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樱沾墨
灵江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冷漠又疏离,只有那时爱极了殷成澜,才肯笑嘻嘻的插科打诨逗上几句,如今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灵江凑进殷成澜,垂眼看着他稍薄的嘴唇,侧头亲了上去,将小花顶进殷成澜唇中,低声说:“我想要你。”
殷成澜食髓知味,浑身立刻烧了起来,他扶住灵江的腰,艰难的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有人。”
灵江反手拿过被子罩住两人,四周暗了下来,暧昧的气息瞬间弥漫在狭窄温暖的被窝里:“你别叫太大声就行了。”
“……”
殷成澜感觉到他摸摸索索的手,灵江掐住他的腿,要将他放平,学着那一夜殷成澜的举动,试图往他腿里摸去。
“等等!”殷成澜急忙小声叫道,“车里真的不合适。”
灵江手一顿,在黑暗里默默看着对方,殷成澜感觉到他的失望,抚摸着灵江的脊背,贴在他耳旁吐息:“车里不合适这样,你若真的想……”
殷成澜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有点猥琐:“……我教你……换一个……”
说完大手从灵江的腰间挪到了圆润紧致的臀部,殷成澜抬起他的身子,让灵江坐了上来。
然后捡起一件衣裳,抬手朝鸟鸟小姐妹丢了过去。
不准看。
马车摇摇晃晃在山间小路上奔驰,倒退的风景伴随着马蹄哒哒声一路远去。
浮光掠影的阳光从翻飞的车帘中钻进来,照出一人白皙赤裸、微微汗湿的肩头。
不过这点微末的旖旎风光很快就被殷成澜用被子遮了去,半分都不再露出来。
事后,灵江失力的趴在马车里,雪白的脊背上布着凌乱湿漉的黑发,他昏昏沉沉感觉殷成澜俯身亲吻他的后背,想起严楚说的‘极乐之事’,他翻身将殷成澜抱紧了。
夜里,连按歌将马车停在一片小树林里,升了篝火,坐在火边烤野兔吃,他看见灵江幻成小黄鸟,别扭的坐在殷成澜手里,两根细细的小黄爪紧紧合拢,伸的笔直,借着火光小脑袋上上下下往一块从树上剥下来的树皮上啄着什么。
“哎,干嘛呢。”连按歌伸长脖子想去看,被殷成澜用眼神严厉止住了。
灵江头也不停,嘚嘚嘚的啄,殷成澜看见树皮光滑的那一面逐渐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上一下紧紧挨着,线条简易流畅,一看就知道是在做什么。
殷成澜:“……”
不知道该不该夸他刻苦。
啄完,灵江将树皮收了起来,歪到殷成澜手里,精神不振的说:“头晕,想吐。”
殷成澜喂了他一些草籽,灵江团成一团睡着了。
第二日,一声嘹亮的鹰啼在云空盘旋,灵江被闻声瑟瑟发抖的画眉小姐妹吵醒,他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翅膀,带着小姐妹飞出去,看见站在殷成澜肩头潇逸无双的海东青。
殷成澜知晓灵江不喜欢阿青,见他飞过来,正要示意连按歌将海东青带走,就看见灵江搂着小鸟落到了他的另一只肩头,然后将右边的小画眉鸟推给了海东青,懒洋洋的冲它抬了下翅膀,示意海东青拿去玩。
万鹰之神的雄鸟和一只躲在它腹下发抖的小画眉鸟对视上,画眉鸟嘤嘤嘤的啾了一声,海东青倏地飞起,啄来一只小虫子堵住了她的嘴。
画眉小鸟吃掉虫子,不叫了,用描眉似的小眼巴巴瞅着它,张开嘴,还要吃。
灵江道:“怎么了?”
