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凶策 第15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近代现代

  庆安城是郁澜江上的大港口,十分繁华。与庆安城隔江相对的,是因堡主出家且身亡而急速败落的辛家堡。

  当年举办的武林大会开了三天三夜。辛家堡这地块太值钱,江湖人吵闹不休争执不断。所有人都觊觎着辛家堡这地块,纷纷抛出各路人情,要给自己争取。武林盟主林少意一直保持着沉默,只在几个关键时刻起身说了些话,把争议的重点拉回到少意盟和辛家堡的恩怨上。林少意的少意盟也在郁澜江边上,因为和辛家堡的陈年旧怨而遭到辛家堡堡主的报复,最终火烧少意盟。少意盟大火一役中,林少意失去了自己的妹妹和不少人手,少意盟损毁严重,前去援助的武林人士也死伤无数。林少意是辛家堡地块最有力,也最有道理的竞争者。

  如今堡主已死,其夫人也自缢身亡,倒是留了个孩子——可那不懂事的小童如今也在少意盟,被少意盟照顾着。武林大会最后,武当来的风雷子和少林性海方丈一锤定音:就给了少意盟吧,死了那么多人,如今也没什么可赔偿的了,且让他拿去。

  少意盟拿下了辛家堡之后,立刻着手改造。林少意想把它改建成一个与庆安城相对的港口,并取名为“永安港”。

  庆安原本已经是郁澜江上的大港,在争夺辛家堡地皮的时候,朝廷也借助几个江湖帮派的势力要插一脚,就是想拿下辛家堡,将其和庆安城的港口一同改建为一个贯通大江两侧的巨港。如今辛家堡和少意盟拿下,林少意做的事情和朝廷所想差不多。

  当时司马凤和迟夜白刚刚解决了木棉人事件,听闻盟主林少意正在永安港的工地,便去拜会他。

  三人年纪相仿,当年少意盟大火之时和之后的调查中,司马凤和迟夜白都出了大力,林少意将两人看作知交,热情接待。

  但工地上着实没什么好东西,林少意便拎出了自己带来的桂花酿。

  少意盟的桂花酿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好酒,林少意和迟夜白都很喜欢。喜欢那酒,又恰好心情不错,于是便多喝了几杯。

  回来的路上迟夜白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两人步行过桥的时候,他突然拉着司马凤就亲了上去。

  司马凤被他吓了一跳,僵了一会儿之后立刻揽着迟夜白的腰,将那个没有章法的吻逐寸加深。

  唇舌辗转间,迟夜白品尝到司马凤口中浓醇的桂花酿香气。或者还有其他的,他没想清楚的东西——当时他也糊涂了,只一点点尽力汲取。司马凤已经足够温柔,反倒是他显得急躁。最后吻得狠了,他把司马凤的唇角咬伤,血沁了出来。

  迟夜白一尝到血腥味立刻就清醒了,连忙将司马凤推开。司马凤虽然被咬伤了,却还是笑着的,要来牵他的手。

  迟夜白窘得酒都醒了,恨不能立刻从桥上跳进郁澜江里。或许是他神情太可怕,司马凤渐渐也敛了笑容,为难又无奈地看着他。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时当刻的事情太过可怕了。

  “对不住,是我莽撞了。你打我吧。”司马凤知他窘迫与为难,最后是自己低了头,笑嘻嘻地跟他道歉。

  迟夜白一想起当时的事情就觉头疼。他站在走廊的拐角深深呼吸,一大簇开败了的迎春越过木栏,鸟雀的声音在海棠树上鸣响。司马凤从水池子里走了出来,站在池边远远望着他,表情有点儿呆,又有点儿可怜。

  两人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除了彼此父母,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久。迟夜白比司马凤年纪小一点儿,他娘亲生他的时候,司马良人和傅孤晴正好抱着司马凤去鹰贝舍拜访。迟夜白是未足月的孩子,生下来时十分虚弱,从小就很多病。傅孤晴说男孩子练武能强健身体,便常常让他爹娘带他到家里来,跟司马凤一起学武。他的第一个朋友是司马凤,第一次放风筝是跟司马凤,第一次下海也是和司马凤一起,就连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死亡的惊悸,也是源于司马凤。

  当日两人下海去玩,司马凤水性不好,却要随着他深潜,结果差点儿就上不来了。

  已经过了十几年,那时候的恐惧感已经变得模糊了,但只要一想到“他会死”,迟夜白就手脚发凉,冷汗涔涔。

  那个吻对他来讲十分可怕,仿佛打开了一道关窍,令他通透,也令他憎厌自己。

  司马凤甩干了身上的水,三步两步跳上走廊,朝他走过来。

  “还是去吧。”司马凤说,“霜华她们知道你脸皮薄,所以只是在沁霜院听听曲儿看看舞,绝无其他。”

  他说着话,还是忍不住动手,把迟夜白肩上的头发都给他拨到后面去了。

  “我明日就回鹰贝舍。”迟夜白低声说,“今晚吧。”

