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酸奶和豆奶
江新年长舒一口气回给褚煦梁一个微笑,那微笑里带着感激,似乎还有点儿别的什么情绪。
褚煦梁被他如释重负后的明媚笑容弄得心跳乱了几拍。他克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地去过度解读,他最近想得太多又已经开始有些踩线越界。
释义:
TCAS即交通警报和防撞系统,简称空中防撞系统。主要用途,检测装有应答机且在邻进区域飞行的任何飞机,显示潜在和预测的目标。
TA:提供给机组潜在碰撞目标的位置信息。
RA:提供给机组预测的碰撞目标和位置信息以及指令来避免冲突。
在单发失效情况下,江新年将应答机方式选择器放在TA ONLY是为防止出现超出单发性能能力的爬升指令。
AOC:运行控制中心
MEL:最低设备清单
PF:驾驶舱操纵飞机的飞行员;PM:驾驶舱监控飞机的飞行员;PM和PF的职责划分并不是单一的机长与副驾驶,有时候也有可能是反过来的,总之当班负责操纵飞机的飞行员为PF,监控飞机的飞行员为PM。
气象报文解读之风速风向:五位数字表示,前三位代表真风向,后两位代表风速。风速单位用KT,KMH或MPS之一。例如08010KT。
作者有话说:
小年本章机长考核,大家也一起来做一个小测试:如果飞机的TCAS发出的防撞指令与交通管制员的指令相反,比如一个叫你上高度一个叫你下高度。请问作为飞行员该听谁的,大家来猜一猜吧,下一章公布答案。
第24章
两天之后,江新年的机长复核结果公布,是通过。
江新年高兴地组局吃饭,请给予过他帮助的公司领导还有一些相熟的同事一聚。
这次的检查员廖总和上回的检查员陈震他都邀请了,但两位都有职务在身为避嫌都称有事不能到场,于是最后就变成了他们年轻人的聚会。
褚煦梁、周涛、张盟,还有三位平日里和江新年搭班多的机长都来了。
江新年在宝安一家餐厅订了个包间,带了两瓶红酒去。结果没想到大家兴致高,非要他撤了红的上白的喝,江新年作为主人家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一瓶白酒六个人分,后来又把江新年带的那两瓶红酒也全喝了。
褚煦梁没喝酒,江新年也是才知道褚煦梁今天晚上还有航班计划,但他接到自己的电话仍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他们飞夜航,一般都会在执飞前选择早一点休息,毕竟有一整晚要熬。
江新年心里其实很矛盾,他一方面心疼褚煦梁这样就没法休息,一方面又不希望对方真的不来。
在座的都是熟人,几杯酒碰过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
有一位名叫郑宁凯的机长耐不住问出口:“唉,新年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怎么每回局方抽查都让你给赶上了?”
江新年这两次复核考试估计公司私下里议论的人不少,都好奇背后到底有着什么隐情。
感情上的事江新年不愿拿到桌上来说,他也不想再计较什么是非,总归自己现在恢复了机长的资格,从前的事就算到此为止。
于是一语带过:“之前离职的时候有点不愉快,都过去了。”
郑宁凯也没再追问,干他们这行离职的时候不亚于脱一层皮,肯好声好气放人走的都是神仙公司。
他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褚煦梁却是盯着江新年的侧脸出神,几个月前江新年第一次复核没过时落寞的神情还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那晚的江新年就好似一尊易碎的瓷器偏又强撑着不肯示弱。矛盾、美丽又倔强。最后从那无人可窥探到的一丝裂缝中砸下一颗水滴,如同一滴热油烫在他心里。
褚煦梁不认为江新年这样的人真的会“不识好歹”,不感怀知遇之恩。他相信对方与前公司的不愉快绝不是江新年为追求高薪一心要走不惜与公司闹翻,江新年不是这样的人。
况且每年辞职的飞行员那么多,可离职后前东家还要追着使绊子的真没有几个。但江新年不愿讲,他便不会去刨根问底。
席间,大家多聊一些飞行琐事,郑宁凯是个爱活跃气氛的,吐槽起在座另一位机长蒋书舟,绘声绘色地讲:“你们不知道舟哥多风骚,上回我飞杭州遇到他,出门吃饭他还穿着制服戴着肩章,摆明了是想泡妹子。”
蒋书舟抬肘就给他一下,辩解道:“去你的,老子那是懒得换。”
郑宁凯笑着挡他的手,还在向大家伙儿吐槽:“大下午的吃晚饭又不是刚落地,你还懒得换呢。”
见蒋书舟又要打他,郑宁凯边躲边讲:“反正嫂子又不在这,咱也不告密是不?”
