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姜可颂
纪秋允在那一刻看着他父亲,沉默了许久,继而很想笑出来,他在想父亲在千里迢迢来诘问他之前究竟有没有在内心有过一点点的反思,也许儿子如今的境况,其中也有一部分责任应该由他自己来承担。不过后来他想,父亲这种具有崇高道德观念和自我认知的大男子主义,一定也最多让这种幼稚可笑的念头于脑海中存在那么几秒钟就挥开了。
抛开那些存在功利主义、优绩主义底色的亲情以后,怜悯是如此短暂而廉价。
所以当两人的综艺爆火以后,想必他可怜的、传统的父母又是受到了邻居、同事闲言碎语的影响,不堪受辱,想来找他解决问题。
他们还是以为他们的儿子纪秋允还是会像年轻时每一次的乖巧一样,以“被迫自愿”的接受父母的建议做结。
然而不是的。
纪秋允早已经在这种“被迫自愿”的自欺欺人骗局之中疲惫万分。
他长久以往地忍受着这种痛苦,与不安和绝望周旋久,只是始终还没走到从楼顶一跃而下那一步,所以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和担忧罢了,毕竟以他们自以为是、枯燥无趣的性格,不能理解纪秋允这种无病呻吟的惆怅。
他们只会觉得纪秋允不乖,觉得他幼稚。
所以纪秋允对他们没有倾诉欲。
所以即使他和柏扬之之间的关系已经到达了冰点,他也不愿在父母面前提及此事。
他沉默地听完父亲
他只是在电话的最后自暴自弃地问了一声:“你觉得我喜欢他觉得我不可理喻觉得我有病,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像个神经病一样喜欢他?”
说完也没等父亲的回话就挂了电话关机。
继而捞过一侧喝了大半的酒瓶子,灌了一口。
他软绵绵地滑倒在床边,靠着床坐在地毯上,沉默地摆弄着一侧的龟背竹。
这植物倒是长青之物,被佣人打理得很好,没有受过伤,只会定期地修剪一些枝叶,也会自然地在来年春天发出新的嫩叶。树犹如此,人亦然。在青春时遭到过摧残的灵魂,往往也会被更加幼小时的温暖而治愈、新生,在那时生命充满新的希望,一切尚且有重来的希望。然而,事实上,在幻想破灭回归现实以后,人会清醒地意识到这种新生只是一种假象。
其实他的生命早就望到了头,永远也不会再有新生了。
柏扬之是他灰暗人生中,最荒谬、最出格、也最明亮的那一道光。
不由分说地、以一种强硬的姿态闯进他的人生,不给他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强硬地用自己的自由法则裹挟着他前行。
压抑了太久的人总会为这种由灵魂深处生长的自由和恣肆所吸引。
纪秋允承认自己沉溺其中,越陷越深,不可自拔。
即使他知道柏扬之距离自己很遥远、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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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秋允最后醉倒在了床边,因为连日的精神不济,他也很疲惫,终于借着醉意睡着了。穿着柔软的居家服,软绵绵地蜷缩成一团,歪在地毯上,身旁还倒了个空酒瓶。
柏扬之走进卧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柏扬之走近纪秋允,蹲下身瞥了一眼那酒瓶子,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个笑,心想纪秋允闹脾气呢,也知道挑贵的喝。
他摸了摸纪秋允的侧脸,再把人横抱上床,用被子盖好,却始终面无表情。
他看着纪秋允均匀、微弱的呼吸,脚步顿了一下。
毫无防备的模样。
那样脆弱、那样美丽。
柏扬之坐在床沿静静看着纪秋允的脸,用目光一遍又一遍描摹纪秋允的面庞。纪秋允果然只有在最脆弱的时候最漂亮,一如他第一次拥有他的那个夜里,也是这样苍白、无助,却又在意乱情迷之中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为什么想要从自己身边逃走呢?
