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芽尖尖
等到午后日光正盛,他便躲回楼里,跟大爷学木雕。
太阳下山之前,青年会来四楼找他,叫他一起去给菜地浇水。
他的生活变得规律而充实,情绪也逐渐趋于稳定,身体里的那颗齿轮好似恢复了正常转动。
刘女士安静地倾听着,时不时在诊疗本上写几笔。
待到沈流云停止讲述,她才微笑着道:“听起来,你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
沈流云的脸上浮现短暂的空白,像是疑惑,又像是单纯的迷茫。
“还记得,你第一天来做心理治疗的时候跟我说,你原本以为等待你的会是一间忏悔室。但你如今也发现了吧?每个人来到这里,并非是为了忏悔。”刘女士温声细语,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如清泉般自心间流过。
从心理治疗室走出来后,沈流云去找院方拿自己的手机。
原本只是想简单查看一下讯息,却意外地发现上次忘了退出的微信小号上收到两则来自闻星的消息。
[:周先生,我听朋友说这几日赫京刮大风,不知道你将家里的窗户关好了没有?窗户没关好的话,有些易碎品可能会受损。][:之前跟你说过,因为杂物间放不下了,我有个积木摆件就放在了客厅的架子上。那个积木现在还好吗?]沈流云想起来,在闻星出国前,他将闻星急着转租的房子给租了下来。
可在那之后,他自己的事层出不穷,那套房子也就只去过一回。
至于窗户是关着还是开着的,他现在根本想不起来了。
没思考多久,沈流云便做出了决定。
他向院方办理了临时出院手续,搭乘航班回了赫京。
落地已是深夜,风尘仆仆的他连家都没回,便径直打车去了那套出租屋。
出租屋所在的小区是老小区,走廊里的灯泡有些失灵,一闪一闪地照着明,害得沈流云摁错了两次密码,差点把智能锁弄得自动锁定。滴——门总算打开了,沈流云长舒一口气,往里走去。
由于不太熟悉房子的布局,他在黑暗中磕碰了好几下,快要走到沙发边上时,脚底好像踩到了个什么东西。
他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将手电筒打开,照亮了家中的一地狼籍。
窗户大敞着,那个原本位于架子上的积木摆件如闻星所担心的一样,摔了个七零八落。
事已至此,也只能想办法补救了。
沈流云找到墙壁上的开关,将灯打开,而后把地上的积木如数捡起来。
有几块积木甚至滚到了沙发底下,他不得不趴在地上费力地用手去够,这才将那几块积木给弄了出来。
唯一幸运的是,积木都没有破损,只需重新拼好即可。
沈流云试图上网搜一下这款积木的拼装教程,奈何这款积木在网上能被搜到的信息并不多,搜来搜去也只找到拼好后的照片。
别无他法,沈流云对照着拼好的照片,一点一点开始拼积木。
中途拼错了好几次,只能拆掉又重来。等到他终于将积木还原时,天边已然大亮。
他小心翼翼地将拼好的积木摆回原来的架子上,而后拍了张照片给闻星发过去。
[省略号:窗户关好了,积木没什么事。][省略号:照片.jpg]做完这些,沈流云这才迟钝地察觉到一丝倦意,略微疲惫地坐在了地上。
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什么,他疑惑地看去,发现沙发边上露出一点黄色。
这块地方是他方才所处角度的视觉盲区,因而没能注意到。
他只怕是积木的什么零件,赶紧把那东西拿出来。
看清是什么东西后,他明显地愣住——那是一个明黄色的气球,向日葵的形状,花心印着笑脸。
“来到这里的人,与其说是为了忏悔,不如说是为了告解。人这一生,行差踏错是常有的事,怕的是将错误视为无法消解的罪孽长久背负。”刘女士的话依稀还在耳畔。
如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信徒那样,走进告解亭,为自己犯下的过错羞愧,而后领受属于自己的那份宽恕。
气球上的笑脸映在他的眼底,是他以为他不曾拥有、已经错失的生日礼物。
手指缓缓收紧,他将那小小的气球捏在手心,犹如捏住一张迟来的赎罪券。
【作者有话说】
回一下大家比较关心的问题,沈流云的追妻事业很快会取得较大进展
第56章 56·鸢尾花
柏林的冬天比赫京要冷上不少,闻星最近每日出门都会将自己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上了年纪的红鼻子教授都没他穿得多。
可即便是这样,闻星还是隐隐地感觉到自己有些受寒了,只好又恢复了去年冬天整日保温瓶不离身的状态,与依然喝着冰可乐的Lars大相径庭。
闻星实打实地疑惑:“你们德国人到底怎么过冬的?”
