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靠靠
安慰好母子俩,护士来例行查房,劝说家属或护工只留一个,让病人好好休息。
他们两个都是男性,不适合陪护。赵婉怡也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还说有护工在,让他们明天都别来了,邓成宁照常去上班就行,她有什么事会打电话的。
邓成宁还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贺睿峰帮他开口:“阿姨,我还放假着呢,有的是时间,您别操心了。明早我就来看您,您赶紧休息吧。”
又叮嘱护工,夜里有什么事马上给他打电话,这才带着邓成宁离开医院。
他把邓成宁带回自己的小房子,煮了一碗热热的汤面,说:“宝宝,你晚饭都没吃几口,吃点吧?要不喝点热面汤也好。别担心,我跟医生谈过了,医生说阿姨只是这几天休息不好,接下来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恢复健康。而且阿姨是早期乳腺癌,发现得早,手术做得很成功。”
邓成宁看着他,出了病房后停止的眼泪又哗地下来了。
贺睿峰手足无措,捧着他脸,一下又一下帮他擦掉不完的眼泪,心疼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邓成宁抓住他手,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地追问:“我是不是很自私?我……我是不是只顾自己一个人?我老想逃离家里,我没想过我妈妈一个人有多么孤独。她是我的妈妈,她不是陌生人,她全心全意地为我着想。可我……”
贺睿峰紧紧抱住他,哄小孩一样,一下又一下拍抚着他的背。
邓成宁哽咽着跟贺睿峰坦白所有,一切的一切不是偶然,不是命运的突然重逢,而是他妈妈精心的计划,只是为了他快乐一点,为了让他不再孤单一人。
“天啊……”
听完后,贺睿峰久久沉默,只能感叹这么一声。
“可我,从小到大,一直在心里怪她……”邓成宁深深低下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人,不,我是一个糟糕的家人……我没有给过她一点支持……”
贺睿峰叹气,捧起邓成宁哭到雪白的脸,一点一滴擦掉他的眼泪,认真地说:“不,你是你妈妈最好的孩子。你做了你能做到的一切,你这么自立,这么聪明,这么优秀,你让你妈妈以你为荣。我妈多羡慕赵阿姨有你这样的孩子,你知道吗?你很温柔,很体贴,宝宝,你一直在替你妈妈着想,你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达成她的期待,让她开心。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宝宝。”
“我没有……”
“不,你有。”贺睿峰坚定地说,“你如果觉得以前的自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那也是以前的你还太小,现在的你长大了成熟了。可你不能回过头去责怪那个小小的邓成宁,好吗?他已经尽他最大的努力了。”
邓成宁失声痛哭。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痛哭过,即使是在他爸爸的葬礼上。
那时小小的他怕妈妈伤心过度,强忍住眼泪,装出一副稳重成熟的样子,朝来悼念的亲戚朋友鞠躬。
可现在他在贺睿峰的怀里,哭得歇斯底里,像要把从以前积攒到现在、十几年的眼泪都哭完一样,大哭,痛哭,哭到昏昏沉沉,几乎要失去意识。
然后他听见贺睿峰小声说,宝宝啊宝宝,都是我的错,要是我高一主动跟你交朋友就好了,要是我高二的时候不那么爱面子就好了,要是我高三的时候豁出去表白就好了。
对不起,宝宝,都是我的错。
第53章 灰与白_终章
赵婉怡在医院住了五天,经医生诊断无碍,顺利出院了。
这五天里,她的病房人挤人,十分热闹。贺睿峰一家三口,邓成宁,看护,送饭过来的阿姨跟司机,一堆人。最热闹的时候,护士进来查房都说,哎呀,你们回去几个人行不行,太影响病人休息了。一般是早上贺永康开车送赖雪芬过来,赖雪芬在病房里跟赵婉怡聊天,贺永康有时在病房泡茶,有时在外面坐着等赖雪芬,有时下楼溜达。而贺睿峰则忙前忙后,拿药拿报告,叫护士,照顾邓成宁。
