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荒川黛
梁喑一怔,随即笑了:“怕?放心他看不见里面,逗你呢,别怕。”
沈栖从他怀里出来,看那男孩正好整理完衣服走了,全然没有多余表情这才放心,立刻又恼了。
他直接把丝绒盒丢在梁喑身上,憋了半天:“你……你……”
“别恼。”梁喑接过盒子放在一边,又拿过一个纸袋递给他,是一杯热腾腾的草莓牛乳茶。
沈栖接过去喝了两口,勉强消气,但还是不想跟他说话。
“不打算理我了?”
沈栖含着吸管,过了好一会才说:“您刚才说找我配合什么?”
“已经配合结束了,第一名。”梁喑眼尾含笑,语气低沉温柔:“不是梁氏,是我的私心。”
沈栖怔了一会,眼睛慢慢红了。
“不好喝?”梁喑抬手接过去,尝了一口,奶味香浓草莓也很新鲜,不由得蹙眉,“不能吃草莓还是牛乳?哪儿不舒服?看着我,抬头看着我。”
“不是,能喝的。”沈栖就是突然眼睛发酸。
他从来没有在赛后收到过礼物,甚至没有得到过来自家人的肯定。
他房间堆满了奖状、奖杯,在沈家被当做垃圾不屑一顾,这次比赛按照权威性是最低最不值一提的,可收到的肯定却是前所未有的。
梁喑那样忙,却抽出空来,就为了一句“别怕镜头”。
“梁先生。”
梁喑被他浓重的哭腔弄得心里发紧,以为是刚才那个玩笑把他吓坏了,把人拢到怀里连声安抚:“我不好,不该吓你。”
“不是。”沈栖靠在他肩头,闷声说:“谢谢你。”
梁喑恍了几秒才明白过来,拍着背把人哄好,笑说:“眼泪怎么这么多啊,这点儿东西就哭个没完,真要送你首饰还不把家里淹了呀,好好你没哭,是我听错了,嗯,我年纪大了耳朵……嗯?说什么?”
司机“噗嗤”一笑,沈栖这才发现前面还有个人,脸颊瞬间红透。
沈栖得奖的新闻铺天盖地。
短信微信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有恭喜的也有礼貌祝贺的。
沈栖自己把奖杯拍照发了条朋友圈,小心裁去不小心入镜的黑色西装裤和搁在膝盖上的青筋微鼓的手背。
安矜和陈瀚火速赶来贺喜,群里纷纷起哄要他发个红包。
沈栖笑眯眯发了个红包,没来得及一一回复手机就响了。
“老师?”
徐令知先是冷哼了一声:“你跟梁喑在一起?”
沈栖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小声:“嗯。”
“让他以后少来这种场合,就算是特地为了你也得收敛收敛,现在还没公开还好,要是公开了……公开了让他也给我收敛收敛。”
沈栖手上一热,下意识缩了一下却没挣开,接着便乖乖让他握,小声和那头说:“嗯,梁先生有分寸的。”
“他对你好吗?”
沈栖抿了抿唇,声音放得更小:“好的。”
徐令知沉默了一会,说:“恭喜你拿奖,明天准时到实验室,一秒钟也不准迟到,不要谈了恋爱就晕头转向,多想着学习。”
沈栖:“……好。”
新闻传得快,校长陈克己让人连发三条微博同时在学校官网发布恭贺,狠狠蹭了一下热度。
校内论坛顿时炸了锅。
——我去,奖金好多,慕了。
——这是奖金问题吗同学,这是官网恭贺的荣耀,如果是我,我高低截图打印烧给我八辈儿祖宗。
——楼上+1
——哇这就是生物系那个沈栖吗?果然漂亮,眼睛真的是异瞳诶,真人和照片上一样好看吗?来个内鬼解答一下!
——内鬼来了,沈栖我们班的,本人比照片好看一万倍!
——哎哎兄弟们你们看图三!评委席上扫过的那个侧脸!我靠好帅!西装革履、金边眼镜、还有那个看狗一样的眼神,我去我去,简直在我xp系统上蹦迪,求一个破案。
——这个好像……
——快说啊楼上的。
——好像是梁氏的那个掌权人,梁喑。
——听我拿了第三的哥们说,梁喑并没有给人颁奖,连发言都没答应,不知道为什么去。
——旁边的是校草林封吧?也好帅,诶不过他状态怎么看上去这么差?我放大看了一下图片,脸好像也有点肿,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这种水奖有什么好吹的啊,又不是国际比赛,一个公司举办的小噱头罢了。
——楼上,你还别瞧不起这个小噱头,这次比赛是徐令知教授出题,需要我给你科普一下他是谁吗?他出的题给你你看都看不明白,我哥们也去参加比赛了,首轮比赛就挂了,难得要死。
——林封不愧是有颜有钱还有脑子的天才,我听说L就在我们学校,不会是他吧?
——系外人举个手,L是什么?
——姐妹你去搜一下三年前的一个很轰动的生物论文,最后没人领奖,那个论文署名就是L,原来L是林封的L?
