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林泽皛“哎呀”一声过来扶游炘念,对傅渊颐颇有微词:“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的金主!王小姐你没事吧?”
游炘念扒着沙发背好不容易坐起来,傅渊颐的指腹浮在沙发背上,慢慢往办公桌走去:“小白,你帮我倒杯咖啡去。”
林泽皛知道她老板这是要将她支开,倒不是对她有什么芥蒂,一般能找到这儿来的都是愿意花大价钱摆平身边各种灵异事件的有钱人。她老板收费不能说史上最贵,但说能排在g城首位估计历届客人都得点个赞。
这些有钱人经历坎坷生活丰富,为了赚钱也没少做缺德事,感情生活更是一团糟,有个把小鬼厉鬼缠身非常正常。政界显要、富商巨贾、明星名人……他们来找傅渊颐除灵往往都会涉及到一些不宜公开的事,除了傅渊颐本人,他们不希望别人听了去。
林泽皛表面上很懂礼仪,给客人倒了茶水便走,心里却一派嘲讽:这工作室活人就我和她两人,她的财务、生活起居和除灵事物我都一手掌握,你们那点破事最后还不得进了我的耳朵。
可今天这位……林泽皛第一眼看见游炘念时还以为她是上门推销的,出于职业性礼貌才顺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还真是客人。要不是傅渊颐一早就交待:“如果有一位叫王芳的预约,别为难她,把她预约排到第一位。”她一早就打着官腔让这位王小姐打道回府了。
留下礼貌的微笑,林泽皛端来咖啡时用手指向傅渊颐比了个“七”,非常严肃而坚定的七,意思是:不到七位数这活儿你敢接就死定了。
林泽皛走到楼上去,这儿就剩傅渊颐和游炘念两个人。傅渊颐将音箱关了,悠然坐到电脑前。
游炘念几次三番想要起身离开,脖子上那根无形的锁链却将她生拉硬拽。别说这大门了,就算是想从沙发上起来都不太可能。
“傅小姐。”游炘念气得双眼发红,“今天是我失误,我真不知道这儿是你的地盘,有什么得罪请多担待。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而且没多少时间,麻烦你让我离开。日后有机会报答的话,一定义不容辞。”
傅渊颐不紧不慢地抿了口咖啡,阳光照在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浮出一层半透明的光:“三川灵仗都毁了,你还有什么可忙?”
不说三川灵仗还好,一提起这事儿游炘念心头火“轰”地一声烧伤头顶。
她自小到大还没被谁这么坑过,这姓傅的半路莫名其妙杀出来,莫名其妙和她过不去,还毁了她最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不是道行没她深,游炘念早一跃而起将她撕成碎片了。
游炘念对她算是十分客气,甚至有点儿委屈求全,但傅渊颐完全不为所动。
“我要忙什么恐怕和你没一点关系。”游炘念转换套路,“我成天和我过不去,栓着我想把我留在你身边,难道是舍不得我?”
这姓傅的从头到脚都散发出一种高傲的气质,就算只露一个小指头游炘念都能猜到她肯定不喜欢听这种话,甚至可能激怒她。像她这种人,只有在愤怒时才容易看出破绽。
谁知傅渊颐不怒反笑:“嗯,是挺舍不得你的,灵活的小胖子。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之后简直夜不能寐,就算你毁了我三百万的单我也一点儿都不恨你。”
游炘念:“……”
“三川灵仗这事儿算是我第一次失误,估计对你来说也是惨痛的教训。我非常佩服游小姐的毅力和勇气,就像你说的,我真舍不得你。”
游炘念自己抛出去的话茬被傅渊颐毫不费劲地接住,还顺着往下说,倒是惹得游炘念自己脸红:“行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傅渊颐继续笑道:“游小姐生前就是精英,无论寄居在什么身份的身体里都能这般生猛。如果咱们还继续各自为营,往后狭路相逢的机会实在太多了。再被你毁几单我的招牌也别要了。我想,我们成为合作伙伴应该是最明智的选择。”
“合作伙伴?”