蒋书舟不想跟他争了,点点头自我调侃道:“是是,我平时去菜市场给我媳妇买菜都是拉着飞行箱去的,行了不?”
张盟首先笑喷了,众人忍俊不禁,脑中纷纷浮现出蒋机长拖着飞行箱穿一身制服在菜市场和大妈讨价还价的画面。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大家开玩笑抬杠,看似互相揭短实则是真关系好。
张盟一个副驾驶在其中存在感丝毫不弱,彩虹屁那是张口就来,什么“我师兄这技术真金不怕火炼”,“要飞成师兄这样都过不了,那我们这些小副驾还有什么盼头”。
江新年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被张盟臊的还是酒意上涌。他被敬了好几轮酒,头已经有些晕,似乎听见周涛在说:“新年,你真该好好谢谢你褚教,要不是他去赵携进那力保你,你不一定有这次的机会呢。”
“什么?”酒醉后的江新年反应比平时慢,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褚煦梁本能地想制止周涛,他做这些并不是为求什么回报,所以他宁愿江新年不知情。
他就坐在江新年左手边,低声劝:“少喝点儿。”
今天江新年高兴,之前也就由着他。但现在看来,这人酒量并不怎么样,该适可而止了。
褚煦梁抬头对桌上其余人说:“别给他敬酒了,差不多了。”
褚煦梁这个人平日里斯斯文文,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他飞行技术过硬,为人处世也很周到,在公司人缘不错再加上职位升得快,他发话在座几位机长都很买单。
剩下唯一一个副驾驶张盟更是被他虐怕了,本来还想找师兄再干一杯,此时也只好默默地收手一口闷了杯中酒。
一行人闹到晚上九点钟,那几位机长都是结了婚的人,老婆孩子搁家等着呢,没人提要续第二摊。再加上江新年看起来似乎真有些醉了,众人都准备散场。只一个过惯夜生活的张盟还意犹未尽觉得晚上才刚刚开始,但他见大家都没那个意思,想起哄再换个地儿玩的话只好咽回了肚里。
他主动揽活儿说:“我来送师兄回去吧。”这些人里就他资历最浅,适合干这些跑腿善后的工作。
张盟自以为此举懂事,谁知褚煦梁就跟个护花使者一样,将江新年揽靠在自己身上,一口否决:“我送他,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张盟不敢有异议,再说就褚煦梁一个人没喝酒,由他来送似乎也合情合理,于是不再操心,自己约了个代驾路边等着。
褚煦梁将江新年扶进车的副驾驶座,自己上车后本来想帮他系安全带,但想起上次造成的误会,克制住自己,启动车子出声提醒道:“安全带系好。”
“哦。”酒醉的江新年显得特别乖,听话地扣好自己的安全带。
“难受吗?”褚煦梁问。
江新年摇摇头,又补充:“不难受,你车里真好闻。”
褚煦梁从来不知道自己车里有什么味道,他不用车载香水,嗅了嗅没觉出什么香味来。
开了一段路,江新年看着车窗外略过的夜景,突然叫一声:“啊!我不住公司宿舍了。”
褚煦梁不知道他已经搬家的事,还在往他之前住的小区开。闻言也意识到江新年来公司这么长时间,应该已经搬到新住处,于是问:“现在住哪儿?”
江新年说了一个小区名字,褚煦梁握方向盘的手指一紧,不确信地反问:“你说哪儿?”
