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依个芸
“好,方玦。”张乐并不在称呼上纠结,先把自己此行的职责行使完毕,“许总没吩咐更多的要求,只让我把录音送达给您,至于您听完之后,想要怎么做,都是您自己的决定,许总并没打算干涉。”
“嗯?哦。”方玦疑惑,随即懵懂地点头。
许至诚可能是没说,但这段录音之所以会送到他的手里,意思已经足够明确了。
张乐犹豫地盯着面前这个漂亮的男孩,“方玦。”
“啊?还有什么事吗,张助理?”
“以下仅是我私人立场上的一些话。”
“嗯,您说。”方玦看上去已经如行尸走肉,完全麻木地继续点着头。
“因为这段录音是我去少爷车里拷出来的,许总听的时候也没避讳我,所以尽管我说这些话会有点逾越,但还是想表达一下看法。”
张乐一板一眼,尽量斟酌用词,“要我说,幸好这个孩子没了,如果真生出来,少爷得有多么膈应,多么伤心。”
“嗯。”方玦紧紧抿住双唇,苦笑道,“我懂得的,张助理。”
“但没了这个,不保证没有下一个。”在背后说自家老板的坏话,总归不太好,张乐表述得十分含蓄,“即使不是和申黎小姐,也有可能……”
“是,我知道。”方玦同样很害怕,替许景屿害怕。
申黎威胁许景屿的点,不无道理,那么大一个众合集团,继承人却无法传宗接代,换作任何人,身处许至诚的立场,都不可避免地感到担心。
所以许至诚才会给他这段录音,才会想要逼他离开许景屿,哪怕许景屿都说了只是玩玩而已。
“您也别怨许总,独子嘛,总会怕他走弯路。别看许总对少爷那么严格,可当初少爷想参加挑战杯,许总也是放下脸面,悄悄给导师打了招呼的。这次少爷想成立游戏公司,许总虽然干涉了,但已经在考虑放权到子公司众合游戏,给少爷历练……”
“那许总就做错了。”方玦直言不讳地打断道。
事关许景屿,他虽不能说绝对了解,但似乎比许至诚要了解得多。
“挑战杯,就不能是许景屿自己努力得到的机会吗?退一万步来说,可能当年没有机会,后面几年总会有机会的吧?以许景屿的努力与天赋。游戏公司也是,许景屿是想靠自己做出成就,而不是许总拿现成的给他,那样等同于在抹杀他的付出。”
“您这观点太天真,太不成熟了,许总只是在避免少爷摔跤,为他铺好更平坦的前路。”
“您所谓的成熟,其实是世故。”
“可现在社会,这两个词,不就是划等号的吗?”张乐无奈地笑了笑。
他突然理解,方玦为何可以在许景屿身边待这么久,尽管他正在做着拆散的事,也不完全认同方玦的看法。
然而就是这种同理心,这种勇气和天真,才会让许景屿从中汲取到能量,感受到爱吧。
“抱歉,说远了。”张乐微微欠身,“无论怎么样,事业或学业,许总和少爷再怎么有分歧,都不会伤及他们关系的根本。可您的存在不一样,如果许总对少爷彻底失望,再生出别的孩子……”
“我心里有数,张助理。”方玦落寞地低下头,眼眶情不自禁地变得发酸。
其实根本不需要张乐的提点,在听完那段录音后,他就已经懂了,该是和许景屿告别的时候。
不能让许至诚感觉许景屿什么都不听管教,游戏公司的事,已经是一次无声的顶撞,所以性向和感情,不能再犯冲犯倔了。
玩玩而已,反正许景屿也不在乎。
自己就不要做那个绊脚石了。