明明他是那么喜欢他,对他那样好。
鬼使神差一般地,柏扬之伸出手不自觉抚上纪秋允睡梦的脸颊,他感受着手掌下温热的肌肤,脆弱、微红。似乎是梦到什么不美好的事物,眉心蹙起,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也染上了不正常的红,看起来无助得很。
柏扬之静默地注视了纪秋允一会,缓缓下移了手,顺着纪秋允面颊的轮廓慢慢下移,指尖停留在松垮的睡衣之下暴露在空气中的锁骨上方,又缓缓移动到那一处随着呼吸起伏的喉结。
酒精的残余让纪秋允睡得很沉。
柏扬之落在纪秋允脖颈处的手紧了紧。
那天和纪秋允对峙以后他就把人拖回了家,那个夜晚纪秋允及其不配合,像极了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他看着纪秋允愤愤的、含恨的、破碎的目光,只觉得血液不断地上涌、在他脑袋里不断冲击,像是汹涌的海浪在他最痛苦之处横冲直撞。看得他心如刀绞。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想象纪秋允真的离开的景象,他发现他的未来里,似乎不存在那一种没有纪秋允的选项。
纪秋允从来都不是一个乖巧温顺的情人,柏扬之太清楚纪秋允本质上自我的属性,他不仅不乖巧,甚至称得上一句乖张。
他实在想给纪秋允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知道忤逆自己没有好下场,让他知道害怕,让他不管以什么理由都不会离开自己身边,好从源头一劳永逸地杜绝掉失去纪秋允的可能性。
他不想失去纪秋允。
即使他自己也想不清其中缘由。
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纪秋允。
◇ 第49章 只属于我
第四十九章 只属于我
纪秋允这一次与柏扬之的冷战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表现得相当决绝,他把自己埋在了工作堆里,甚至远走了他乡去录节目,目的就是为了逃避柏扬之。
柏扬之当然把这些看在眼里,但他也无意去与纪秋允撕破脸,他没有必要做的这样难看,他很清楚纪秋允当下这个状态就是油盐不进的,强硬地去介入、缓和这段关系反而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他借了个巧,想到了一个纪秋允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就是我》的节目录制。
一来纪秋允是不会在摄像机前和他反目的,就算是为了做给他的家人看,他也会维持一定程度的体面,柏扬之对这一点相当自信,他知道纪秋允的家庭一直以来对于他而言的压力,他很清楚地拿捏了纪秋允的自尊。
所以,当两人面对面坐在某知名酒店的顶层咖啡厅,在摄像机下对坐饮茶之时,柏扬之的面色相当悠然,而纪秋允的面色则有些不自然。
他不知道柏扬之又要搞什么鬼,原先说好的只录一期节目,他又和节目组打了什么招呼而出现在这里,如今节目正办地如日中天,几乎是全网最火的节目,众目睽睽之下,他又要让全网观众看到多少自己的难堪之处。
“听说顾颐好前段时间获批了新项目?”柏扬之状似无意地开了口,他抬眸,清楚地捕获到纪秋允瞬间僵硬的表情,却又好似无意冒犯一般,继续转而说着些状似随意的话,“他最近怎么样,你们有联系么?”
纪秋允猛地戒备起来,蹙眉抬眸盯着他。柏扬之对顾颐好绝对不会安好心,他现下在镜头前堂而皇之地提起顾颐好,绝对不会是好事。
两人的位置靠着落地窗,月色映着灯火柔和地落在两人的面上,各自的眸子里都有难言的闪光,柏扬之的视线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雾蒙蒙地笼着纪秋允,等待了一会儿,才复开口道:“你们关系不是很好么?”
纪秋允警觉地没有回答,只反问:“你想干什么?”
“不要这么紧张嘛,允允。”柏扬之见纪秋允这般如立起尾巴的猫儿一般的模样,反而闲适地眯起眼睛,他微微转过头望向窗外,一半的侧脸被笼罩在阴影之中,纪秋允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是听着他咬文嚼字之间的语调,“虽然我和他不熟,但是遇上这种喜事,我还是真心实意恭喜他的。”
纪秋允:“……”
他蹙眉,眼睛瞪得圆圆的,愈发警惕。
柏扬之见状,微微侧过头,一手懒洋洋托着腮,一双深色的眸子直直望进纪秋允冷光漆漆的眼睛里,他的眸子眯得狭长,其中徜徉了一些淡漠、极具压迫感的情绪:“怎么,你不希望我恭喜他?”
