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就是这样的鸟儿 第34章

作者:落樱沾墨 标签: 强强 甜文 生子 近代现代

  此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道高一尺鸟高一丈。

  他好想把自己刚刚掰掉的指甲再安回去!

  “我睡相特别好,不会挤着你的。”小黄毛占据了枕头的一角,煞有其事的说道。

  殷成澜无言以对,只希望自己睡相不好,最好能半夜将他一脚踹下去。

  灵江见殷成澜不再说话,就把自己团的更加圆润,低头叼住一只被角盖到身上,人模鸟样的闭上了眼。

  听着耳畔细细的呼吸声,殷成澜没有一丝睡意,睁着眼直勾勾盯着屋顶,三番五次想伸手将小黄毛丢出去,可他手刚一动,就能听见那清浅的呼吸里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咳嗽声,白日里青年唇角刺目的鲜血浮现在他脑海,小黄鸟幽怨的瞪着小圆眼好像在说:怎么这么小气,就睡你一个枕头角角呀。

  殷成澜抬起一点的手又放了下来,最后他泄气的闭上了眼,小孩撒气一般把被子全部拽进怀里。

  枕头角已经失守,不准再抢他被子角。

  秋夜的风扫荡着薄薄的纸窗,小院里的一棵梧桐树吹掉了满地的树叶,初秋的凉意一丝一缕从门窗缝隙渗透进来。

  可殷成澜睡了没一会儿,又睁开眼,冷着脸,将自己的被角重新盖到了小黄毛的身上,他一边心里默默腹诽冻死你个小玩意儿,一边用被角将小黄毛全部罩进了被子里。

  灵江在温暖的被窝里深吸一口殷成澜的气息,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第37章 北斗石(十九)

  第二日一大早, 连按歌就在卧房外敲门了,得到允许,他走进来, 顶着两只黑眼圈,看起来一夜未睡, 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 放到桌子上,转身严肃的说:“爷, 昨天放了十三只信鸽,今晨收到消息,鬼孤老人进中原了。”

  殷成澜靠在床头, 长发未束, 身上披了件玄色的外袍:“多久了?”

  连按歌脸上一闪而过的愧色:“半月有余。”

  殷成澜嗯了一声, 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 说:“我昨夜......”却顿住了。

  连按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半句,撩起眼皮看他,就见他精明卓绝的十九爷脸上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大总管心里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仔细看去,殷成澜已经恢复了常态, 说:“昨日我们遇见的易了容的‘季玉山’很有可能就是鬼孤老人, 你今日再去城中打听一下……不, 不需要了,他会主动来找我们的,等着就是了。”

  连按歌应下,往门外瞥了一眼,小声说:“爷,昨天带回来的那个人是?”

  殷成澜的目光从连按歌脸上落到被子上,他不动声色的拉了下被角:“以后再解释,你先去吧。”

  连按歌心里一空,果然,他这件小棉袄旧了,是不是都不暖和了。

  交谈完毕,见他还在原地不走,殷成澜挑起眉梢,手按在被角上,好脾气的问:“还有什么事?”

  连按歌唇角翕动,这叫他怎么说,指责他喜新厌旧了,还是说自己想争风吃醋了?

  无论说哪句话都诡异。

  连按歌肩膀一松,揉了揉眉心,捡一旁桌上的凉水灌了一口,摇头道:“没事,就是觉得......爷最近不太一样。”

  殷成澜哦了一声,一缕头发掉到了眼前,他伸手拢到耳后,举止之间俊逸潇洒气质非凡,他笑了一下,好整以暇的问:“有什么不一样?”

  连按歌环住手臂斜倚到墙上,看到桌上他亲手端进来还温热的汤药,说:“之前爷每回情绪大动时,非待要服下两三日汤药才能遏制,我昨夜见爷隐有毒发之状,虽出言提醒,但按照爷的脾气,夜里也定然心绪杂乱辗转难眠,可今早一来,却见爷精神很好,似乎昨夜睡得格外安稳,这......不太像爷。”

  殷成澜愣了一下:“我非要夜不能寐,想他们想的毒发身亡才合适?”

