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可羞
“真的?”何似不信,“老板,张医生说过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害怕麻烦……”
顿了一下。
何似把声音压得更低。
“张医生说男人怀孕比女人怀孕不容易得多,你要重视起来啊,只要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就要说出来,知道吗?”
沈栀单手揣在兜里,低头看着脚边的雪。
昨晚下了雪,这小区里没有清扫,白色的雪被踩成了一片片乌黑的泥泞,沾得他的鞋边都是。
不远处几个放了寒假的小孩正在打闹,争抢着一个皮球,一不小心,皮球从他们手里滑出,滚到沈栀脚边。
沈栀看着那几个小孩朝自己跑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些,眉眼也变得柔和下来。
只是他自己并未察觉。
“知道了。”他对何似说,“我没有不舒服,可能忙了一周有些累,休息一天就好。”
闻言,何似明显松了口气,还没开口,那头冷不丁地响起其他人的说话声。
何似的呼吸声瞬间拉远,他和那个人说了几句话,等那个人走开,忙对沈栀说:“老板,我下午有事,不跟你多说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下班就回去。”
“好。”沈栀说,“你好好上班,不用担心我。”
挂了电话,几个小孩刚好跑到沈栀面前,应该都是刚上小学的年纪,他们瞧见皮球落在沈栀脚边,没急着捡,都仰头望着沈栀。
可惜沈栀的肚子有四个月大了,弯腰不便,只能轻轻将球往前踢了踢:“叔叔不能弯腰,你们自己捡一下。”
带头的女孩见状,嫩声嫩气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
说完,双手抱起皮球。
皮球在地上滚了那么多圈,上面没一处干净,女孩也不在意,直接用衣袖擦干净皮球。
沈栀看得沉默,片刻,喊住了要走的几个小孩。
“你们认识何似吗?”
“小何哥哥?”女孩说,“叔叔,你找小何哥哥吗?”
沈栀记起何似邻居家的那个小孩打来电话,便是喊的小何哥哥。
“对,你们知道他家在哪栋楼吗?”沈栀问。
“知道。”女孩点了点头,但也没有带路的意思,眼巴巴地望着沈栀,“叔叔,你是谁呀?”
沈栀笑着说:“我是你们小何哥哥的朋友,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呀?”
“工作上的事。”
女孩长长地哦了一声,拉着另外几个小孩小声蛐蛐起来。
沈栀等着他们蛐蛐,他没有故意偷听,但架不住他和几个小孩站得太近,几个小孩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无非就是讨论他是不是坏人。
最后得出结论,何似已经在上班了,他找何似说工作上的事这点成立,而且他长得不像坏人。
蛐蛐完了,还是女孩开口:“叔叔,往这边走。”
沈栀跟在几个小孩后面,也不知道小孩哪儿来这么多精力,天寒地冻的,走路时还连蹦带跳,别说觉得冷,连一点累的样子都没有。
“叔叔,你走得好慢。”一个男孩对沈栀说。
他们都在前面跑了一圈回来,沈栀才走一小段路。
沈栀温声细语地说:“叔叔身体不好,走得不快。”
男孩听到这话,收住表情,一脸严肃地上下打量沈栀一番,然后说道:“叔叔,你长这么胖,还身体不好呀?我妈妈说身体不好的人都很瘦。”
沈栀:“……”
女孩过来,一巴掌拍到男孩背上,把男孩拉开,用沈栀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对男孩说:“你是不是傻?老师说了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他们不好的话,你不能说叔叔长这么胖。”
男孩反驳:“叔叔本来就胖。”
“那你也不能当着叔叔的面说。”
“可我不觉得胖不好,我妈妈还希望我长胖点。”
“那也不能说,我就不喜欢胖。”
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吵了起来,其他几个小孩见状,抢着皮球撒腿跑掉了。
沈栀走到前面停下。
等了一会儿,两个小孩总算吵完,一前一后地跑来,带着他拐进了旁边一栋单元楼里。
沈栀不记得单元楼,但记得何似家的门,门上贴了一个卡通的兔子,穿着大红褂子,怀里抱着一个金元宝,两边对联上的内容也让人印象深刻——
财源滚滚随春到;
喜气洋洋伴福来。
再看一眼头顶的横联——
财源广入。
沈栀:“……”
真是个财迷。
他摸出钱包,拿了其中一张递给女孩,让女孩他们自个儿去买东西吃。
女孩摇了摇头,拽着男孩跑了。
沈栀收起钱包,转身拍何似家的门。
自然没人开门。
他断断续续地拍了十来分钟,身后突然响起喀嚓一声,有人开了门,紧接着,一道年迈的声音传来:“你找谁啊?”