Lars耸耸肩:“通常情况下,会搬去南欧过冬。”
好吧,某种意义上的候鸟南迁,还真是朴实无华的过冬方式。
闻星很快得到了一个实践这种过冬方式的机会——Felix说下周的演奏定在佛罗伦萨。
出门前,闻星给Cloud准备好粮食和水,怕它无聊,还给它多放了两个玩具在笼子里。
他隔着笼子摸了摸小鸟的脑袋,嘱咐它:“很快就回来了,在家乖一点。”
Cloud知道他这是要出门了,很不配合地把身子转过去,故意用屁股对着他,还生气地叫了几声。
闻星啼笑皆非,伸手轻轻揪了一下小鸟的尾羽,小鸟瞬间发出响亮的一声“啾”。
他不放心地又叮嘱小鸟在家不要吵到邻居,小鸟瞬间气呼呼地叫起来:“烦人!烦人!”
可在听到门响后,小鸟又转回头,圆溜溜的眼睛与还没出门的闻星对望,明显流露出不舍。
直到登机,闻星脑子里还全是孤零零留守在家的小鸟。
在养Cloud之前,闻星并不了解牡丹鹦鹉,被它漂亮的外表蒙骗,误以为这种鹦鹉性格温顺好养,养了之后才知道大错特错。
牡丹鹦鹉的坏脾气在各类鹦鹉中名列前茅,尤其喜欢乱叫和乱咬。
跟某个人很像,都有着迷惑人心的外表和最糟糕的脾气。
最近缺觉得太厉害,闻星有意在飞行中补一下觉,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安稳。
气流汇成两把尖锐的利刃一左一右地刺着他的双耳,断断续续,无休无止。
过于强烈的压耳反应令闻星痛苦地睁开双眼,回忆着自己看过的应对措施,用手捏住鼻子试图往外出气,症状勉强有所缓解。
正当他放心地将手放下时,机身开始向下俯冲,刚被缓解的痛苦又卷土重来,巨大的轰鸣声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双耳边,整个头都像在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捶打。
飞机的整个降落过程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头部与耳部的痛苦也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待到飞机平稳落地,闻星总算长舒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可双耳的刺痛和堵闷却并未随着飞机的降落而消失,耳朵里似乎突然多出一道厚实的墙壁,将所有声音都阻拦在外,只依稀能听见微弱的声响。
他还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压耳反应,哪怕一直做吞咽动作也不见缓解。
此时,座位上的许多乘客已经纷纷起身拿行李,准备下飞机。
闻星忍着身体的不适,也起了身,寄希望于回酒店休息一段时间后会好转。
可现实很快让他的希望落空。
他回酒店办理好入住半个多小时后,耳朵能够听到的声音依然有限,并且时不时会有刺痛感。
演出就在第二天,再拖下去自然不行,闻星不得不将自己的情况告知了Felix。
然而,因为行程冲突,Felix这次并没有跟过来,无法给闻星提供太多实际的帮助,只能在屏幕那端忧心地问他明天还能否登台演出。
而这个问题,闻星自己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Felix为难地表示这么短的时间里难以找到替补,如果明天闻星不能够正常演出,那演出就只能取消。
这是闻星最不希望的一种结果,不仅会辜负观众的期待,也会白白浪费其余乐团成员的时间和精力。
事不宜迟,闻星离开酒店,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挂了Pronto Soccoriso*的号。
由于他来欧洲的这段时间里没有生过病,让他对欧洲看病的困难程度并不了解,以至于在他到达医院时,都还抱有乐观心理。
他向护士简述了自己的病情,护士听后对他做了初步检查,根据他的病情程度将他划分为绿色等级,并告知他等待就诊的时间可能需要四个小时。
也就是说,他在这四个小时之内都需要忍受耳朵的持续刺痛和间断轰鸣。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闻星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头一次感到身在异国他乡的孤立无援。
生病了不能马上就诊,身边没有任何人陪同,耳朵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一切都糟糕透顶。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还没睡的卓钰彦因为他落地后没有报平安而发来的询问。
闻星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对好友隐瞒,将自己现在的情况告诉了对方,虽然知道对方也帮不上什么忙。
卓钰彦知道他的情况后,明显焦急起来,又是担忧,又是安抚。
闻星看着他发过来的那些安慰的话语,低沉的情绪有所缓和,正在思考该回些什么,就见卓钰彦突然问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闻星有些莫名,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卓钰彦在佛罗伦萨还能有什么认识的医生朋友不成?
不过闻星没怎么多想,既然卓钰彦问了,他就如实回了。
回过去之后,卓钰彦半天都没再回复。
闻星感到有些奇怪,但思绪混乱之下也没往心里去。
他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
估计等他看上医生,都半夜了。
这个季节是感冒多发季,医院里等待就诊的患者并不少。闻星待得有些气闷,正打算出去透口气再进来,就听到不远处依稀有声音传来,似乎是在叫谁。
他自不会觉得是与自己有关,依旧起身往外走,没走两步,肩上就忽然一重。
他转过头,便见到一个穿白大褂的金发卷毛男人,对方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说些什么。
可惜他因为耳朵实在堵闷得厉害,完全没能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他只好抬起手向对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并用英文说自己现在听不太清。
金发卷毛男人理解他的意思后停止了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敲敲打打,而后递给闻星看,用英文向他确认他是不是闻星。
闻星朝他点了点头。
卷毛医生舒了一口气,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嗯?是来叫他去就诊的?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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