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喻狸
门外的楚微微还没走,一看到他衣衫和头发都湿漉漉的样子,眉目一怔,之后才说:“怎么办?我看他们好像来者不善。”
她试探地问:“你欠了他们很多钱吗?”
十万这个数目,拿得出来的不会嫌多,拿不出来的连这一半都觉得是负担,宋吟就属于后者,他摇了摇头,不欲多说:“微微,借我下手机。”
楚微微是个耳根子极软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带宋吟回来,现在看宋吟有难当头,即使有诸多问题想问,也先拿出了手机。
五分钟根本不长,虎鲸盯着怀手表,见时间一到,眼神转瞬变得犀利,右腿迈出去,带动着壮硕的身躯。
他要去帮沈怀周抓人。
艾克本来也打算上去,虎鲸粗手粗脚的,让他去抓人,恐怕有人没下来就被弄断一条胳膊的隐患,然而虎鲸瞥向他,用一口流利的英文道:“我一个人就行。”
他眉梢上扬,眼中有倨傲的光彩:“里面就住着三个人,看起来能打的出去了,剩一个女的,还有个弱唧唧的白团子,他们两个加一起都打不过我。”
艾克嘴角微微抽搐,他担心的是你把人弄死。
沈怀周明显也知道手下的行事风格,脸一沉,正要启唇吩咐些话,没料到变故在此时陡生,他们听到外面有警笛声由远及近,朝这边包围。
“操!”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激动道:“有条子,谁报的警?”
虎鲸迸出一句入乡随俗的国粹,脖子根从底部开始变红,而等他想做些什么的时候,斜停在他们周围的警车已经迅速走下来几个便衣警察,朝他们快步而来。
唰地一声,证件摊到沈怀周眼前,便衣的声音同步而起,一字一字落到他耳中:“我们接到国道加油站有一群人非法持有枪支,请你们跟我们回警局一趟。”
沈怀周缓缓地开口:“枪支?”
便衣重重点头:“是的。”
沈怀周眼睛漆黑深沉,那一秒他气质阴沉得吓人,连出任务多年的便衣都僵了下,畏怯从脊髓中生出。
“沈……”艾克在身边担忧地叫了声。
“好啊,”沈怀周眉眼霍然展开,阴沉也随之消散,他笑道:“配合警方工作是每个人的义务,跟你们走就是了。”
他回过头,看了眼后面几个如临大敌的白种人,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地催促:“都愣着等毙呢?还不赶紧跟上来。”
沈怀周的语气相当自然,只有艾克这种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才知道此时的沈怀周其实是处于盛怒之中,只不过那份怒气压抑得明面上看不出来。
他还看到沈怀周在上车之前,似笑非笑地朝二楼窗户看了一眼,艾克不明所以跟着看过去,随后眼睛瞪圆,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受到调查。
二楼窗帘挑开了一点,宋吟就站在那里,白得透光,他发现沈怀周在看他,就把脸扭了过去。
沈怀周这回是真笑了,一直到上了警车嘴角还勾着,似乎是感觉到非常有意思。
沈怀周等人被带走之后,宋吟的危机暂时解除,他微微喘了口气,将窗户打开透风,刚刚被那混血盯着,他胸口一直憋着气。
在窗边缓过了神,宋吟转身走去浴间,热水器显示温度烧到了五十度,正好可以洗了,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床上。
他认为这里不怎么安全,沈怀周都发现了,其他债主也一定会追过来,要换个住处了。
但是今天太晚,先睡一觉再做打算也不迟。
宋吟如此想着,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沈怀周那帮人既然敢带枪,就有手段让人将他们保出来,毫发无伤地踏出公安局的大门。
晚上十二点左右,宋吟起夜,他没穿鞋踩着地面薄毯,迷迷糊糊往浴间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中间的窗户有异响,已经响到宋吟想忽视都不行的地步。
宋吟停了下来,僵硬地看向一边。
什么东西?鸟撞到了窗户上?
但这不可能,别说这么晚还有什么鸟嫌着没事撞窗户,就说这声音也根本不像,更像是人的脚步。
宋吟乱七八糟想着可能性,好半天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捻着窗帘的边角料鼓足勇气一把拉开。
当看到外面一头浓密的金发时,宋吟脸上的血色都被吓没了,他死都想不到发出声音的既不是鸟,也不是其他动物,是晚上被他摆了一道的沈怀周!
