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鹿魚魚
包厢门大敞四开,奢华的吊灯在桌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
围着圆桌已经坐满一圈人,有熟悉的也有半生不熟的。在社交场合,他们都是秦徵广泛意义上的“好兄弟”。
此刻,好兄弟们见秦徵来了齐齐站起身,不管熟不熟都摆出哥俩好的姿态。
这么一大桌子人,就是秦徵牺牲工作也要来恒星国际的由。
刚拿到小红本,就算是秦徵也难免感到新鲜。
他讨厌婚姻,但是结婚证是一个人的重要证件,所以他的小红本没有交到苏助手上,而是自己拿着,准备回公司后直接放进办公室的保险箱,和其他证件一起保管。
为了避免丢失,他认为有必要把黎听遥手里的那本也拿过来一起存放。
开口索要结婚证之前,秦徵注意到了黎听遥紧盯显示屏的专注模样。
一动不动,好像真看得懂工程造价似的。
不对,是他看不懂测算数据,找不到可以开启话题的点,才会无话可说木得像个雕塑。
秦徵想到上学时候收到的情书,有一句是“爱你是我生命里所有卑微的时光”。
当时他不屑一顾,认为这是一句废话,在他面前有谁会不感到卑微吗?
现在他也坚持这样的想法。
正要判断黎听遥有没有生出卑微情绪,手机上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通知。
【商赫臣:秦徵,你昨儿结婚没成?我早说了你注孤生的命,强求不得,咱想想别的办法拿到咱爷爷的股份吧。】
……你大爷才结不了婚。
秦徵反手拍了小红本的壳给这玩意儿发过去。
发完后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他一句“别到处说”还没发出去,通讯录里年龄差在五岁以内的联络人已经前赴后继发来了叮叮当当的祝福语。
同时,他和商赫臣的聊天栏冒出一句话。
【商赫臣:这么好的事,兄弟们非要聚一聚,老地方,大家伙等你。】
靠,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大喇叭花。
秦徵面无表情地闭闭眼,让苏助改道去恒星国际。
和商赫臣打交道二十多年,他深刻明白,作为话题主角,缺席商赫臣组织的八卦聚会,是一件极其致命的事。
这朵大喇叭花带毒,再稀松平常的生活琐事经他的嘴一宣传,都能够得上做一整辑的法治在线。
不想陷入奇怪传闻里的秦总非常烦躁,这种烦躁在他精准捕捉到黎听遥的偷笑时达到了峰值。
他没看错,尽管不明显,黎听遥绝对是在笑,他以审核过无数工程图的犀利眼神保证,黎听遥的嘴角比不笑的时候高出两个像素点。
他忍不住出声:“你在笑什么?”
难不成以为他们会像寻常夫妻那样,领完证去吃一顿带玫瑰花摆盘的情侣套餐?
痴心妄想。
他最擅长戳破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我是去应酬,不是要和你庆祝结婚,中饭你和苏助自行解决。”秦徵如是警告对方。
话音落下,他看到黎听遥的嘴角一瞬绷直,心情略微舒畅。
恒星国际,包厢里稍微和秦徵说得上话的几个人簇拥着秦徵入席,商赫臣也慢悠悠从外面晃了进来。
语气也是慢悠悠的:“我说秦徵啊,白月光这种生物,放在哪儿都是娶不回家的,娶回来也迟早暗淡。天缘凑巧你娶了别人,以后就安心过日子,别再想着她了。”
这话一出,炸开了锅,包厢里其他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分享自己和白月光的三两事,说些珍珠变成鱼眼珠的故事。没有的也硬编一个出来,主旨就是和秦徵拥有一个共同话题,方便拉近感情。
意外得知自己“有白月光但是没娶回家”的秦徵:“……”这群人在说什么.jpg
第6章 雨女的伞
谣言是如何诞生的?
当着秦徵的面,一传多,多传n,广为传播,交叉传播,由此诞生的。
A说他高中时候被霸凌,有个学芭蕾的女同学站出来给他温暖,就此成为他心中的白月光,听说白月光后来放弃事业选择婚姻却被渣男抛弃,如今身材臃肿在菜市场卖菜养女儿。
B说他也有个白月光,青梅竹马那种,弹钢琴的,一直弹到维也纳金色大厅。回国发现B身边多出来一个和她相貌八成相似的替身,一下子崩溃了,各种手段欺负替身。再之后,因种种原因,白月光和替身去验DNA,发现替身竟是她丢失多年的亲妹妹。这下更不得了,她直接崩溃到精神病院,现在还没出来。
C说他的白月光经历最特殊,那是一位学散打的猛女子,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双方都太年轻,易冲动,一言不合就动手,把爱情当成两个人的八角笼,打到最后,白月光对男人重度PTSD,转化成女同,要提高学历去考什么女同资格证,声称双非一本要被调剂成直女,目前在喝中药调。
……
种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故事在这间小小的包厢串联交流,互相润色。
不知道传播过程哪里出了错,以至于秦徵本人始终一言不发,而他和白月光的故事已经全须全尾并且要素新潮。
具体如下:
秦徵青梅竹马的白月光起初学芭蕾,上高中的时候被男同学霸凌,气得转去学散打。
结果学成回来发现秦徵找了个替身替她,气得她把小替身打进了精神病院,自己也一时冲动嫁给了炮灰男配。
婚后,白月光发现炮灰老公是渣男。孩子的DNA比对不通过,是渣男给外面女人生的崽。
一气之下,白月光发卖了渣男和小孩凑路费去维也纳学钢琴。最后成了高学历女同性恋,一边喝中药调,一边在金色大厅摆摊卖菜。
大家都表示了对秦总的关切,怎么回事呢,白月光宁愿喝中药卖菜都不嫁给你?