邓成宁请了五天假,但感觉自己似乎毫无用处,每天只是坐在病房里,听两位妈妈聊天,听贺睿峰问他想吃什么水果想喝水吗午饭想吃什么晚饭想吃什么。
出院后,邓成宁还提过几次让他妈妈搬到市区的事,赵婉怡都拒绝了。她不想打扰年轻人的生活,又喜欢旧家,说旧家有安全感,不想离开。邓成宁又愧疚又担心,不知道怎么办。贺睿峰说,即使是亲人,彼此也要留空间,担心的话,我们可以多回去陪陪阿姨,晚上下班后、周末的时候,没住在一起并不代表不见面。
那之后,贺睿峰果然经常陪着邓成宁回家,周末的时候去住两天,或者把两家人一起约出来,出去郊区、附近的农场玩,爬山、烤肉,尽可能地安排两家父母都能参与的活动。赖雪芬约赵婉怡去老年大学听课,赵婉怡去了几次,觉得有意思,报了古筝、书法、插花,一下忙得不行,一周有六天要上课。邓成宁怕她学不过来,让她少报点课程。赵婉怡说,学着好玩的,没有压力,老师上课好听又好看,一点不累。学了这三个课程后,邓成宁他们再回家,赵婉怡不是在叮叮当当弹琴,就是在焚香练书法,要么就是满客厅的鲜花,她从几个插满了花的大花瓶后面露出脸来,说:“回来了呀。”
赵婉怡的情况似乎真的在慢慢变好。
但邓成宁总还有点担心,贺睿峰叹气,跟他说,你没发现吗,只要你开心,你妈妈就开心,所以你最重要的事就是过得好,过得快乐,阿姨自然一点事也没有。
邓成宁看他,说,我一直认为要让我妈妈开心的话,我必须达到她的要求,尽可能的优秀,尽可能的听她的话……
贺睿峰摇头说,不,你们两个都只是想对方开心,所以现在你只要开心快乐就行,其他不用想。
邓成宁靠在他怀里,感受到贺睿峰越来越紧的力度,听见他说,宝宝,跟我永远在一起,我会尽我所有让你永远开心快乐。
邓成宁想,贺睿峰不需要倾尽所有,只要一直跟他在一起,他自然永远开心,永远快乐。
日子就这么按部就班地一天天过去,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
四月一个温暖的夜晚,两人照常出去外面约会。去了以前去过的日料店,还是那个善谈的日本主厨,他看见两人坐下,居然还记得他们,笑着问:“今天是纪念日吗?”
邓成宁说是普通的一天,贺睿峰微笑。
每上一道料理,主厨就适当介绍几句食材的来处跟做法,其余并不多言。
走的时候,主厨朝两人说:“春天的夜晚真美啊。”
上了车后,邓成宁觉得奇怪:“上次来的时候,这位主厨话挺多的,今天话怎么变少了?”
贺睿峰笑:“可能今天累了,不想多说。”
贺睿峰启动车子,问:“时间还早,我们去散一会步,好吗?”
邓成宁点头。
贺睿峰说:“我想起一个地方,中学的时候我常去,我们去那。”
这些事向来都由贺睿峰安排,邓成宁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去的地方不太近,贺睿峰上高架开了半个多小时车才到。车子拐进一条道路,两旁种满了蓝花楹,现在还不是蓝花楹盛放的时候,但已陆陆续续开放,浅浅淡淡的蓝紫色像云雾浮于柏油路上方。
美得像蓝紫色的梦境。
邓成宁下车后,呆呆地看着。
贺睿峰开口:“很漂亮吧?想起四月到了,这条路两旁的蓝花楹开了,就想带你来看看。四月底,蓝花楹全部盛开的时候超级漂亮。”
贺睿峰牵起他手,带着他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
“知道这是哪吗?”
邓成宁知道,他当然知道,因为他看过新闻,收集过贺睿峰的信息。
“是市体育场。”
贺睿峰中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参加比赛,一个露天体育场,拥有标准跑道,常举办各类田径赛事。
“以前中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参加比赛,碰上四月份来就很惊叹蓝花楹的漂亮。好久没来这里看看了,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
贺睿峰的手心很烫,甚至有点微微湿气。
邓成宁看他:“你很热吗?”