张乐看出方玦的决断,不多余再劝,他拧开反锁的房门,然后驻足停顿,回头嘱咐道:“许总和少爷的关系,不是那么好,您最好不要提是许总给的录音。”
方玦默默点头,连答应都没有力气,“您先走吧,我想自己再待一会儿。”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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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待了有多久,可能也不是很久,许景屿打电话来催,方玦急忙搓揉失去知觉的脸颊,然后拉开门,小跑回许景屿的病房。
“小方。”正在指挥护工摆放菜品的秦艺柔,听见动静,刚好回头,“快来,一块儿吃。”
“哦,好的,阿姨。”方玦将自己去超市买好的洗漱用品放到柜子上,接着发现上面已经放有两套新的洗浴套装,并且看品牌,还是许景屿惯常用的,需要私人订制的香味。
于是方玦又默默将自己买的那堆,塞进柜子的最下层,随后勉强整理好微笑,才转身走回到病床前。
“去哪儿了?这么久。”许景屿带着些许不满地询问,指了指紧挨着他的座椅,示意方玦坐下。
“回了两个电话,我妈找我。”方玦胡乱扯了个借口,低头坐下,不敢直视许景屿的目光。
病床的小桌板上摆满了秦艺柔带来的晚餐,而且还摆放不下,秦艺柔便叫护工又抬来一个便捷餐桌,支好架在病床的另一侧。
“快吃,别晾冷了,阿姨刚做好,我就打包叫司机送我过来了。”
“医院有配好的营养餐。”许景屿也觉得秦艺柔的做派有些夸张,无奈劝道,“妈,不用这么麻烦的。”
“那哪能一样。”秦艺柔把熬了一下午的棒骨汤,专门调换到许景屿的手边,“你受伤了,更得吃好一点。”
方玦转动着眼珠盘算,鼓足勇气插进话题,“阿姨,我可以给许景屿做的,免得辛苦您每天来回跑。”
“是吗?你会做饭?挺好。”秦艺柔欣喜地微笑,“不过生病还是让家里阿姨做吧,小屿从小吃惯的口味。”
“他也挺喜欢吃我做的……”方玦底气不足地解释。
“可你要买菜,再做饭,太累了。这猪棒骨都是贵州空运送来的原生态黑猪,虾也是今早从海里捞出来的活虾。”秦艺柔并不是故意炫耀,她本意是家里的这些食材都是每天有人现送,而方玦要自己去买,太不方便。
然而话落进方玦耳里,没办法不多想,只好闭嘴不再多言。
他原本都打算等许景屿的伤好,再找机会说离开的事。这样能够好好照顾许景屿,做点他喜欢的美食,哪知其实根本轮不上自己。
许景屿见方玦握着筷子,就捡着面前的米饭在吃,便夹了块排骨,放进方玦的碗里。
“不用……”方玦仓惶抬眼,先看了看秦艺柔,见她正关切地望着自己,更不安了,忙扭头回绝许景屿,“我自己来。”
“小方,别客气,多吃点。”
“对,多吃肉,多吃菜,别只盯着米饭。”许景屿又给方玦夹了块莲藕,假装嫌弃道,“我一只手,还得费劲地顾着你。”
“知道了,我真可以自己来。”方玦立刻不敢扭捏了,乖乖吃饭,尽量屏蔽掉秦艺柔打量的视线。
反正他都快要和许景屿分开,无所谓了,管她秦艺柔是不是和许至诚相同的看法。
只是许景屿不知道,他以为方玦是在害羞。
于是吃完饭,趁着秦艺柔指挥人收拾碗碟,没注意到,许景屿悄悄探身凑近方玦,低声调笑道:“不就是见家长,用得着这么紧张?”
