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席笙
“他自己给你看的?”白尧之前听宴青川的意思,郁寻春应该有着很强的羞耻感,不像是会主动把病例递给他的样子。
“不是,他藏起来,但是忘了。”
医院结果怎么看也看不出个花来,反正就是说郁寻春重抑郁重焦虑,有强迫体现等等。
开的药,也是这方面的药。
白尧却问:“你再说一下,他当初是怎么发病的?”
宴青川不得不再次提到那只死掉的小狗,以及游乐园里他抗拒开心的表现。
电话里沟通确实有些费劲,他让白尧尽快回来一趟。
白尧也没有拒绝,她下周在国内有个讲座,让在她回来前,先让郁寻春按医嘱用药。
她嘱咐宴青川:“刚开始吃药会有一系列的副作用,个体不同表现也有所不同,但有的人吃了药反而会症状加重,你要多留意。”
“我怀疑他其实并不是……”白尧一顿,现在没见到人说这些也没用,“算了,等我回来和他见一面再说。”
宴青川让她尽快。
这通电话比预计的时间更久,陈助理一直在办公室外等着。
宴青川说了声抱歉,一边前往会议室,一边快速浏览着手上的资料,还不忘吩咐陈助理整理一下手边的工作。
又要去宴总家里工作。
陈助理说:“寻春又生病了?”
一直就没好过。
宴青川道:“不要在他面前提。”
-
郁寻春工作到一半,刘叔敲门让他吃饭。
他不太饿,但他清楚自己应该吃。
他跟刘叔下了楼,还以为要自己一个人吃饭,没想到刘叔直接端着碗坐到了他对面。
两人搭着话,刘叔好奇他工作都做什么,又会多少种乐器。
他问什么郁寻春就答什么,总是会得到前者语气夸张的赞扬。
说着说着就说到宴青川,刘叔说:“阿宴也会弹钢琴你知道吗?”
郁寻春知道,他还知道宴青川钢琴弹得很好,应该是小时候下苦功夫练过的。
刘叔开始揭他老底:“你别看他现在弹得还不错,小时候光是逃课的理由都有八百种,今天下雨不想学,明天手指破了皮也不想学。”
撒娇耍赖,确实是宴青川能干出来的事。
“他说凭什么家里这么多人,就他一个人要学,最后还是南山陪着他一起学。”
宴南山也不爱搞这些,为了早点溜号,带着宴青川一起作弊。
相比于在钢琴面前一坐就是一天,母子俩更爱上山下海,跟着老爷子去钓龙虾。在船上颠一整天,胆汁都吐出来了,宴青川仍然抱着栏杆不愿意下船。
然后宴南山就在一旁笑得非常大声。
郁寻春光是想想,都觉得那个画面肯定很幸福。
第三者视角转述而来的宴青川的童年,郁寻春听得很入迷。
包括故事里与其说是母亲,但更像是朋友的宴南山,都让郁寻春非常向往。
大概宴青川很下饭,这一顿午饭吃了快两个小时,直到餐盘里干干净净,他才依依不舍放下筷子。
吃完饭有点困,刘叔让他回房间休息。
郁寻春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床头柜的药,他简单洗漱了下,因为有点灵感,趴在床上写歌。
哼着哼着,视线飘到了床头。
原来在这里。
床头柜上还放了一杯水。
郁寻春改趴为坐,按照医嘱数了药,就着水咽了下去。
吃完药没多久,郁寻春眼皮好像千斤重,他蛄蛹了两下,掀开被子滚进去,想伸手开一下床头的灯,也没坚持到手按上开关。
稿本和笔和他一起埋入被子。
他沉沉地坠进了黑暗里。
-
宴青川下午就回来了,郁寻春睡得很沉,一点也没察觉到。
将他床上的药全都收到柜子上,又把他的稿本拿出来,宴青川摸了下他的头,好像没烧。
陈助理在书房,宴青川怕他中途醒过来有什么需要,一直没出郁寻春房间的门。
他靠坐在床头,用笔记本处理工作。
郁寻春就睡在他身侧,手轻轻一抬,就能落在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
时间一直在走,天全黑了,也没见他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寻寻?”宴青川轻拍他。
郁寻春迷迷糊糊睁眼,感觉眼前的宴青川在晃:“嗯?”
“九点了,起来吃了饭再睡。”
“不想……”
话没说完,郁寻春又失去了意识。
宴青川轻轻摸着他的额头,给白尧打电话。
“别太担心,嗜睡是正常的药物反应。身体适应两天就好了,”白尧又想起一点,“还有,用药要规律,即使他现在醒不来,你也要把他叫起来把药吃了。烟酒咖啡这些,都有几率诱发患者发病,如果他有某个习惯,给他戒了。”
郁寻春确实抽烟。
他有段时间不抽了,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宴青川又开始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了。
他叫郁寻春起来吃药,郁寻春人不清醒,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乖乖就着他的手喝了药,又睡了。
第二天郁寻春醒了,好像有些适应,见宴青川在家工作,也将自己的电脑从楼上搬到了书房。
吃饭的时候桌上有四个人,非常热闹。
他也很开心。
吃完饭,郁寻春会偷偷回房间吃药,再回到客厅工作,没多久他又抱着吉他睡着了。
前三天,他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地睡觉。
第四天才终于彻底适应,将白天的时间完整地给到工作。
这几天,郁寻春日夜颠倒的作息也调整了过来,晚上到点就困,早上天亮就醒,醒了就去跑步,跑完回来洗个澡刚好吃早饭。
郁寻春自己也在有意识地控制自己进入规律的生活。
他知道宴青川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宴青川什么都知道。
他记得迷迷糊糊时宴青川给他喂药。
他也清楚这几天宴青川会在家,都是因为担心他。
郁寻春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更想快一点好起来。
自从在游乐园看到那个坠在身后的小小黑影,郁寻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摆脱他。
不管他是在家里也好,外出和宴青川或者桑朔在一起也好,郁寻春看到的天好像都是阴的。
有时候是一件事,有时候是一句话,都能让他想起很多难受的记忆。
那天从四千米的高空跃下,郁寻春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
但现实和理想好像总是有些差距。
幸好,幸好有宴青川拽着他。
这几天,郁寻春心里前所未有的明亮。
早上出门看到天空,就觉得是一个晴天。
他减少了很多工作,手里大部分歌写完之后也没有再接,他打算将工作缩减至只有游戏音乐一个项目。
他想把更多的时间都放到自己身上。
宴青川也从家回到了公司,不过因为离得近,他每天中午开始回家吃饭了。
陈助理没再来,刘叔也渐渐不再上桌。
吃完饭两人各自占据沙发一角午休,下午宴青川回公司,郁寻春去楼上工作,或者窝在沙发上看书。
他也没发烧了。
在白尧回来之前,宴青川每天都会抽个时间和她沟通郁寻春的情况。
“他在积极自救,”白尧说,“但不能因为他短暂的转好就掉以轻心。”
虽然很残忍,但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暂时的。
因为他当前,是依靠着另一个人的力量站起来的。
白尧回国见了他一面,怎么说呢,郁寻春知道她是心理医生,看起来也不排斥和她见面。
白尧选了一个对于郁寻春来说,相对安全的环境。
在家里。
但两人相对坐了一下午,白尧几乎没有从他那里问出什么。
很多患者对于自己的事都有强烈的羞耻心,第一次和心理咨询师见面时,也不会轻易吐露什么。
但这种情况并不会持续太久,在咨询师的陪伴和引导下,只要开一个口,他们的所有情绪就会决堤。
上一秒还说不出口的痛苦,会变成无尽的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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