殷成澜把灵江拿下来,顺手将另一只小画眉鸟也送给了海东青,大个子忽然得到两只娇嫩的小鸟,手爪无措的又去啄虫子了。
殷成澜说:“大荆疆域不太平,邻国送了个美人来向皇帝求和。”
连按歌手里拎着马鞭,闻言皮笑肉不笑道:“帮他整整山河,不能让睿思公子一接手就是个烂摊子。”
灵江没什么意见的点点头,殷成澜摸了一把他顺滑的皮毛,微微带着笑意,说:“等见过山月之后,我们去黎州吧,该将睿思和他娘亲接过来了,齐英已经和我们的人伏进了皇宫,只等最后一步了,我时间不多,不能再耽误了。”
灵江听了这一句,眼里一暗,沉默了下来。
殷成澜方才刚一说出来就后悔了,这句话是他们之间的忌讳,每次提起,都能引起大火,烧成个争论不休两败俱伤。
但这次灵江却没说什么,他只是平静了会儿,将头上的呆毛甩到脑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连小姐妹都没来得及要回来,就飞回了马车里。
殷成澜看着他不发一语的背影,叹了口气,扭过头,看见连按歌垂着头,失魂落魄拽着地上的草。
“怎么,哄完他,也好哄哄你?行了,大总管,起来吧,该上路了。”
连按歌勉强笑了一下:“我只是想到以后爷不在了,我不知道该去哪。”
殷成澜拍拍他的肩膀:“去娶个好姑娘,开间铺子,以后远离恩怨是非,后半辈子平平静静的,就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好日子了。”
连按歌低着头,把手里的草拍掉:“爷,那灵江呢,您想过他怎么办吗。”
殷成澜放在腿上的手一紧,他的心头插着一把刀,每一想到将来,就往里面没入一分,刀刃处不停的流着血,流的他浑身发冷。
他想过,日日夜夜转转反侧的想。可想了没用,灵江想要的他给不了,他们都想要的,苍天不给,殷成澜别无选择,别无他法,只能如今得过且过,在余下的时日里陪着他,尽他所能将前世今世欠他的都还给他。
所谓情动,不过夏末斜阳一缕风,一记却是生生世世。
生如蜉蝣,他很抱歉。
马车里灵江躺在枕头上,将一只小翅膀举到眼前,望着上面细绒的羽毛,就算将来只能以这副模样陪他,也好过一只鸟孤零零到死的好。
前些日子郁积的阴霾一时风吹云散,灵江很轻很轻的笑了出来,然后眉头一皱,捂住了小肚子。
生着柔软茸毛的肚皮里面隐隐有些发硬,不知道长了什么,自打灵江知晓自己腹中有一滴盘启的眉心血后,就觉得不大舒服,那人既不喜欢自己,又往自己肚子里塞什么东西?
他冷眼旁观殷成澜上了马车,然后在对方试图接近他时,给了他一翅膀,盘启已经打不着了,只好在殷十九身上出气。
灵江一旦心情好些,之前欠他的心疼难受委屈都有心思琢磨怎么好好报答回来了。
他翻身钻进了被褥里面,将自己全部埋住,不再理人。
殷成澜心里苦闷,觉得自己没几天好活了,只想好好待这小鸟,珍惜最后的时间,可灵江除了在床上外就不配合,纵然他想如胶似漆,以行琴瑟之好,奈何流水有意,佳人无情,只好黯然神伤,心如刀绞。
第68章 佛火凤凰骨(九)
月末他们抵达大荆王都。
七十二面帝旗在高大巍峨的城楼上猎猎作响, 三座巨大的拱门下皇城禁军披甲执锐,腰负长刀, 凛然威风的注视着远方而来的人。
阳光照在漆鎏金的城门上,巨门殷殷如血,威严而又冰冷的挡住了帝都极尽奢繁的三千街巷。
他们刚一靠近帝都,便凭空出现七八个身着统一服饰的家将, 接替了连按歌的位置, 伪装成帝都某个大户人家, 用其文牒顺利进入了王城。
马车不停,直接穿街过市奔向皇宫。
灵江盘腿坐在车窗边, 从翻飞的帘子缝隙往外看去,突然眉头一皱:“等等。”
“怎么了?”连按歌也在车里, 见他神色一凝,紧张的问。
纵然已安排好人手接应, 但帝都不比西南, 行事需万分小心。
灵江指着窗外,严肃的说:“我想吃。”
