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就是这样的鸟儿 第28章

作者:落樱沾墨 标签: 强强 甜文 生子 近代现代

  连按歌反手划开一人的胸膛,接住还残留着温热的尸身,扔到一旁,抬起滴血的剑刃指着冯敬:“如果论谋逆,我和爷是万万比不上你们那位主子的。”

  灵江与齐英赶到时,看到连按歌已经杀红了眼,唇角殷红如同刚饮血啖肉,撑着剑柄站在尸体中, 脸上却笑容满面。

  灵江飞到他面前, 看见那双狭长微微弯着的凤眼里泪光闪烁, 一滴血水从眼角流下来, 像是眼泪一样砸在他的手背上。

  灵江微微一怔,齐英拉住连按歌躲过一人的砍势, 什么话都没说, 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连按歌抹了把脸:“没事, 迷着眼了。”

  冯敬终于突破驭凤阁的影卫阻拦, 来到了二人身前,距离不远,只有五步,可连按歌知道,这隔的是十余年。

  “冯统领,你想好了?”连按歌持剑斜于身侧,剑尖淌着血,突然说了一句。

  冯敬立刻明白,眼底涌动着难以辨别的情绪,他听见身后传来禁军追来的声音,而对方的人却已经不多了。

  他知道十几年前那场深宫内院的血流成河,知道太子切骨剜肉的仇恨,知道连按歌愤懑不平的委屈,可是,这些已经过去了,如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不好吗。

  若是一国之君有所闪失,必将是数万万百姓跟着遭殃流血,以如此代价复一人之仇,值吗。

  冯敬闭了下眼,再睁开,已经下定了决心,将刀横于胸前。

  连按歌轻轻抽了一口气,身上不知何时被砍的伤口突然疼了起来,但他弯着眉眼笑了:“你是忠臣,爷没看错你,可你……却看错了爷。”

  有谁曾比殷成澜在大荆的疆土里走的更远,战马的铁蹄踏过寸草不生的荒漠,天寒地冻的雪原,汹涌澎湃的海域。他亲手布下的边塞重关卡绵延疆土几万公里,驻守边疆多年安稳。他设里的长空猎阵能使大荆七十八座军事重地保持联系,但凡一处关卡被犯,四面遇伏十方支援。

  这些都是他日夜辗转辛苦经营的心血,他怎会忍心将其付之一炬。

  连按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抬起了剑。

  皇宫禁军追到了身后,亮出一排雪亮的刀刃,与连按歌这边零星的几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人越众而出,竟然是皇帝追了出来,半天的光景他就好像老了许多,扶着一旁的禁军,肺痨似的大声咳嗽,眼底猩红,沙哑说:“他在哪,他在哪!”

  连按歌又忍不住得意的笑起来:“大皇子,你回头看看,太子就在你身后呢。”

  皇帝猝然一惊,慌张一扭头,才知道受了骗,脸色顿时青白,怒吼一声:“我要杀了你们!”

  不等吼声落下,连按歌已经拔剑朝他冲了出去,就算现在不能杀了皇帝,但气他一气又何妨。他手里翻起眼花缭乱的剑影,与一排禁卫军厮杀起来,一道剑气削上他的肩膀,连按歌浑然不觉,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皇子,怎么不‘朕’了?哈哈,李鬼就是李鬼,永远成不了李逵。”

  皇帝被殷成澜吓的不轻,又被连按歌气的快吐血,额头凸起粗粗的青筋,一把推开扶他的禁军,抽出那人的刀就要朝连按歌砍去。

  连按歌周围立刻涌过来大量的禁军,将他和皇帝圈成了好几圈,他占完了便宜,才专心致志杀起人来。

  不过,他刚刚骂人骂的过瘾,这会儿就被不断冲过来的人砍的一身刀口,破破烂烂。

  齐英半路劫住冯敬,一时也无暇分心。

  灵江趁乱挤进去,飞到不断喘气累的快死的连按歌身边,凑到他耳朵边上,低声说:“十九在哪里?”

  连按歌正杀到兴头,冷不丁耳边一个声音冒出来,将他顿时渗出了冷汗,他下意识挥剑过去,被小黄鸟躲了开。

  连按歌这时才反应过来是小黄毛,剑眉紧拧,目光别有深意的瞥到了一旁。

  茂密的森林里,一辆灰色的马车在交错的枝干间一闪而过。

  灵江毫不犹豫飞了过去,一直紧盯着连按歌的冯敬也好像察觉了什么,往林子里看了一眼,狠下心叫了声:“去那里!”