  连按歌忙道不是:“这样挺好的。”

  殷成澜便甩给他一个‘既然如此,你还站在这里废什么话’的眼神,将连大总管哄走了。

  待人走后,殷成澜忽然沉默下来,但他并不像往常那般阴郁冰冷,反而眉间竟是出奇的平静,他自然知道连按歌想说什么,就在他猝然顿住的那句话时,他就注意到了。

  是了,他昨夜本不该睡得那般安稳的,因为前路已经豁然劈开,制毒的人、下毒的人就在他的眼前,他抬手就能碰到自己废了的双腿,抬眼就能看见复仇之路上的荆棘和尖锐的石头,转身就是逼仄着他苟延残喘的两味下落不明的药引子,可他就这么平静安宁一夜无梦的睡了一觉。

  不该是这样的,殷成澜心里想着,听见一声哼唧从自己压住的被角下响了起来。

  殷成澜移开手,看见自己的被角被顶开,一只茸毛乱翘的耗子似的小鸟爬了出来,抬头和他对上眼,折过一只翅膀抵在胸口‘啾啾’的咳了两声,幽幽抱怨道:“你压住我伤口了。”

  殷成澜毫无诚意道:“抱歉。”

  灵江幻化出人形来,从殷成澜的被窝里盘腿坐起来,将他仔细看了一遍,见他眼底一派清风,又听见他与大总管清晨的一番对话,便知晓昨夜自己这么一掺和,还真没白费,于是心满意足的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他刚伸手,就被殷成澜一把攥住手腕,往前猛的一拉。

  灵江预料不及,扑到殷成澜腿上,正撞住胸口的伤,他呜咽一声,很快便被殷成澜扶住后背换了个面。

  仰面躺在殷成澜身前的锦被上,灵江脸色有些苍白的喘了两口气,待气息平下之后,他皱眉指责道:“你手轻点,别把我弄坏了。”

  殷成澜低头看着腿上的青年,好笑道:“这句话用在这里不合适。”

  灵江撇了撇唇角,并不打算怼回去,而是微微仰起头专注的望着男人,他眼里黑亮的惊人,像是沉了一把星子,光影流转时总能泛过一抹微光。

  殷成澜从未见过这样凝望自己的眸色,收敛起唇角的笑意,近乎耳语的低声说:“故意的?”

  他没头没尾来一句,灵江却听懂了,舒服的枕着他的腿,抬手抓住他鬓角的青丝缠在指间,满不在乎道:“逗你开心呗,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作甚么?”

  殷成澜缓缓眨了下眼,按住他不老实的爪子:“我开不开心重要吗?”

  灵江便认真点了点头。

  殷成澜看着他,沉默了,一双平日里深不可测的眸子垂了下来,大片漆黑的睫羽挡住他的瞳仁,将他的眼形描摹的格外修长,这一刻,他身上散发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像是某种跋山涉水也求而不得的落寞,却很浅很薄的一层,沾在他颤动的睫羽上,只要他轻轻眨一下眼,可能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灵江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目光对准自己:“没有那么复杂,谁若是对不起你,你就去杀了他,杀完了,夜里做个好梦,第二日起来就把他忘干净了,好好活着不行吗?”

  殷成澜像是被睫羽上浅薄的落寞压的睁不开眼,于是他阖上眸子,唇角倾泻出一丝苦笑:“你不懂,杀了他一个,会害死天底下数万万个,他是死了,可动荡、异心、烽火也会接二连三起来,听着这下面万千嚎哭,我依旧睡不好觉。”

  灵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疼的只想将他抱进怀里哄哄才好,从前他不承认殷成澜可怜,因为男人站在那里便是经天纬地的支柱,可现在他从殷成澜强撑着的肩背里看出来他藏在骨血里的悲哀之处。