“不过为什么要喝中药啊?”
“你这都不知道?调节激素水平,矫正性取向。”
“哦?这么神奇?”
“配合反同语录诵读疗程效果更好。”
秦徵神色平静:来个火箭筒一炮轰死这群智商堪忧的二货。
这是他人还在这里,他人要是不在现场,根本不敢想象这群人聊到最后,会给自己编排出什么离奇又恶心的感情纠葛。
万幸,商赫臣良心尚存,没有任由谣言朝克苏鲁的方向发展,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叫停了这场闹剧。
唯一知情人商某十分不满这群人的抢戏,将一切乱七八糟的说法都否定,以一种官方姿态,傲然宣布秦徵白月光的真实形象。
“雨夜、天桥……”
有人抢答:“迈巴赫!”
商赫臣谴责地看他一眼:“那是高架,我们天桥搭配的是小花伞。”
雨夜、天桥、小花伞,这是属于秦徵和他不知名白月光的青春文艺电影。
暴雨倾盆的夜晚,浑身伤痛的忧郁少年淋雨狂奔。
他奔跑到天桥上,悲伤不能自已。雨声凌乱,那是城市在陪他痛哭。
纯净动人的水手服少女在此刻出现,似一束光驱散雨帘,用一柄花伞,隔离出一片不受污染的净土,给少年短暂的呵护。
暴雨过后,一地残破,少女悄悄离开,留下她的小花伞。
从此少女和花伞成了秦徵的禁忌,他,念之不忘,别人,触之即死。
一段故事讲完,包厢里的听众们无不为之动容,看向秦徵的眼神渐渐变成“圈子里这么纯爱的情节您也是独一份”。
秦徵算是琢磨出商赫臣这伤痛文学是怎么编出来的了。
不能说商赫臣这家伙空口白牙编瞎话,那天下雨是对的,地点是天桥也正确,故事的另一个主角穿水手服打小花伞更没错。
细节丰富一下,那把小花伞他还一直留到现在。
然而——
“送把伞就能成白月光了,我上个月送你一笔投资你怎么不跪下叫我爷爷?”
“这能一样吗?你投资我,我给你利益回馈,人家那伞,是定情信物。你敢说你没找过那姑娘?”
秦徵:“找人是为了报恩,我不习惯欠别人。”
商人做事要懂得衡量,一把伞的恩情,就只值一把伞。
事发当天正处阵雨天气,他和亲爹秦铭川的保镖打了架,脸上身上都带着伤,站在天桥还没来得及嘶吼,暴雨突至,一秒淋得他浑身湿透,整个人惨得像条流浪狗。
这种时候,有个人出现为他撑伞送药,他感激不尽,但是把对方视作白月光完全属于无稽之谈。
就那么短的相处时间,要产生爱情,什么项目敢这么赶进度?
现在可是七月,安全生产月刚刚过去。懂不懂什么叫高效发展,安全为先?
作为青年企业家表率,秦总肩抗社会责任,坚决贯彻落实安全生产责任制。
商赫臣一脸傻白甜:“没说报恩不能以身相许啊。不过按照常规剧情,第一个站出来认领小花伞的都是恶毒女配,而真正的主角机缘巧合早就成为了你的契约妻子,但是你会对她虐身虐心,在游轮上放弃女主选择救下恶毒女配,之后女主假死你才会知道真相幡然醒悟,对重生归来的女主展开追妻火葬场。不过这种小说追妻也追得很敷衍,总之她流产毁容失去一切,唯独会得到你的爱,结局你们还会生个儿子。注意,是儿子。”
真是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不过它是从商赫臣嘴里说出来的,这是故事里最正常的部分。
秦徵平和地听完并试图点评:“报恩和报仇你分得清吗?”
商赫臣深陷于狗血剧情无法自拔:“说到这里,实在可惜,你现在已经是已婚人士了,娶的还是男人,故事的萌芽就此截断,男人怎么会是水手服少女,唉,”他叹气几声,逐渐找到盲点,突然一拍脑袋,“谁说穿水手服的一定就是少女,万一是个男娘呢?”
秦徵皱眉:“什么?”
商赫臣表情狂热:“你什么时候把你老婆带来给兄弟们认认脸?”他这双慧眼,一看就知道秦徵老婆适不适合女装。
秦徵看他那傻样就知道这玩意儿心里没憋好屁,断然拒绝,同时敲敲桌板,就自己结婚这事儿来个正经版本的说明,不能让绯闻淹没真相。
他一脸正色:“证是今天领的,三日内集团会发出公告。在此我也向各位袒露,我和这位法定配偶会构建一段稳定、和谐、自由的婚姻关系,不涉及情感只涉及利益。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各位不必再传播,尤其从商赫臣嘴里说出来的,务必不要信。”
在商海沉浮的男人,不需要爱情。
其他人一看秦徵明显认真,也都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
唯独商赫臣撇着嘴东施效颦:“不涉及情感只涉及利益。”发出的声音像路边摊滞销的劣质玩偶。
秦徵忍无可忍,藏在桌子下面的腿猛踹他一脚。
商赫臣呲牙咧嘴不知悔改,还在讨打:“你敢说你以后找到水手服少女了,一定不会爱上她吗?”
秦徵自信:“不爱。”
“哐当”一声,置物柜最上层的鞋盒摔到地上,东西散乱一地。
绀色的布条和其他小物件缠在一起,乍一看就是一堆破烂,黎听遥花了些功夫把布条都挑出来,堆在鞋盒最下面,再依次收纳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