  灵江的速度快到只能看见一道虚影一闪而过,他高高飞起,然后像一支拉满弓弦射出的箭,自高空俯冲下去,精准的射到了马车前面。

  马车无人驾驶,只有马儿扬蹄在林中奔跑,灵江克制不住先出声唤了一句“殷成澜”,随即钻了进去。

  厮杀的禁军分为两拨,少数一拨与连按歌等人原地纠缠,另一拨跟随冯敬和皇帝钻进了林子里,去搜索殷成澜的下落。

  连按歌与齐英对视一眼,很快将剩下的禁军解决掉了。

  “这么好的机会。”连按歌丢了手里的剑,歪在一棵树上,右手捂着腹部的一道伤口,龇牙咧嘴的说。

  齐英从身上撕下来一条干净的布丢给他,“不到时候不能动手,爷都忍住了,你也要忍。”

  连按歌苍白着脸幽怨的瞪着他。

  齐英伸手揉了他一把头发,直把连按歌揉出了鸡皮疙瘩,嘟嘟囔囔往一边躲了躲,仰头望着天空:“阿青已经找到山月了吧。”

  清幽的千年古刹,一只潇悍的飞鹄落到了屋檐上,院中一位正握着扫帚清扫落叶的僧人抬起了头,看见海东青,他微微一笑,眉眼如画,伸出缠着殷红佛珠的手腕,温声道:“你来了。”

  灵江钻过帘子,才发现马车是空的,里面光线很暗,车里的小窗都被封死了,灵江不知想到了什么,黑漆漆的小圆眼闪了闪。

  忽然,车马重重颠簸一下,马儿好像被人强行拉住了,灵江缩在车厢角落里不动声色,外面传来急促的怒吼声,一人猛的掀起了帘子,车壁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就在光线照进来的同时,数十根短箭触发机关呼啸射了出去。

  在听见声音的刹那,冯敬就将皇帝推到了一旁,而身后,一名躲闪不及禁军被捅成了筛子,脑袋上几处洞口汩汩流着鲜血,死不瞑目的倒下了。

  皇帝眼睁睁看着,脸上一片灰败,转身扶住车辕吐了起来,他心里涌出无穷无尽的恐惧,好像有人在他耳边不断诉说着,如同魔咒一般——他是太子,你杀不了他,永远杀不了他……

  “不,我已经杀死过他了。”皇帝陷在无法自拔的、殷成澜带来的惊恐中。

  灵江蹲在昏暗的角落里冷眼旁观,趁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很快,他在森林里发现了第二辆奔跑着灰色的马车,同时,冯敬也带人追了上来,他们小心翼翼挑开帘子,没有暗器,也没有人。

  同样的招数殷成澜不会用第二次。

  一模一样的马车开始接二连三出现在森林里,如同幽灵一般。“踏踏”的马蹄声时近时远,像催命的符咒敲在皇帝的脑中,整齐而有规律,这让他想起多年之前,太子坐在战马上,率大军凯旋归来,坚硬如铁的马蹄踏在大荆王城宽敞的大街上,男人信马由缰,在满城欢呼的百姓和文武百官中闲庭自若,驭着大荆最好的战马,一步一步走到还是大皇子的他面前,朝他轻轻一笑。

  “皇兄我回来了。”

  皇兄,我曾经如此信任你——声音幽幽穿过椎心泣血的十余年,终于飘到了皇帝耳边,他猛地浑身一颤,茫然看着阴森的林子,嘶哑的喃喃自语,“不得不杀啊,不杀,谁给我想要的。”

  “陛下,您说什么?”冯敬没听清,警惕的望着周围,问道。

  皇帝渐渐平静下来,神情阴郁:“给朕仔细搜这片林子,朕不信他能插翅飞走了!”

  灵江找不到殷成澜,只好落在树杈上看着他们搜山掘地的寻人。

  到了现在,从一些只言片语里面他约莫看出来了些什么,几乎能支离破碎的拼凑起有关于殷成澜的过去。

  可眼下除了殷成澜的下落外,灵江又是什么都不愿意想的,他心里执拗而单纯的坚持着——有关于那个男人的一切,他希望将有一日,殷成澜能亲口向他诉说。

  皇帝找不到人,气急败坏下将林子里放了一把大火,火势迎风渐长,从山坡一路往山顶烧去,群鸟被风火逼出山林,在天空中桀桀怪叫着,盘旋不肯散去。

  就在皇帝抬头张望火势时,忽然,他看到从山顶一处横断崖上有一抹玄色的身形。

  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山林中上蹿下跳的他们。

  皇帝的后背蹿上一层冷汗,咬牙道:“来人,全部驻守在这里,给朕封死逆贼的退路,朕要他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带少数几个人从背风的山路爬了上去,灵江趁机跟上,大摇大摆的在他们身后扑扇小翅膀。

  他往断崖处看去,只见三面绝壁,下面是千丈高的深山老林,殷成澜似乎极其喜欢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所寝所行所到,甚至所逃之处无不孤绝惊险。

  到了断崖之处,灵江藏进了一旁的树上,看着皇帝将唯一的出路彻底封死。其实现在为止,他也是不担心殷成澜的,既然他敢等候在这里,除非想死,否则就一定给自己留有退路。

  山风将殷成澜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一头墨发在风中翻飞,他面朝着辽阔的山林,微微眯起眼,好像在追忆往事,眼角浮现出难以察觉的疲倦。

  “我一直想问你,长安三年冬雪,我受人诬陷被迫入狱,你在父皇的大殿外跪了一天为我求情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皇帝没说话。

  殷成澜又问:“长安七年,我出征南疆,你策马三百里送给我一副铠甲,祝我凯旋归来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小时候你得了疟疾,是我母后在床前照顾你,日夜拥衾喂你汤药,你拿她的性命威胁我时,想的又是什么?”