  憎恨的人就在眼前,他杀不得,还要亲手为其铺下一条后世千秋万代的路,好让这个人死的时候,国是泰,民是安。

  他好像看见殷成澜举着一把凛凛大刀就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刀锋一转,就能割破头颅,可他却迟迟没有动手,用尽全力撑着刀刃与皇帝的距离,一面等着有人能接下这盆肮脏的血,别溅脏了大荆的国土,一面守着自己的这把刀,怕落下时带起烽烟四起。

  灵江只好叹口气,从他腿上屈肘撑起上半身,打算将殷成澜搂进怀里,刚伸出手,屋门忽然吱呀一声。

  “爷,门外——”连按歌一把推开屋门,看清楚床上的一躺一坐的两人时,他嘴里匆忙的那句话顿时给吓了个魂飞魄散,半个音儿都没再冒出来。

  意识到两人的动作有多暧昧,殷成澜抬手一推,将灵江推进了床里侧,瞬间从刚刚的小可怜转变成了吃完就丢的衣冠禽兽,低着头,装模作样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灵江对他这副虚假的君子面孔很不待见,也端了一副姿态出来,他先是迈开长腿下了床,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将凌乱的衣领拉好,抚平身上的每一条褶皱,他的动作比殷成澜更加过分,一举一动都好像高傲风华,端方如玉,将殷成澜平日里的拿乔学了个一等一的通透。

  真是比殷成澜还‘殷成澜’。

  床上的男人看见,眼角不由自主抽了抽。

  做完这些,灵江沉稳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这才直起身,靠到一旁,示意连大总管可以说话了。

  然而连大总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先是目睹了他家主子的奸情,不等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看着他家主子从偷吃的那位变成了被偷吃的那位,心里翻起惊涛骇浪,一阵高过一阵,吓得他人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殷成澜便知晓,连按歌这是让灵江这只小贱鸟故作出来的动作给唬着了,眼神扫到一旁抱臂环胸青年身上,有点……棋逢对手。

  这时,院中的打斗声传了进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也传了进来,连按歌费力将刚刚惊骇的一幕掀过去,找回刚刚丢的半句话。

  “爷,人来了!”

  话音刚落,屋门外原本干净的地面瞬间被一群乌泱泱的东西爬满,那东西红的发黑,成千上万,是昨日的毒蝎,却多了十倍有余。

  灵江瞬间站到床边,同时手中幻化出了他那两只森冷的八棱锤,侧头说:“你先走。”

  虽然不合时宜,但连按歌依旧控制不住的惊讶望向灵江。

  殷成澜没说话,看着乌泱之中缓缓出现一双脚,一个脊背佝偻的几乎要圈成一个圈的老头站在毒蝎中间,脸上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肆无忌惮的用目光舔舐着屋里的人。

  殷成澜也笑了,发出低低的笑声。

  灵江问:“他是什么人?”

  殷成澜道:“鬼孤老人,制毒的人。”

  灵江眉头皱了下,向后看了一眼殷成澜,扫到他无法动弹的双腿上,明白过来,拎了拎手里的梅花锤,问:“他需要顾虑吗?”

  连按歌不明白他的意思,刚想问,殷成澜已经说道:“不需要。”

  灵江便点了下头,脚尖踩在地上毒蝎的硬壳上,纵身一跃冲出了屋子。

  连按歌抬剑扫开脚下的毒蝎:“爷,我护送您离开。”

  殷成澜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院中缠斗难分难舍的身影,他忽然露出一丝近乎愉悦的笑容,想起分别前严楚叮嘱过的话,任由疯狂涌上双眸,胸膛颤动三分,说:“按歌,那个人我杀不痛快,这个人也是吗。”

  严楚说鬼孤老人心狠手辣,狂妄自负,无非必要,能避则避。可这么避下去,恨意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倒不如像那小鸟说的,能杀的便杀,杀干净了,兴许他才能睡个好觉,皇帝已经牵绊住他的刀刃,其余的人倒不如随心所欲,杀痛快了,才好忍下心里更多的恨,为那人铺出一条流芳百世的血路。

  想到这里,殷成澜袖中飞出数道银丝,每一落地,就毒蝎残肢飞溅,腥血弥漫,鞭声阵阵,血肉炸开。

  连按歌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一手将剑舞出剑花,一手拽下屋中的青纱幔帐,跃到桌上,将煤油灯星星点点撒上去。

  “爷要痛快,那今日就痛快的杀一回!”