没等方玦反应过来,他又轻轻在方玦的唇瓣上厮磨几下,留下一个意犹未尽的亲吻。
方玦恍然许景屿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立刻像被蜂蜜撑破了心脏。
太美好,许景屿浅薄的一点喜欢,对他来说都太美好了。
以致于甜得他发酸发苦,连肺部的空气都被挤占,难受得不能呼吸。
“我……我出去接个电话。”方玦迅速找了个借口,然后低埋着脑袋,飞快地夺门而出。
才刚一走出病房门,眼眶里掬满的泪水,就像成串的珠帘似的,奔流而下。
方玦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他急促地走到走廊尽头,拐进无人的消防通道,才敢蹲下身,抱着双臂嚎啕大哭。
他舍不得,舍不得许景屿。
即使许景屿说了再怎么让他伤心的话,他都舍不得离开。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他想不想要离开的问题了,而是他在许景屿的身边,不仅帮不上任何忙,还会成为一个拖累、一个把柄。
好废物啊自己。
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想要配得上许景屿,都是竹篮打水。
连当一个网红博主都当不好,还得指望着许景屿出手帮助,简直就是个大废物!
他能干什么呢?做饭比不上专业厨师,想当个生育工具也没资格,连曾经开玩笑承诺过的“我养你”,都只是一句泛泛的空话。
光会哭天抢地地说我爱你,又有什么用?
怪不得许景屿会说“玩玩而已”,就和喜欢小猫小狗似的,可不就只能玩玩。
方玦哭得不能自已,整个人一抽一抽的,无法控制地在发颤发抖。
他紧紧抓住衣服领口,感觉喘不过气,哭喊的叫声像泣血的杜鹃,心脏快要从喉管里呕了出来。
直到消防通道的门被隙出一条缝,巡房的晚班护士发现方玦,“你怎么了?”
“没事……”方玦急忙扯起衣袖,擦掉满脸的泪水,但因为制止得太急,身体还在克制不住地抽搐。
“真没事?”护士不太放心。
“嗯……没事。”方玦揉着嗓子,又用手背贴住脸颊,试图给哭烫哭红的皮肤降温。
“好吧。”护士想起楼下就是重症病房,猜测方玦是病人家属,不禁怜悯地安慰道,“这层是VIP病房,不太方便,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楼下找值班护士。”
“不用,不用。”方玦摆手,又用手指抹去残留的泪痕,“你忙你的吧。”
“嗯。”护士在医院见多了类似情况,倒也没当回事,确保方玦本身没有大碍,便拿着查房的本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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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够之后,方玦下楼找了一个公共卫生间,清洗干净脸上的各种痕迹,确定别人不太容易发现他哭过,才又重新上楼,回到许景屿的病房。
“你妈妈走了吗?”他见只有许景屿在,秦艺柔和护工都没了身影。
“嗯,走了。”许景屿在看手机,没抬头,随后想要打字,却因单手不太方便,改为发语音消息。
“除了人员工资,基本的办公场所运维开支,其余的都先暂停审批。内测的事也不急,全都先缓一缓,放心,公司不至于倒闭。”
许景屿刚说要安心养病,不管游戏公司的事,实际还是在远程操心指挥。
总得先稳住下属,不然人心惶惶,全部辞职跳槽了,后续就算有了资金,也还要从头理顺,太耽误事。
方玦看着许景屿焦虑皱起的眉头,忍不住地替他心疼。
别人或许不清楚,可方玦全看在眼里,为了这个游戏公司,许景屿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没人能想象一个什么都不缺的富二代,会为此殚精竭虑到何种地步。
所以,它对许景屿来说,肯定很重要,比自己重要。
下定决心,就不能再优柔寡断。
方玦狠狠闭了下眼,走到许景屿的身前,“你空不空?我有事和你说。”
“怎么了?”许景屿把手机丢开到一旁,斜靠在床头看向方玦。
“你是不是,从来没对我认真过,就只觉得玩玩而已,玩腻了就会分手?”
许景屿下意识地愣了愣,随即冷下脸,“不是警告过,不准再提这两个字吗?”
“你能不能先回答我?”方玦梗着脖子,强装成质问的模样。
“你是不是碰见申黎了?”许景屿将这没头没尾的问题,与前一晚发生的事一联系,便猜测是申黎在挑拨自己和方玦。于是轻声哄道:“好了,不闹,我说气话怼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