沈栀扭头,见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从门后探出脑袋,警惕地盯着沈栀。
“你好,阿姨。”沈栀礼貌地说,“我找何似。”
“找小何啊?”老人一愣,估计听沈栀说出了何似的名字,眼里的警惕散去一些,她走出来说,“小何没在。”
随即又问。
“你是小何的朋友吗?”
“对,我是何似的朋友。”沈栀说,“你知道何似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清楚。”老人说,“你给他打电话吧。”
“我打了,他没接。”沈栀默了两秒,对老人笑道,“谢谢阿姨,那不麻烦你了,我再等等。”
“你等也等不到啊,小何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好久没回来了。”老人说到一半,突然瞥见什么,忙对楼梯下面招了招手,“小蔡,你回来啦,快上来,这个年轻人找小何。”
沈栀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两手各提一个袋子的中年女人从楼梯下面上来。
女人一脸疑惑:“你是?”
“我是何似的朋友,我找何似。”沈栀猜出了女人的身份,不等女人开口,继续说,“你是住在何似楼上的蔡姐吧?他经常说起你,说你很照顾他,让他每周末都给你女儿补课。”
蔡玲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赶紧走上楼梯,看了一眼沈栀身后的门:“小何最近搬到他朋友家住了,我也不知道他朋友家在哪儿,你可以打他电话问问。”
老人率先回答:“他打了,小何没接。”
“应该在忙,这才下午,还没到他们的下班时间呢。”蔡玲说,“而且小何那工作就忙得很,加班是常有的事,以前小何还没搬走,我经常晚上十点多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没接电话也很正常,等会儿再打。”
小宝还在家里被大女儿带着,蔡玲赶着回去,便没多说,抬脚就要往上走。
沈栀喊住了她:“蔡姐。”
蔡玲回头。
“我想问问何似的事。”沈栀走过去,见蔡玲有些着急,也没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听说何似他妈来找过他几次,可我记得何似他妈已经搬去a市了,蔡姐知道这件事吗?”
蔡玲闻言,面上露出一点狐疑。
要不是眼前这个人准确说出了不少信息,她都要怀疑这个人是来找何似麻烦的了。
不过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小何他妈早就离开c市了,怎么可能来找小何?你听错了吧。”
沈栀有些惊讶的样子:“可我就是这么听说的,每次何似他妈找来,何似都没在家,所以他妈都没找到他。”
蔡玲皱起眉头,仔细思索过后,拔高声音说道:“不对啊,我们这房子又不隔音,要是他妈来敲门,我们肯定能听到,何况你说敲了不止一次。”
说到这里,蔡玲定定看了沈栀一会儿,恍然明白什么。
“你就是想问这件事吧?”蔡玲说,“放心吧,小何他妈连户口都迁到a市了,不会回来找小何的,再说小何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优秀,他妈有脸回来捡现成的吗?就算小何耳根子软,我们这些当邻居的看着小何长大,也不会让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栀看着情绪激动的蔡玲,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这件事是蔡姐你说的。”
“怎么可能是我?我什么都没说!”蔡玲瞪大眼睛,忙解释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小何家里的情况,怎么可能跟他提起他妈?小何现在也不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来做什么?”
沈栀说:“也是。”
蔡玲匆匆上楼,沈栀垂眼站在原地,过了许久,他才发现那个老人也在后面站着,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看沈栀准备离开,老人叫住了他。
“小何那孩子命苦,他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他爸也不好好对他,有事没事就打他,小何身上伤得哟……”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
沈栀猛地转头,这下他的表情里是真的惊讶:“他爸经常打他?”
“是啊,他爸就是个泡在酒里的烂人,兜里有点钱都拿去喝酒了,一喝醉就打孩子。”老人有些说不下去,停了半晌,连连摇头,“小何小时候身上就没一处好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这些邻居看不下去,说了他爸好多次,可你也知道,我们毕竟是外人,手伸不到人家家里去,人家关起门来打孩子,我们有什么办法?也是后来小何上了初中,自己跑出去端盘子挣钱,他爸才稍微收敛了些。”
沈栀愣在原地,等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我只知道他爸走了。”沈栀说,“他说他爸在他高三那年走的。”
老人往地上呸了一声:“那是老天有眼,收了他那个烂人。”
沈栀问:“他爸是怎么走的?”
“他爸在家里喝酒,脑袋磕到桌子一角,就那么没了,那天晚上小何也在家里,在卧室里,不知道他爸摔了,等他出来发现,叫了救护车,他爸在路上就没了。”老人上前,拍了拍沈栀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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