  说罢,在屋中点起了一团炽热的火,火光迅速蹿上屋檐,噼里啪啦迎风烧了起来。

  成千上万只毒蝎在小院的大火里滋滋作响,让人头皮发麻的千足节爬的到处都是。

  灵江拎着梅花锤边走边扫荡,等他走到鬼孤老人面前,那两只牛头大的梅花锤上已经开始下淌着粘稠的毒蝎的碎壳和肉沫,他看也不看甩了甩锤子,面无表情盯着鬼孤老人。

  眉头轻轻一皱,想起了什么。

  一见他,鬼孤老人兴奋的咧嘴笑起来,他的后背弓的很深,头几乎要凹进胸腔里,看人的时候非待要把眼珠子往上翻起,才好像能看清楚对方。

  灵江想起来了,这个人他在嵋邪林外见过,他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微末的记忆就渐渐浮出端倪,如果他没认错,当日他从裴江南尸体中取出来的锦袋里,除了北斗石之外,那封模糊不清的信就是写给此人的。

  “你在林中看见我了。”灵江平静的说。

  鬼孤老人兴奋的裂开嘴,眼珠子使劲往上瞥,露出眼底一片骇人的眼白:“是啊,世间竟还有你这种宝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你也像我一样吗?”

  灵江皱眉,就见鬼孤老人从袖子里捉出一只毒蝎塞进了嘴里,然后,他张开干瘪的嘴咀嚼起来,毒蝎的硬壳和血沫从他唇角流出来,鬼孤老人阴测测笑起来,弓背弯腰,当真如同一只大蝎子。

  “你也和我一样的吗?”

  灵江看的恶心,冷眼道:“吃了它们,你也变不成它。”

  鬼孤老人笑了,他黑黄的牙齿还残留着毒蝎的碎壳,用轻柔的声音说:“怎么会,你能成人也能成鸟,我也能,小宝贝儿,快让我看看你是如何幻形的。”

  说着伸出去摸灵江,灵江侧身一躲,抬起锤子砸在他手臂上。

  他一砸之下,没听见骨骼碎裂,竟好像只是碰到了一片衣袖,随即那只衣袖如泉水一般汩出大量毒蝎朝灵江喷去。

  “让开。”连按歌突然冲出来,手里的长剑裹着着火的纱帐扫开了灵江眼前的一片蝎子,“想什么呢?”

  灵江嘴唇动了一下,飞快收起心思,借连按歌这片火的掩护朝鬼孤老人冲去,他下手杀人的时候又狠又猛,几乎每一锤都向鬼孤老人盖去。

  可那老头就像故意展示给灵江看一样,他的锤子落在右臂,右臂便化作一汩毒蝎,落在肩上,肩头便化作毒蝎,真的就好像他全身上下都是蝎子组成的一样,洋洋得意的说:“看到了吗,我和你一样,小宝贝你过来,我才是你——嘶。”

  一道银丝凌空抽在鬼孤老人的脸上,这回,他的脸没有化成毒蝎的肢节,而是溅出几滴鲜血。

  鬼孤老人笑声一顿,阴冷瞬间涌上眼珠,穿过小院的火光和满地乌黑的蝎群,他看见一人坐在轮椅上,脚边堆满蝎尸,手里缠着几圈丝线,火光映照上去,泛着泠泠的金光。

  “你是……”

  一阵风刮来,院子里的火势冲天,殷成澜墨发在风火中翻飞,低声说:“老头,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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