧,我在这儿等你,得待一个半月之久,别忘了多拿些干粮。”
“嗯,我这就去。”九皇子粲然一笑,颠颠儿的往马棚跑。
等人消失在拐角,青年眼里温柔的笑意一点一点凝结成寒冰,转头朝环儿离去的方向引颈探看,紧锁的眉宇泄露了心中郁躁。
本该一起上路,最终却分道扬镳,三王爷压根提不起兴致,发现猎物只坐在马上看,任由九皇子射杀。九皇子却很是高兴,以为这是皇兄在照顾自己,更加卖力的表现。
另一头,贾环也不出手,混在一帮纨绔中间凑热闹。临到下午,一行人找了块靠近溪水的空地扎营,将猎物剖洗干净架在火上烤。
“你怎么不出手?真不会射箭?”五皇子切下一块肥嫩的兔肉,递给沉默不语的少年,视线在他光滑细嫩的指尖上打了个转,落实了心中猜测。那么好的身手却不会射箭,还出来围猎干嘛?扫兴么?
贾环不理他,大口大口啃兔肉,啃到一半鼻尖微动,沉声道,“不好,塗修齐出事了!”扔下兔肉拔出匕首,往丛林深处狂奔。
“快跟上,晋亲王出事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五王爷翻身上马,直追而去。
日行千里快如闪电的汗血宝马,却追不上身姿轻盈飘忽如鬼魅的少年。五王爷一再夹紧马腹,才堪堪瞥见他朦胧的背影。
近了,逐渐近了,野兽的咆哮在层层叠叠的枝叶间回荡。
拨开一丛灌木,眼前的情景令人心惊。只见一头棕熊一掌将一匹马击杀,又将另一匹咬死,然后朝三王爷等人扑过去。它的体型格外巨大,人立而起时足有两丈高,张开的血盆大口不断发出震天的咆哮。
眼珠赤红,狂性大发,每一次扑杀,身上厚厚的毛皮和脂肪层便随之抖动,弓箭显然对它造成不了任何伤害,细微的疼痛反令它更加愤怒。
三王爷虽武功不弱,却要护住被吓傻,只知牢牢抱住他腰杆的九皇子,颇有些应付不过来。萧泽右臂被抓伤,早已握不住佩刀也射不出箭矢,左手一把三寸匕首还没划出去就被巨熊拍飞。
不得已,三王爷闪躲间用力捏碎黑色的追踪丸,然后让九皇子往树上爬。
九皇子腿脚都软了,爬几下又滑下来,爬几下又滑下来,想跑也跑不动,干脆蜷缩在树下瑟瑟发抖。三王爷无法,只得以身相护,引得九皇子紧紧扒住他不肯放松,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再也看不出之前那副尊贵无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