宋吟趔趄地往后退,直到脚后跟抵住墙才算停住。
这里是二楼,窗户外有一条用水泥砌的半个脚掌宽的道,沈怀周丝毫不畏惧地站在小道上,隔着窗户望进来,湛蓝的眼睛含着讥诮的笑意。
这在深夜中,其实是非常恐怖的画面,宋吟也没想到沈怀周追债会追到不惜爬二楼。
金发蓝眼的男人勾着唇角,漫不经心看着里面窝在墙角的宋吟,他拿出手机在上面滑了两下,之后宋吟就听到了铃声,不是外面的,就在他周围。
宋吟脸上带有几分迷惑地循声望过去,找了好几圈,最终发现是他挂在衣架上的大衣里的手机在响,他试探地看了一眼沈怀周,拿出来接通。
刚放到耳边,沈怀周就在外面张开了薄唇,眸光漆黑:“今天的事不和你计较,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吧,你从小在中国长大,不明白这个道理?”
宋吟沉默了几秒,讪讪地垂下眼睫:“不拍那个mv可以吗,我还你钱,带利息也好。”
沈怀周似乎很好说话:“那钱呢?”
两个世界都深受穷的困扰,宋吟有点窘迫,下唇被他咬了咬:“我会还,不过要迟一点。”
沈怀周又笑了,他曲起手指缓慢地敲了敲窗户,语气一变:“你现在呢,要么换了睡衣乖乖下来跟我走,要么我打碎窗户进去,把你扒光了绑着带走,你选吧。”
沈怀周是货真价实的混血,他自小在中外两地飞,腔调既正宗又不那么正宗,如果忽略话里威胁的内容,是有点温柔的。
而后面那一句威胁,是沈怀周有意地在恐吓,谁让宋吟今天给他找了那么大一个麻烦?他妈的,他还是第一次进中国的警察局呢。
除去威胁,沈怀周也真的想扒掉宋吟的衣服,看看里面是不是也那么嫩,这种兽性在他从警察局出来时就一直压抑着。
宋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话,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片刻后他用力地挂断电话,又故技重施拉上了窗帘。
窗帘关上之后他也没放松警惕,他在手机上迅速编辑好报警信息,只要沈怀周敢打碎玻璃,他就立刻发出去。
然而过了一分钟,两分钟,外面吃了闭门羹的沈怀周非但没对玻璃动手,还从二楼跳回一楼,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了,不过宋吟又收到一条他的消息。
沈怀周说,他还会再来,自己看着办。
沈怀周并非是看宋吟可怜兮兮的,想要放他一马,是在这个时候,艾克发短信说有事让他回去,宋吟才有幸逃过一劫。
……
宋吟因为沈怀周的这句话做了一晚上噩梦。
第二天早上出去值班的时候,宋吟浑身酸软无力,全程低头抿着唇,来一辆车就拿出油管加一辆。
临近九点,楚越冷眉冷眼从院子里走出来,身上单衣有一两处是湿的,他撇起眼,看到宋吟的一刹那,眼里再次有诧异一闪而过。
当初楚微微要把宋吟带回来时,楚越做了一定让步,双方协商的结果是,宋吟可以在这吃住,但必须要值班提供劳动力。
可宋吟这人就是四体不勤的废物,让他做什么都会偷工减料,每次交给他的活,他不出意外都会哄骗加油站的其他年轻后生帮他做。
像今天这样自己动手的情况,楚越基本没见过。
“哟,”和宋吟一同值班的胖子看到楚越,眉梢挑了挑,他忙活了一上午,身上裹着灰和泥,随意拍了拍就道:“一大早就看你在院子里忙叨,忙什么呢?”