江新年无辜地看过来,认真地重复道:“檀山美墅,南山区香山西街。”
褚煦梁当然知道这个小区在哪儿,因为他就住在那里。只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那条没头没尾的微信消息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这厢心里如同汹涌的大海一般激荡,而身旁的江新年却因为喝了酒心思单纯得如同未经人事的稚子少年,令褚煦梁没法开口去追问这背后可能暗含的深意。
“就在华侨城那边,你找得到吗?”江新年还在一本正经地解释,仿佛褚煦梁是个不识路的出租车司机。
褚煦梁快要被他气笑了,认命地叹一口气,叮嘱道:“我知道了,你睡会儿吧,到了叫你。”
一路上,夜晚的灯光像璀璨的光带划过,深圳这个城市即使夜里也依旧不减繁华。车流如水,人流如织。
进入住宅社区,周遭才逐渐安静下来,树荫间隙中规律地亮着暖黄色的路灯,褚煦梁将车停进小区地下停车场,江新年还没醒。
车内灯光暧昧,褚煦梁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肆无忌惮地注视着江新年的脸。
江新年的面容是英俊偏冷感的,在他笑着的时候这股冷感被冲淡了当他此刻睡着那种罗马雕塑一般的冰冷质感就十分强烈。
当初在巴厘岛,褚煦梁就是被他独自一个人喝酒时流露出的孤独感所吸引。只是没想到再见之时,江新年内里的坚韧和温暖才是打动他的本质所在。
“新年,醒一醒,到家了。”褚煦梁不舍地中断自己的目光,尽管这样的时刻于他而言很难得,但他不容许自己过分沉溺。
江新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褚煦梁关切的样子。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在对方车里,揉了揉脸。“谢谢梁哥送我。”
“你住几栋?”褚煦梁已经解了安全带,准备下车。
“17栋。”江新年慢半拍的酒后思维也终于回过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搬过来的缘由。
所幸褚煦梁也没问,只是熟门熟路地找到地下停车场通往17栋的电梯口。
本来江新年觉得自己酒劲已过,结果脚下仍然飘乎,被褚煦梁及时扶住了肩膀。
褚煦梁稳稳扶着他,两个人挨得近江新年又闻到对方身上好闻的淡淡香气,不知道是来自须后水还是沐浴露。
“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梁哥,不用管我,你晚上还有航班呢。”江新年心猿意马地说着客套话。
褚煦梁没抬眼,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喝了酒,把你送到家我就走。”
他们一同乘坐电梯来到15楼,门是密码锁,江新年立在那按了一个数就没了动作。褚煦梁猜想他该不会是醉得忘记密码了吧?等了几秒正想开口,就听江新年一脸为难地叫他:“梁哥……”
褚煦梁不等他说完,意识到自己该避嫌,主动别过脸道:“不好意思。”
江新年快速输入了一串密码,伴随着滴滴声门锁开了。
虽说江新年的做法无可厚非,但褚煦梁还是感到心脏漫过一阵隐隐的酸疼。这针扎似的痛感大概源于自我认知和现实的偏差,他以为对方刻意搬来自己小区是有弦外之音,但实际上很可能只是因为江新年对深圳并不熟悉,出于省事才选择了他住的这个小区。
他们只是同事关系,避嫌是理所应当,见外也合情合理。自己不该难过,甚至不该多去琢磨才对。
江新年租住的是一套两居室,比褚煦梁的房子户型要小得多,不过房主大概也是年轻人装修得倒是简约前卫。
褚煦梁把江新年安置到卧室床上,替他倒了温水又贴心地预备了垃圾桶以防他胃不舒服想吐。忙来忙去,最后还绞了一条毛巾递给江新年擦脸。
江新年躺在床上切实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他难得喝酒今天高兴喝得有些过量。白酒后劲儿大,这会儿他是头也疼胃也疼。
忽然间一阵温热的触感擦过脸颊,江新年睁开眼,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人照顾的滋味了。
褚煦梁的手指生得修长,指尖的弧度带着点自然上翘。
那双好看的手捏着一方白毛巾拂过江新年胀痛的额角和脸颊,温暖湿润的触感蒸腾起他身上最后一点酒意。
在褚煦梁要收回用过的毛巾,那些温柔即将离他而去的时候江新年大胆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梁哥,别走。”
江新年的瞳色格外深,平日清澈的一双眼此刻因为三分醉意显得朦胧。一对高眉骨映衬着那双眸子愈加深邃,犹如朗月疏星。
在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真的很难不受蛊惑,褚煦梁心中天人交战保持着被他握住手腕的姿势,好几秒之后才找回理智艰难地抽出自己的手。
“你喝多了,早点休息。”他都没想到自己的嗓音听上去竟是这般嘶哑,如同沙漠中干渴了许久的旅人。
褚煦梁不敢停留片刻地出了卧室门,在江新年的卫生间掬一捧凉水浇在脸上。冰冷的水珠滑进衣领,沾湿他向来一丝不苟的制服衬衫。
褚煦梁撑着洗手台看向镜中双目赤红的自己。他无法分辨江新年是出于什么心境说出的那句话,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留下。因为他不想要江新年的回报,也不想再像两年前那样只贪一晌之欢。
他想要的太多太难,他甚至不清楚这个世上是否真能有一个人同他所求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