  为了接待司马凤和迟夜白,霜华夜间拒绝了不少客人。她还跟几个姑娘凑了银子,跟妈妈买下自己一晚上的时间。说是设宴,也只是在霜华房子里摆了一桌子菜,欢喜热闹地吃一顿罢了。

  要是接待司马凤,那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可还有一个迟夜白。迟夜白喜欢什么样的曲儿,喜欢什么样的宴席,她们全都不知道,因而越简单越好。

  “霜华做的酒酿丸子特别好吃,但她最喜欢做的还是炸豆腐。”珉珠开开心心地把菜端上来,又开开心心地给两人介绍,“豆腐上撒的这些葱花儿是我摘的。我在香珠楼的院子里种了好些。”

  迟夜白笑问:“你们那里还能种这些啊?”

  “悄么么地种,妈妈不知道。”珉珠笑道,“龟奴倒是晓得的,但他也不说我。只那么一小角的地方。这葱长得可好了,特别香。霜华炸了豆腐之后一定要撒上一些的。”

  豆腐是金黄的,上头落着翠绿葱花和浑圆葱白,看上去很是可口。

  “霜华她们呢?”迟夜白问,“落座吧,不必这样拘礼。现在你们是主人,我和司马是客人,客随主便。”

  “雪芙在蒸饺子呢。”珉珠说,“她做的饺子特别好,今儿晚上做的是鸡肉馅儿的,是她的拿手菜。”

  迟夜白也不由得好奇起来:“你们都爱做菜?”

  “平时没事做,就做菜咯。吃吃家乡菜,感觉也高兴点儿。”珉珠笑道,随后指着门外悄悄说,“雪芙是芳菲集的头牌,霜华是沁霜院的头牌,平时你们都只晓得她俩弹琴唱歌,可她俩也是很有趣的人。”

  “我知道。”司马凤喝着酒,笑眯眯地点头。他不让迟夜白喝酒,只给他倒了茶。

  迟夜白略略低头,听珉珠叽叽喳喳地讲话。珉珠身上有不太浓烈的香气,妆容也并不浓,所穿的衣服和所佩戴的饰品都十分简单。迟夜白知道这是因为今日宴席里有一个他。这些姑娘们各各舍去了她们卖笑生涯中真正拿手的部分,以另一副面貌出现在这里。

  迟夜白看着桌上热腾腾的菜肴,头一回感觉到这些女孩子和世上的任何一个女孩都是一样的。喜欢同样的东西,热衷同样的东西,只是因为身处不同的境地,才有了各自迥异的命运。

  他很惭愧,抬头去看司马凤。司马凤拿着酒杯和身边的两个姑娘讲话,眉目间全无嬉笑和轻佻之意,只当身边的只是普通江湖女子。那两位姑娘显然和司马凤也是熟悉的,笑得毫不顾忌。

  “迟少爷,你喝酒吗?”珉珠问,“霜华这里有桂花酿,很好喝,别的客人都喝不到的……”

  司马凤立刻跳出那头的谈话,打断了珉珠:“他不喝。”

  迟夜白:“……嗯,我不喝。”

  珉珠有些失落,但很快又兴致勃勃地问起迟夜白各种各样的江湖故事了。

  “迟少爷,你跟司马少爷都很好。和我们见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的。”珉珠说,“尤其是司马少爷,他是珉珠见过的,最好最仗义的男子。他从不胡乱动手动脚,特别规矩,而且很敬重我们。金烟池好多姑娘都喜欢他的,我也喜欢他呀。他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大侠,正气凛然的。”

  珉珠夸得太过了,迟夜白忍不住笑出声。

  司马凤假装生气地看珉珠:“你啊,怎么老对着别人夸我,为何不直接与我讲。”

  珉珠神神秘秘地对着迟夜白笑,摇摇头,似是吞下了一肚子的话。

  司马凤轻咳一声,招呼珉珠:“别整这些了求你们。珉珠,你家乡那个曲儿好听,给迟少爷唱唱?”

  迟夜白:“她家乡是哪里?”

  司马凤:“唱了就知道了。”

  珉珠笑了一会儿,看看迟夜白,鼓足勇气红着脸开口唱起来。她声音稚嫩清亮,唱着那些山间小调,合着其中情意,颇有些缠绵:

  “高台挑起明灯盏,

  凤凰飞来心缠缠。

  凤凰有朝离家去,

  山花入来喜漫漫。

  高台又点明灯盏,

  雪天我屋好烧炭。

  山花莫要离我岸,

  阿哥共妹暖成双

  ……”

第21章 十二桥(1)(+小剧场)