  皇帝眼底发红,盯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殷成澜操纵轮椅转过身:“那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我在想,为了得到这个位置,你可真是处心积虑,在我身边忍了这么多年。”

  皇帝冷冷看着他,抬起手里的刀,刀刃折射泠泠的寒光,照出一双阴鸷的眼:“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

  他缓缓走向殷成澜,身后的禁卫军也举起刀来跟在皇帝身后:“……怎么还能继续忍下去呢。”

  殷成澜一动不动,好像还陷在回忆中,眼眸微垂,神情隐有悲伤:“皇兄,你杀了我一次,还要杀我第二次吗?”

  皇帝讥讽的笑了出来,好像已经胜券在握,殷成澜被逼在悬崖峭壁的边缘,这让他想起当年的皇城宫墙下,不可一世的太子不就也屈服在自己的脚边,吞下了他亲手送上的毒药。

  皇帝一步一步逼近,殷成澜开始一步一步后退,退到了悬崖的边缘,轮椅碾压地面,几块沙石从崖壁上破碎,掉到悬崖下面,连声音都没有。

  即便知道殷成澜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可灵江的心依旧提到了嗓子眼。

  悬崖上的风呼啸而过。

  皇帝的后背挡住了灵江的视线,就在他准备换一个姿势,绕到前面时,殷成澜忽然动了,他纵身一跃,连人带着轮椅跳下了悬崖。

  灵江的呼吸一窒,一股热血冲到了脑子里,心脏在那一瞬间停了下来,他顾不上想什么,甚至什么都没想,就蹿出了树林,毫不犹豫跳下了悬崖。

  山崖上大风凛冽,灵江跳下去的瞬间幻化成人,伸出手去抓殷成澜。

  然而,他却在狂风舒卷中看见殷成澜脸上的笑。

  男人张开双臂迎着山风,脸上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苍白的脸色映着漆黑的墨发,这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邪魅,幽森的目光仿佛要将人饮血嚼骨,拆分吞进腹中。

  他启唇轻轻说了一句话。

  皇帝看见他的笑容,双腿一软,竟险些扑跪下来,他听不见他的声音,却知道他说了什么。

  ——只要我还有一副骨一寸肉一捧血在这世上,你就杀不死我,我会像厉鬼一样纠缠着你,钻你的骨剜你的肉饮你的血,生生世世,让你永不得安宁。

第31章 北斗石(十三)

  灵江长这么大以来, 从来没头脑发热,冲动做过什么事, 但这次, 他却连想都没想,义无反顾跳了下去。

  他的心在那一瞬间疼的难以呼吸,只有一个念头如疯草般爬进他的身体里,缠住了他所有神智,决绝而深情的叫嚣着:“殷成澜不能死。”

  殷成澜不能死,也不会死,在灵江跟下去的那一刻,他看见千丈悬崖之下成千上万的候鸟浩浩荡荡排空而至,聚结如云在半空中织就了一张延绵不绝的大网。

  灵江还看见殷成澜脸上的笑在看见自己幻形为人时微微一怔,墨色的眸子闪过错愕和惊疑。

  灵江的心便沉了下去。

  他一向坦诚的近乎赤裸裸的目光对上男人时,竟瑟缩了下,移开视线,踩到一只鸟背上, 身子往下猛的一沉, 伸手抓住殷成澜的袖袍, 手臂用力, 将他拽进了怀里,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随即, 一同落在了齐飞的候鸟群背部。

  鸟群并不能完全撑住他们, 而是带着他们缓缓降落在森林里一片空旷的荒草地上, 之后徐徐散开, 消失在云空。

  山崖的皇帝眼睁睁看见一人突然出现救下了殷成澜,藏进了茂密的森林里,他被侍卫搀扶着,几乎要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

  可皇帝张开嘴,却什么声都发不出来,脸色从苍白变成了乌青,嘴唇不可抑制的颤抖。

  服下剧毒他未死,跳下万丈悬崖他也未死,太子当真是十年前百姓口中的不死战神吗,怎么被打入深渊地狱,他都还能爬出来。

  殷成澜的笑容像一枚毒钉子扎进皇帝的眼里,冰冷狠厉的穿透他的头、喉咙,钻进他的心口,在那里燃烧起熊熊烈火,却寒冷刺骨满含坚冰,拉着皇帝往不见天日的地狱去,他陷入惊恐中,陷入殷成澜给的噩梦里,遍地滋生出恐惧。

  灵江将殷成澜放到地上,男人看也不看他,垂眸敛目,神情疏漠,静静坐着。

  灵江站在一旁抿唇望着他,不知道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片刻后,他也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到离殷成澜不远的草地上,低着头,发泄似的拽着腿边的小草,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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