“对,今天你来找我不也是这个目的吗?”傅渊颐的手指轻轻抚摸咖啡杯的杯耳,游炘念这会儿认出她的那只手表是pain的lebrassus系列,短吻鳄鱼皮表带,45毫米直径,这是款男表,“我对我的客人一向很宽容,无论你是谁,是人,是鬼,做过什么好事,坏事,天理不容的事,对我而言你都是尊贵的客人。”
游炘念冷笑道:“傅小姐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你不用说这种好听话,我也不会成为你的客人。”
傅渊颐轻轻一笑,走到游炘念身边,坐下。游炘念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柏树的沉稳清新,印度檀香的内涵平衡混合在一起,凝成非常稳重而温暖的后味。游炘念熟悉这款香味,甚至曾经痴迷过。只是卢漫并不喜欢,她也就很少用。
傅渊颐握住她的手,帮她把五指舒展开。掌间一凉,傅渊颐修长如竹节般的手指从她手上移开时,凭空多了一个圆形的玉。这玉通体浅红,有一个古怪的黑点。
“这是什么。”游炘念问道。
“魂元玉,它可以射出摄魂箭。”傅渊颐说,“为你采集到他人心头血。”
“心头血?”
“喜怒哀乐皆由心生,每个人最清晰的记忆都凝在心头血之中,在被采集者情绪巅峰之时用摄魂箭射入对方心头,就可以采集到他的心头血。”傅渊颐缓了缓道,“心头血凝结成魂元珠,捏碎它,你便可以看到这些记忆。”
游炘念捏着魂元玉,琢磨着这件事。如果傅小姐说的是真的,那么收集疑犯的心头血,就可以知道谁是凶手。
竟有这种事?简直为她量身定做。
傅渊颐笑道:“要试试吗?”
对方总是一副很温和又从容的样子,而此刻近距离之下,她的笑容带着诱惑,明摆着的引诱和不怀好意。
游炘念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自己已是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失去?
尽管玉卮一再提醒让她远离这位傅小姐,但眼前这事实在太有诱惑力……
要试试吗?
“傅渊颐——!”突然林泽皛从楼上冲下来,挥着手里的一叠账单,“我就回家了一个月,你居然跑到m酒店住了一个月!?你疯了吗!你知道多少钱吗!”
傅渊颐没看她,对游炘念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根本不会犹豫。三川灵杖已毁,你在人界的时间有限,眼前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为什么不走?害怕?”
游炘念瞪着她,咬牙切齿。
傅渊颐并不在意她的恶意,一直保持着从容的微笑。
这个姓傅的似乎能看穿她的一切,从言行到内心,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每个字都能直指她软肋,教她又生气又沮丧。
“记住,想要心头血的记忆更清晰,就一定要选定最好的时机。被采集者情绪越亢奋,魂元珠的成色就越好。比如……”她似乎已经默认游炘念不再反抗,会顺从她的话行事。
她对林泽皛道:“你知道m酒店公寓只对常住者开放。”
林泽皛愣住:“什么?难道你……”
“半年起订,我已经付了钱。”
“傅渊颐——!!”林泽皛眼泪都快喷出来了,声音又提高了两个key,“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工作室!给你找客人给你砍价,我废寝忘食我风雨无阻我他妈都为了什么!你怎么可以趁我不在的时候烧钱!你——”
傅渊颐握住游炘念的手,将魂元玉上的黑点对准林泽皛:“一定要对准,万一射错人就糟糕了。很好,就这样集中精神,注视着玉。”
林泽皛:“喂,你做什么?”
游炘念按照傅渊颐的教导,见玉浮出一层白光,忽然“嗖”地一声,摄魂箭猛然发射,快得根本看不清。
那支箭猛地钻进林泽皛的左胸口,林泽皛浑身哆嗦了一下,就跟触电似的,两眼一翻直接跪倒在地。玉由浅红转为深红,深红慢慢浮出玉的表面凝集成一颗橘子般大小的球,被傅渊颐接住,放到游炘念手里。
游炘念惊道:“她死了?”
傅渊颐:“我怎么会杀我亲爱的秘书?被摄魂箭射中后会陷入短暂的昏迷,毕竟情绪高峰突然失去心头血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恢复,正好也让她休息一下,平复平复心情。”
游炘念:“……”根本是为了不想被唠叨吧!
“凝集好了吧。”傅渊颐说,“现在将它捏破。”
游炘念犹豫了片刻,忽然觉得自己还在犹豫实在很蠢。
傅渊颐说得对,现在她根本没有方向,只要有一种可能摆在她面前,她都必须尝试。
下定决心,游炘念用力一捏,“砰”地一声散开一股血气。
“唔!”这气味真是不好闻,游炘念捂住鼻子。
“看来都是不好的记忆。”傅渊颐说,“生活坎坷记忆里满是委屈,血气苦臭。哎……为什么我的员工这么惨?”
血气在空中弥漫,渐渐凝结成一片血幕,血幕上渐渐有了人影。
傅渊颐道:“最先显现的都是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血幕上是林泽皛的视角,正捏着一叠人民币在数:“我发财了!发财了!终于可以从地下室搬出来了!四千,四千一,四千二……哈哈哈!”