  十二桥·楔子

  郁澜江整条河线上的山都不高,除了赤神峰。

  赤神峰归荣庆城管辖,是荣庆的名山。传说上古天神创世之时,因兄弟相争,最后劈开苍茫大地上一条裂缝,是为郁澜江。而那兄弟还有一位亲妹子,身着火红衣衫,于苍天中叩拜,恳求兄长们停止屠戮,还天地安宁。然恳求不得,她最后使尽浑身神力,将那不断崩裂的深缝封住,最后化身成郁澜江流域最高也最秀美的一座山峰。

  荣庆城虽然临江,但已接近郁澜江上游,河道较窄,不利于行船,因而荣庆的港口不成气候。但荣庆城周围满是大川大岳,河道上的商业远不及陆地商业繁荣。郁澜江有一条支流流经荣庆城,唤作扶燕溪。扶燕溪虽名为溪,但水面较之平常的溪涧还是宽厚许多,溪上更有十二座小拱桥,是荣庆一处好景。

  五月的一个清晨,城门打开,涌进许多在城外种地的商贩。新鲜嫩翠的蔬菜装在扁筐里运送进城,准备带到集市上售卖。

  扶燕溪上还漫着薄雾,桥上人影影绰绰。

  随爹娘来集市玩儿的小童看着那座桥,有些发愣。桥上站着个红衣的女人,一动不动。

  他回头扯了扯娘的衣角:“娘,那里有人看我。”

  她娘亲一把将他抱在怀里,生怕遇到拍花子:“哪里!”

  小童指指桥上。桥上却一个人都没有。女人只以为是小童看花了眼,在他脑袋上打了一记:“别乱说话,吃你的糖去!”

  小童拿着糖块有滋有味地吮,看着爹娘摆好了小摊子。还带着露水的菜叶又青又嫩,小童弯腰从菜叶上抓起了一条肥硕的青虫。

  “扔了扔了。”爹说着,指指一旁的扶燕溪。

  小童拈着那虫子走到溪边,扔进了水里。虫子无声无息掉进溪水,小童还想再仔细看看,却找不到踪迹了。

  倒是看到水里飘出一缕红色,摇摇荡荡,晃晃悠悠。

  他抬头看去,发现那红色是从桥下散出来的。

  覆满了青苔的桥下满是圆胖的石头,一个小小的人正趴在那石头上,一动不动。

  小童看了半天,以为那孩子是摔倒了,连忙去叫爹娘帮忙。

  女人循声而来,才看一眼脸色便突地煞白。那孩子趴在石头与浅水之中,脸色灰败,口鼻中汩汩淌出血来,眼见是不行了。

  她怕得一把将自己孩子抱起,连同丈夫去寻方才巡街走过的巡捕们。一路走得又快又急,女人将小童紧紧抱在怀中,心头跳得极快,背上冷汗直冒。

  若是没记错,这已经是近日来荣庆城第三个这样死的小孩了。

  ——

  ·十二桥

  迟夜白回鹰贝舍已有一个月,司马家的少爷日日忧愁,连带着阿四等人也不得安生。

  “少爷今天看着徐家镇那个案子发了好久的呆。”阿四叹着气说,“因那命案中死去的少年郎就叫徐小白,哎,好可怜哟。”

  宋悲言看看他:“阿四大哥,你真闲啊。”

  “我刚从外面查案回来,哪儿闲了?”

  “甘令史说,爱说八卦的人最最闲了。像甘令史这样的忙人,别说讲八卦了,连听的时间都没有。”宋悲言说得头头是道,“你没见到每次我俩说八卦的时候,甘令史都一脸愤愤么?”

  阿四嘿地一笑:“你懂什么!他可喜欢听八卦了,可我们不乐意带他一起讲。”

  宋悲言顿时来了兴趣,放下手中正捣药的锤子:“为啥为啥?”

  “八卦呢,不是我和慕容大哥和你的八卦,应该是这家里所有人的八卦。虽然这八卦往往只关联我少爷和迟少爷,但这府上所有人都能听,所有人都能说,对不对?”

  宋悲言连连点头。

  “可甘令史不同,他特别过分。”阿四似是有些愤愤,狠狠拍了宋悲言肩膀一掌,“他光是听,他不说啊!”

  宋悲言:“???”

  阿四:“你这小孩果然不懂。八卦是要一同说、一同听的,这样才有抱团的感觉。比如我今儿跟你说我少爷思念迟少爷,饭都吃不下了,你明儿跟我说甘令史也思念迟少爷,药都捣错了,这就叫互通有无,对不对?你有了我的八卦,我也有了你的八卦,我们才算是有了情谊,对不对?换言之,我说过了少爷的八卦,你也说过了少爷的八卦,若是少爷真责罚起来,我俩一起受打,对不对?”

  宋悲言:“甘令史没有思念迟少爷到连药都捣错了的地步。”

  阿四:“就一个比喻,你这小孩……”

  宋悲言:“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还想听你和慕容大哥说八卦,我就得与你分享一些别的八卦。”

  阿四大喜:“你这孩子可真是聪颖,就是这个道理。”

上一篇:我不知道的事

下一篇:妖怪饭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