楚越探究的视线从宋吟身上收回来,冷淡道:“没什么,洗东西。”
在偏僻国道上班,来来往往最多的就是车辆,一天下来嗓子基本是闲置状态,胖子有点没话找话地说:“什么东西还要亲自洗?丢洗衣机不就完了,省时省力。”
这话响在三人之间,特别清晰,楚越眼睛莫名往旁边斜了斜,只见宋吟正在翻手上的本子旁若无人看着上面内容,对他们不关心,也不关注。
楚越是个性子冷的主,以往这种没营养的对话他从来不予回复,他低头去拿东西,本来想一如既往地无视,可他的声音却自己响了起来:“洗被子,被子很脏,不洗睡不着觉。”
嗓音冷冷的,但较之以往音量要大上一些,势要让谁听到似的。
宋吟翻本子的手一顿:“……”
他昨天也没那么脏吧、身上挺干净的……
这种摆明的挖苦宋吟不是听不出来,但他是理亏的那一方,爬上别人床的那个确实是他无疑,他反驳不了什么,抱着本子往角落里缩了缩,更加认真看了起来。
楚越拿着东西的手动了动,隐隐有青筋从腕骨两侧绷出,他感觉有点儿燥,可能是今天日头更烈了,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宋吟和胖子一直忙到中午,胖子想到马上要去吃饭,步伐和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可宋吟还是无精打采的,他肚子是饿,但很奇怪的是他昨晚吃了那么多东西都不管饱,于是对食物就少了很多热衷。
而在宋吟准备和胖子一起去吃东西时,又有人来找宋吟,还是和宋吟关系不浅的人。
院子里停着辆和周围格格不入的车,一位雍容华贵的男人从上面下来,朝刚结束工作的宋吟走了过去。
“老天,这车我卖肾卖血都买不起……”胖子发出了声惊呼,整个人像是走进了动物园,在他眼里那辆车就是猴。
他转眼去看宋吟,可宋吟白着脸没有看他,于是他更加好奇了,胖子眼光不差,随便一个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能分出个三六九等。
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身上的布料相当昂贵,谈吐也挑不出能诟病的,一看就不是小人物。
男人脸色又沉又冷,没有理会胖子惊奇的眼神,更没有管宋吟看鬼似的表情,抬起苍白的手按到了宋吟后衣领的皮肤上。
宋吟被后颈上的热度一烫,哆嗦着叫了声:“舅、舅舅……”
原主的亲戚不多,来找他的这个是他的小舅舅陆长隋。
陆长隋是他们家主,年纪轻轻就掌了实权,大半个家业都由他管控,他做事雷厉风行,正因为太严,被他偶尔带一带的原主根本不喜欢他。
对他又惧又怕。
而原主和陆长隋也不太常见面,因为早些年他烂赌的亲爸就被逐出了家门,他本人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宋吟不敢多言地看着男人,陆长隋似乎不打算废话,视线下移看向宋吟道:“盛家家主出了车祸,我们要参加他的葬礼。”
宋吟抿唇问:“舅舅,你为什么不打电话?”
话音刚落,陆长隋眼眸半阖,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看向宋吟,半晌他无波无澜道:“昨晚打过,没打进去。”
宋吟:“……”
宋吟像只小猫崽子似的被带上了车,车子驶离加油站,往盛家灵堂而去。
下了车,陆长隋被几个人叫走,临走前让宋吟先自己进去上香,等会再来接他。
宋吟只能说:“好。”
进灵堂前宋吟被叫去换了身素净的黑色衣服,他眼神水润,洁白的后颈和侧脸因为和衣服有极大的色差显得更加显眼,宋吟路过一排排白幡和挽联,拿出一根香去灵位前插上。
灵堂里有不少人在看他。
宋吟不敢吱声,也不敢回看任何一个人,上完香就跑到角落里躲着了,因为原主的债主实在是很多。
就比如灵位上刚出事撒手人寰的那一位,曾经也借过原主几万块。
宋吟生怕自己再上久一点,就被哪个债主抓去还债了,他咬咬唇站在很隐蔽的角落里等着陆长隋,就差把脸挡上。
灵堂里的人在窃窃私语地交流,他们眼中很少有悲恸和伤心,大家族办的葬礼就那么一回事,大多数人都是来走个过场和人情,再顺便结交一下人脉。
就在宋吟觉得压抑,想出去在外面等陆长隋的时候,他忽然看到一头熟悉的金色,从门口懒洋洋地走进来。
宋吟要是会骂脏话,这会一定能骂上好几句。
怎么到哪都能碰上冤家!
他又慌又急地别过脸,这会有人从他身边路过,他马上就走到后面想跟着那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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