连按歌探过目光,看见扎在稻草棒子上晶莹剔透鲜红欲滴的糖葫芦。
“……”
“这都什么时候了, 你还有心思吃?”连按歌方才叫他吓的一手心的汗,现在还没干透,心脏慌急直跳。
灵江眼睛眯了一下, 灼灼的视线缠在冰糖葫芦上, 喉结缓缓滚动, 心里有种强烈的欲望, 他并不贪嘴,此刻却想吃的有点控制不住。
“去买。”坐在车里侧的殷成澜道。
灵江扭头朝他勾了下唇。
连按歌只好令人停车去买糖葫芦,灵江又道:“卖糖葫芦旁边那个是什么?看起来软软的。”
连按歌瞥了眼:“红豆马蹄糕。”
灵江哦了一声:“也要那个。等等,对面的是酸汤饺子吗,我没吃过,要一碗素馅的。”
连按歌眉毛一边高一边低的瞧着他:“你不怕发胖?吃一口胖三斤。”
灵江没理他,目光在街上逡巡几圈后,才意犹未尽收了回来:“先就着吧。”
连按歌便黑着脸找人去买了。
“以前没见过你对凡人的食物有兴趣。”殷成澜道。
灵江看着外面各色热气腾腾的摊子,只觉得口水都要被馋出来了,他也说不清原因,就是想吃,暗中猜测大概是以后不能幻成人了,这种机会越来越少,所以才弥足珍贵吧。
酸汤饺子的味道很快霸占整个车厢,殷成澜帮他举着冰糖葫芦,连按歌给他捧着马蹄糕,眼睁睁看着灵江喝了一口汤,然后要人端着又出去添了一勺醋,这才心满意足喝了起来。
连按歌:“……”
真挑。
从一处偏僻的小路绕进了皇宫,灵江吃饱喝足,将余下半串糖葫芦塞进殷成澜嘴里,从车帘缝隙打量大荆皇宫。
“这里是承祥宫,宫里有一亭子,夜里在亭中能看见天上的祥瑞星,所以后来皇帝在这里筑建了礼佛大殿。”殷成澜道。
灵江道:“之前是什么?”
殷成澜道:“我的书房。”
绿瓦朱甍,回廊通幽,冬练三九,夏读三伏,昼夜星移,朗朗书声犹在,已是物是人非。
马车在戒备森严的宫殿里行走,光明正大从皇宫禁军的眼皮底下穿过,灵江看见那些人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殷成澜道:“皇帝为了供奉山月这座活佛,投其清净之所好遣走了大量奴仆和侍卫,不准外人随意进宫打扰,所以我们趁机便将礼佛宫换成了我们的人。”
灵江放下车帘:“此人有些本事。”
殷成澜笑着帮他整了整微乱的领口:“山月身手不凡,你若有兴趣,也可向他请教请教。”
灵江挑眉看他一眼,对“请教”二字不置可否。
连按歌搓了搓手,好像想起了某些惨痛的回忆,说:“印象里山月从没输过,他这个人怎么说呢,真的就跟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淡佛一样,清新寡淡,又无人能匹及。”
灵江便好奇起来,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担此美誉。
礼佛殿外有一株梅树,如今仍有积雪残留,清冽的檀香氤氲如青烟袅袅,伴随着大殿中传来的稚嫩念禅声,仿佛岁月都静止了,开出满室的清香。
一个和睿思差不多大的小和尚坐在殿里敲着木鱼诵经。
灵江想了想,拿出自己的八楞梅花锤,在手中一抖,幻成一柄窄剑,剑刃薄薄的一抖,几道雪亮的光影闪过,眨眼便向小和尚刺去。
剑刃破风而入,就在小和尚的眼皮前被截住了。
截住他的是一根红线。
红线绷紧,与剑刃相撞的地方发出颤动的金石之声,灵江看见那截红线缠在一人的手腕上,抬起头,见青裟逶迤垂地,一双皓如星辰的眸子正微笑注视着他。
灵江手里的剑发出嗡鸣,擦着红线穿过,他腰下猛的一软,剑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了过去。
然而未至跟前,那殷红如血蛇的线已经将剑刃死死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