游炘念:“……”
傅渊颐:“……”
第25章
傅渊颐轻轻咳嗽一声,游炘念更是大感尴尬,像是从针孔摄像机里偷窥了别人的隐私。
“实际上,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傅渊颐说,“无论内心防线多坚固的人,对于杀人这种事也一定记忆犹新,甚至被当成骄傲储存在大脑里,时常拿出来回味一番。只要拥有疑犯的魂元珠就能解开你的难题,她们的记忆无法造假,只能展现在你面前。”
血幕还在继续展现林泽皛的记忆,游炘念避而不见,对傅渊颐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事情?”
“职业习惯。”傅渊颐给出的答案非常合理,“无论是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还是钻进人类的身子里的借尸还魂,我都很有兴趣了解一下这些不愿意轮回的往生者的故事。事实证明,有相当一部分的故事非常精彩,特别是你们这种遗愿未了,非要借尸还魂的。”
“你是冥府所谓的r?”
“哦?和你在一起的那个黄泉引路者说我是r?也无妨,称号之类并不重要,说起来我做的和那些r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我并不会把你们送去冥府换取奖金,我只赚活人的钱。”
游炘念哼一声道:“傅小姐的职业习惯根深蒂固,我们这种不愿离去的鬼往往背负血海深仇,也是你赚钱的大好良机。只不过你向我推销这魂元玉倒是推销错了人。我的确很需要这玉,可现在的我出不起七位数的加码,当不成你们的金主,想来你和你的秘书小姐都要失望了。”
傅渊颐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墨镜一直阻挡着视线,像是在看着她,又不似看着她。
“是嘛。”傅渊颐很遗憾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只好送客了。我一向不做亏本买卖。”
脖子一松,游炘念知道她被解放了。
她站起身就走,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
傅渊颐坐在那儿,没多说一句话。
通过国泰金典的高速电梯降落着地时,游炘念脸上发烫。
她可以想象自己是何等的难堪,在傅渊颐心里她是个怎样的穷鬼,但这是事实,无论是别人戳破还是自己戳破,它总是要破。
当她在王芳身体里重生之时,贫穷和肥胖带给她的顶多只是窘迫。身为游炘念活了24年,有种骄傲早就在她的骨子里根深蒂固,在成为王芳的最初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想减肥。她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早已厌倦了别人的恭维。她的成功从来不需要建立别人的认同之上。
身份、外表、财富……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皮囊,她带着游炘念的自尊自信在王芳的身体中继续生存,从未气馁。
此时此刻,因为贫穷,更要挺直腰板。
没了玉卮在身边嚷嚷,耳根清净之下还真有些冷清。
快下班时有位值夜班的同事来找henry想要换班,henry不在,她也不好轻易就走人,看着挺着急的,游炘念主动说和她换班。
“真的吗?王芳你人太好了。”同事感激涕零,游炘念不过是不想独自回去,也想凑明天一整天时间出去找找线索。
“王芳,你真瘦了,脸小了好多。”换班同事非常真诚地握着她的手道,“相信我,绝对不是因为你答应和我换班我才说什么恭维的话,我们都觉得你瘦了。你一定有什么秘方,快点拿出来和我们一起分享啊!哈哈,拜拜,我先走了。”
游炘念和她说完bye后,想想也挺好笑。这位同事嘴上特意强调这些不是恭维的话,可撂下一个探索性疑问句就走了,根本没想知道答案。
她听过太多假话,区别在于以前周围的人都在很认真地说假话,现在大家的假话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白班连着夜班的确很累,工作量少,极其容易犯困。
ry的助理手里捧着一盒干炒牛河走了进来,伸脖子探了探,见只有游炘念一个人在。
“嘿,你还没吃晚饭吧?”她把干炒牛河放在桌上,“又减肥?嗯?”
游炘念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做延展,今天的她特别疲于和人交流,只以微笑当做回应。
ry的助理也很识趣,拿了筷子说:“要不然你先去吃饭?再迟去的话厨房也要下班了。今天还有很不错的小点心,皇家巧克力慕斯和牛角包都有,你上次不是说很好吃的吗?”
“那……”
“去吧去吧。”她挥挥手,“这儿有我呢,虽然上夜班但是也要人性化不是么?”
这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冲她眨了又眨,游炘念知道这是对方的好意,更何况她的确有些累,腰腿发酸,的确需要站起来走一走。
道了谢,游炘念慢慢走出大堂,去买了一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