第43章 鸾枭并栖(三)
沈栖对拿奖没什么太大感觉,但因为这是梁喑设立的并且还得到了他亲自送的三份礼物,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到了工作室门口,嘴角的弧度还没降下来。
梁喑这一上午的时间是硬抽出来的,车程里接了五个电话,处理了一个接一个的工作,俨然是很习惯把车里办公室。
沈栖下车时他正巧又有个电话来,怕打扰他工作,踟蹰几秒小声说:“梁先生,我先下车了。”
梁喑抬手按住他,跟那头说“稍等”,接着伸手把沈栖乱掉的领子理了下,说:“在这儿待着不要乱跑,晚上让程术接你回家住。还有,如果有同学要给你庆祝,要提前告诉我,不许喝酒。”
“嗯……知道了。”
“去吧。”梁喑收回手,跟电话那头说:“嗯,你继续说。”
工作室院子里冷清得怪异。
沈栖推开门,没看到以往吵闹嘈杂的欢笑,也没听见李仁芾敲着烟袋锅子骂人。
相比较沈家而言,这里更像是他的家。
他知道皮影戏这技艺是十年前,那时候他八岁,学校里组织小朋友们去看表演,其中有一个就是皮影戏。
其他同学都对刺激更有娱乐性的东西欢呼,只有沈栖目不转睛地盯着幕布上的小人看。
一场演出结束,李仁芾擦着汗从幕布后面走出来,一张黝黑方正的脸带着笑意问他好不好看,看他点头就给他讲了皮影戏的由来还送了他一张小小的皮影作纪念。
沈栖在沈家很透明,一有时间就会跑到工作室。
刘青王昊比他大很多,嘴上叫着小师叔其实都把他当弟弟疼,做什么好吃的都会多给他留一份儿。
他爱生病,有一次发高烧直逼四十度,还是他们俩在隆冬暴雪夜背着他去了医院。
沈栖很珍惜这个工作室也很珍惜他们,希望有一天不用再为了雕皮影而必须舍弃什么。
“你来了。”李仁芾从屋里出来。
沈栖看着他,几天不见李仁芾好像平白老了十几岁,原本斑白的头发此刻几乎全白了,整个人疲惫又倦怠,憔悴得像一只风干了的苹果。
“以后你也不要再来了。”李仁芾毫不在意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低着头往他的烟袋锅子里塞烟丝,“我这几天考虑清楚了,他们说的对,你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能毁在这个皮影戏上。”
沈栖听他语气沉重悲凉,忙道:“我能兼顾,而且我今天拿了奖金,税前有二十几万,我可以养活工作室。”
“我不要你养它!”李仁芾把烟袋狠狠摔在地上,当场碎成了两节。
他双手撑着膝盖暴躁地看着沈栖:“我竟然让你为了工作室牺牲了这么多年!我自己弄得妻离子散,我还害了你们!我不能让你们也跟我一样你懂吗!我现在的罪已经赎不清了!”
“不是的。”沈栖蹲下身,语气冷静地告诉李仁芾:“师父不是这样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的,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是因为喜欢皮影戏。”
心甘情愿的。
李仁芾仰头苦笑,狠狠抹了把脸。
沈栖太乖、太能干,让他忘了这其实还是个孩子。
他总不能靠着沈栖的牺牲来维持工作室,王昊母亲彻底骂醒了他,他不能害了这些孩子。
“沈栖,你听我说,你还有自己的人生路,别跟我一样毁在这里,让我做最后一个,不要有人再陷进来了。”
李仁芾是不可能放弃皮影戏了,他的一生都奉献在这个院子这个戏箱里,但沈栖不一样,他才十八岁,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个院子和那小小的戏箱幕布里。
“师父,我来这儿的第一天你告诉什么你还记得吗?”
沈栖也没在意脏不脏,就那么坐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并肩看着院子。
“你说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消失的一天,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守护住这一团小小的火种。”沈栖伸出手比划了下,像是捧着一团火,“皮影戏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有无数人的传承,即便有人要因为活下去而离开那也是人之常情,也更显得坚守的人难能可贵,和伟大。”
李仁芾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活了一辈子,居然还需要你来安慰我。”
沈栖伸手给他捏捏肩膀,笑说:“老了才要听话呢,你放心,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就算没办法把皮影戏发扬光大,至少让它在我们活着的时候暂不落幕。”
劝归劝,沈栖心里其实没多少谱儿。
他雕皮影是在行,可怎样推广却没办点儿头绪,晚上吃饭时一边上网搜索资料一边刷小视频。
何阿姨给他端了一盅红枣燕窝来,沈栖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视频一条条刷过,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哟,先生回来了。”
沈栖一抬头,梁喑已经到了跟前了,肩上有一层薄雪。
他想也没想,丢下勺子就抱住他,“梁先生!我想到办法了!”
梁喑让他抱得一愣,随即护住他的腰松松揽在怀里,“嗯?想到什么办法了?”
“我知道怎么宣传皮影戏了!”沈栖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动作有多亲密,兴奋得两只眼睛莹莹闪光:“如果我把工作室改成可参观、可体验雕皮影的开放式打卡点,我有时间可以去教他们,你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吗?”
“可行。”梁喑稍微思考了一会给出回答,没等沈栖开口,又说:“但不许。”
“为什么?”
梁喑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