贺睿峰擦擦额头,有些别扭地说:“有点。”
四月份,气温确实在逐渐上升。两人都换上短袖了,但这么手牵着手走了一会,都开始微微发热了。
道路两旁人很少,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一辆车经过。
贺睿峰说:“现在人少,等到四月底蓝花楹全开了,这里就成了打卡点了,到时候人挤人。”
邓成宁点头:“我都不知道。”
邓成宁来过这里很多次,偶尔会开车来这里绕一圈。但他似乎确实从来没有在四月份花开的时候来过,以至于竟然不知道这里的道路两旁种着这么美的蓝花楹。
“这个体育场对我来说,意义很重大。”贺睿峰慢慢说着,邓成宁瞄了他几眼,他看都没看过来。邓成宁觉得有些奇怪,他似乎有点紧张,是因为回忆起以前参加比赛的时候吗?
“我从小就没什么擅长的事,好像只有运动比人家好,于是练起了长跑。但是我又没有优秀到全国拔尖,连参加省里的比赛,也没法次次拿第一,似乎天赋也就只够当个体育生考大学。”
“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邓成宁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体育场入口处。贺睿峰没停,继续牵着邓成宁往里面走。
邓成宁问:“晚上有开吗?现在九点半了,应该关了吧?”
“开着呢,我们进去看看,好久没来了。”贺睿峰说。
邓成宁虽然觉得奇怪,还是跟着贺睿峰往入口走。
走过长长的通道,里面的门竟然真的没有锁,开着,两旁的灯也亮着。
到这时,邓成宁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贺睿峰一句话也不说,紧张到手心出汗,拽得他手都有点疼了,贺睿峰却什么也没发现。
体育场的灯开了一部分,走出通道,一片光亮。
在砖红色的跑道上,布置了一片白色的花海,全是蝴蝶兰。有气球,有缎带,有灯带,有任何求婚场景里的需要的元素。
邓成宁傻了,脑子一片空白。
他想过贺睿峰这么好,也许有一天真的会跟他求婚的,或者等他攒够勇气了,他来求婚。
可是他没想到,会是在一个开放的场地,会有这么复杂的布置。
最不可思议的是,在体育场,在跑道上!
贺睿峰拉着他走到白色蝴蝶兰花海中间,停下,放开手。
他认真地看着邓成宁,似乎马上就要开口说出求婚的话语,却停住了,他恼火地抓抓自己头发,说:“宝宝,等一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打开看了几眼,松口气,似乎终于想起台词了。
“宝宝,体育场里只有两个人,你别紧张。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家公开示爱,没有录像,没有拍照。两个人一个是体育场的工作人员,一个是李杰明,他们都在操控室里负责开灯,听不见我们说了什么。所以,你可以慢慢想,可以给出任何回答,都没有关系。”
贺睿峰花了两个月工资,包了体育场里跑道跟足球场的夜场几个小时,又请了婚庆公司布置,拜托李杰明帮忙,偷偷忙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终于确定求婚计划。
“宝宝,你还记得吗?你高中的时候跟我说,学习就像长跑,只要今天跑得比昨天多一点就够了。你说能够坚持长跑的人,一定是意志坚韧的人,可以做到任何事。”
邓成宁傻傻地摇头,他不记得了。
“从那天之后,我就把你说的话当成我的人生座右铭。很多次鼓励自己,生活就像长跑,只要我意志坚韧,今天做得比昨天多一点,就可以了。”
“对不起,宝宝,我脑子有点乱。”
贺睿峰又看了一下小抄。
“我想了很多次要在哪里求婚,每次浮现在我脑海里的,都是这里。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在跑道上求婚。因为这里是我人生第一次得到第一名的地方,也是少数几次拿到第一的地方。我好像在跑道外就没有什么特别优秀的成就了。我站在这里,好像会获得人生中最大的勇气。所以、所以,我想问,你愿意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我会永远爱你,永远让你开心幸福。”
“我知道同性不能结婚,但我们可以签订意定监护协议、遗赠抚养协议,像真正的家人那样生活在一起,照顾彼此,一辈子为彼此负责。”
贺睿峰单膝下跪。
跪下后才想起自己忘了拿出求婚戒指,又慌慌张张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戒指盒,打开。
递上一枚闪着光芒的戒指。
邓成宁接过,是一枚很简单的白金戒指,戒面上有两颗小小的钻石,挨在一起。
“好的。”他说。
贺睿峰有点高兴又有点害羞似的,笑了。他起身,帮邓成宁戴上戒指。
“我永远爱你,宝宝。”他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