这话听来阴阳怪气的。
纪秋允下意识地收紧了垂在膝盖上的手,他思忖了几瞬,还是犹豫着开了口:“我……当然也希望你能为他感到高兴。”
“噢?原来是这样么。”柏扬之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
纪秋允的心里一紧,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他听得出来柏扬之语调中蕴涵的奇怪的情绪,他太熟悉这样的古怪,一般而言这就是危险的前兆,所以他条件反射般地感到一股不安。
“扬之……”纪秋允思忖了一会儿,深刻感觉自己此刻应该趁此机会和柏扬之说开一些事来,至于涉及隐私什么的,可以后期与节目组协商着剪掉,他们碍于柏扬之的面子,也必然是会同意的。
他们能开诚布公交流的机会实在不多。
“顾颐好和叶风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颐好那日以后也有和纪秋允再联系,但是对他和叶风言之间的关系闭口不谈,而他又没有叶风言的联系方式,也不好越过柏扬之直接去联系叶风言,毕竟那是他柏扬之的朋友,不是他的朋友——所以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一头雾水。
但是顾颐好,实打实是他在乎的人。
他因为自己而受到了伤害,他怎么能置之不顾?
“允允,出差回来,你就只想问我关于他的事情?”柏扬之却也不答纪秋允的问题,只是四两拨千斤地笑了,反过来再次主导了这段问话。
“……”分明是你先问的顾颐好。
纪秋允张了张口,却也没有反驳出声,只无力地把嘴闭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认清了柏扬之并不是想要来和他好好说话的现实,遂瞪了柏扬之一眼,既然对方看起来没有要体面的意思,那他也不想要给他体面了,冷了一张脸一言不发起身就要走。
纪秋允走了两步后听到身后的响动,知道是柏扬之也跟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想加快脚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一走了之,然而手腕被从后一把抓住,下一秒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住翻了过去,继而下颏被狠狠钳住。
纪秋允吃痛,却又惯性地不愿开口显露脆弱,他在柏扬之力道的压迫之下不得不被迫向前倾去,他被压着靠近柏扬之那张英俊如刀刻斧凿一般的面孔,近得几乎呼吸交错。
他本能地伸手抓住柏扬之的手腕,试图反抗他的力道,却被柏扬之顺着手腕一把滑进了衣袖。
冰凉指尖触碰到自己隐秘皮肤的触感令纪秋允浑身一颤。
“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想走了?”柏扬之对纪秋允的抗拒置若罔闻,他反而笑得无比温柔,循循善诱一般温和,“怎么忽然对顾颐好不关心了?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是不忍心听他的悲惨故事?还是不敢面对自己才是伤害他的罪魁祸首的真相?”
可他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却那么恶毒,令本就在罪恶感边缘挣扎的纪秋允无处遁形。
“允允。”柏扬之相当满意地感受到手心之下纪秋允的颤抖,他钳制住纪秋允下颏的手顺着纪秋允的面颊的缓慢地滑上去,一寸一寸抚摸过纪秋允漂亮的面颊、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那一双噙着破碎水光与清冷倔强的眸子里。
他注视着纪秋允,犹如野兽窥伺猎物般,紧紧地盯着纪秋允:“你这么担心别人做什么?你应该只属于我、只看着我啊……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开始,你就应该完完全全属于我。”
说着,他极致温柔怜惜地揉了揉纪秋允的眼尾,目光似看着极致的珍宝。
“……”
纪秋允听得浑身一僵,眼中缓慢地交杂起惊愕、不解,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转为一种不可置信的恐惧。
而柏扬之如冷眼旁观一般将这些情绪尽收眼底,甚至在眼底带着欣赏之意。
他喜欢掌控的感觉。
尤其喜欢掌控纪秋允。
那时的他并不明白,这种快感其实名为安全感。
◇ 第50章 我在乎的
第五十章 我在乎的
柏扬之温柔地牵着僵硬地犹如一个机器人的纪秋允返回原来的座位,他绅士地为纪秋允拉开位置,按着纪秋允的肩膀把人妥妥贴贴地安置在位置上,全程唇角含笑、风度翩翩,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位温柔体贴的完美男友。
如果忽视纪秋允脸上无比苍白的面色的话。
柏扬之再次落座以后,姿态愈发闲适自得,他半倚在位置上,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浑然天成的优雅与矜贵,那样的游刃有余,完全是上位者的姿态。
“顾颐好对你有那么重要?”他再开口时,转换了原本略显凌厉与偏执的话题,但依然没有放过顾颐好这个危险的命题。
纪秋允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在缓慢地回神,直到他脸色稍微好看一点了,才慢吞吞“嗯”了一声。
“对于叶风言来说,大概也是。”柏扬之却一转方才的阴阳怪气和话里有话,抿了一口茶,慢悠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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