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禁忌对疑似祭品的人豺无效,且宁准的这身红衣似乎不太寻常,黎渐川能察觉到其中隐约的魔盒气息波动,虽然它看起来不像是奇异物品,但大概率也有不一般的用处,暂时还是不换为好。
安排好这一切,黎渐川从开请神路到现在都一直悬吊不稳的心,才终于稍稍挨到了一点实处。
他坐到床头,同宁准靠在一起,开始检查这个自己身上所携带的物品。
从多子山返回欢喜沟的路上,黎渐川就察觉到了自己身上多出了某些东西,只是一路过来都没有合适的时机,直到现在,才能取出来查看。
这些陌生物品不多,只有两件。
一件是用油纸包着的一团软腻圆润的东西,油纸上印着鲜红的多子菩萨的神像,黎渐川估计这就是自己加入多子神教所获得的神丹,吃了才能成为多子菩萨真正的侍奉者。
他打开油纸,看了眼这疑似神丹的东西。
这东西血糊糊,黏腻蠕动着,发出咕唧咕唧的声音,除都是圆的外,根本不像传统意义上的丹药,反倒像是一大团纠缠在一起的难以形容的丑陋东西,可以说是蠕虫,也可以说是无数细小的眼珠。
黎渐川定睛观察了一会儿,便觉头晕目眩,这些丑陋东西好像有一刹那停止了蠕动,全部齐刷刷立起,直勾勾看着他,沿着他的视线爬行,要朝他的眼睛钻来。
他神经一绷,迅速卷起油纸一挡,那种幻象便立刻消失了。
黎渐川心下警惕,知道这神丹绝对不能吃,只是不知之前的自己和多子神教具体是如何谈的,多子神教会否逼迫或诱导自己服丹,不服的话,又是否会有异常出现。
除这颗明显古怪且恶心的神丹外,自己身上还多了一块沾了许多黄色污渍的潮湿麻布。
这麻布好像拧不干也晾不干,潮得诡异,散发着河水特有的腥臭,黄色污渍闻气味,则像是尸油。由此,黎渐川推测这应该是一块从某处水域刚捞上来不久的裹尸布。
麻布展开,里头竟是一幅精妙无比的画作。
这画污了许多,整体半工笔半写意,画的是一天一地。
天是天庭,云蒸霞蔚,瑞气千条,金玉廊桥虹为阶,星河欲转日月随,有众多身姿打扮各异的神仙穿梭在巍峨辉煌的连绵宫殿内,簇拥着一位菩萨打扮的少女。
神仙们面目皆模糊僵硬,唯有少女五官清晰,灵动无比。
少女像菩萨,却不是菩萨,未曾端庄慈悲地坐着,而是斜着身,探着颈,在听着周围人附耳过来的悄悄话。这悄悄话兴许很是逗乐,少女的面上显出了毫不掩饰的大笑。
地是地狱,与天庭只隔一道灰白云层。其为一片大陆,只是大陆大部分地方尽皆模糊,只能依稀看到一场场灾难与挣扎其中的无数人影。
大陆唯一清晰的地方,就是一座村落,布局和屋舍模样与欢喜沟非常相似。
这座村落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屠杀,血肉残肢遍地,令人作呕的殷红如浓浆般铺满所有建筑,好似将整座村落都囊裹进了一层黏腻恶心的内脏膜里,丑陋而又诡异。
村中飘荡着许多鬼魂似的村民,无人押解他们,但他们却好像被人禁锢着一般,于这尸山血海中经历着类似十八层地狱的种种酷刑。
与天上的众多神仙完全相反,这些凡人的表情被描画得细致无比,栩栩如生,一眼看去,便觉得他们仿佛真能从画上跃然而下,再盯着他们细微的表情神态多看两眼,便又有种自己入了画,化身成村民中的一个,正在经历痛不欲生的十八般酷刑的错觉。
将画作拉远,这整幅画的整体轮廓,又微妙地恰好与多子菩萨的神像颇为相似,散发着一种圣洁而又邪异的感觉。
在精神再次出现异常感应前,黎渐川迅速收起画作,结束了这次对身上物品的检查。
黎渐川大致推测,这次的天空城事件后,他身上多出的两件不同寻常的物品,应该都是来自于多子神教,是他加入多子神教后获得的。这两者里,神丹必然是多子神教主动赐予的,麻布却不一定。
“如果所有时间线或轮回里都是‘我’,那这些就是能让我留下的较为关键的线索,我没有得到它们的记忆,为了获取它们的相关信息,就必须要找时间去调查下它们的具体来历,和‘我’身上前后变化的根源……”
黎渐川思考着。
“但是,除此之外,抛去我皆是我的惯性思维,还可能有两种情况。”
“一是时间线或轮回里的‘我’都是虚假的,或被动过手脚的,是用来迷惑或误导我的……在这种情况里,这些线索就有可能是诱饵,是针对我的思维盲区或行为习惯设置的陷阱,我去调查,反而会中计。”
“第二种情况,就是半真半假。时间线或轮回里的‘我’,或它们本身,便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需要我去分辨……”
“依照现有的线索来看,全是真实的‘我’与半真半假的可能性更大,全假概率较低……”
黎渐川整合着一天两宿的纷杂信息,和自己之前零零碎碎的诸多猜测,慢慢有了一些相对完整的思路。
虽然这些思路是真是假、是对是错,还需验证,但有了这些清晰些的思路,黎渐川的心才勉强算是除了躁乱,定了下来。
可能是上局游戏的后遗症,没清除干净某些污染,或适应不了骤然提升来的脑域,控制不好力量,也可能是这局游戏的本身问题,对他的精神或脑域造成了一些未知的影响或污染,总之,黎渐川发现,自己自进入这个副本世界后,思维偶尔便会有些奇怪。
它不再顺畅、完整,而是常常过于跳跃,时常滞涩,偶有残缺。
这并不是他的大脑在变笨,而是他的思维,或者说是精神意识,在变得零散、难控。
他面对它,经常有种在按着无数四处乱弹的玻璃球的感觉。
这种情况,对任何以解谜为目标的玩家来说,都是极其巨大的打击。
“令用脑者无脑,令出力者无力……”
“也许这才是这个目前看起来似乎并不复杂、危险也并不太高的克系副本的真实之一……”
想到这里,像是在响应黎渐川的猜测,他的身体深处再次涌上一阵无法忽视的疲惫。
自从进入这局游戏后,随着游戏剧情的向前发展,他便越发容易感受到身体上的疲惫。
这与他经常过分活跃失控的精神完全相反。
在这种身体与精神的矛盾之下,黎渐川引以为傲的旺盛精力头一次消失了,仿佛在他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已被什么侵蚀吞吃。
“是在时间线跳跃或轮回方面动的手脚……还是规则,或污染?”
“怪狐有九尾,是否意味着,我或这里存在的时间线跳跃或轮回,最多也只有九次?”
“还是说,多出九次,或接近九次,我的身体会彻底空乏,精神会完全失控,这两者之间的矛盾会爆发,我会异化?”
“‘七尾曰死,八尾曰生,七八不见,唯九尾似蛇衔环……他他,我我,他是他,我是我’……”
大脑转过最后一段思绪,黎渐川不再过多思考,收束念头,慢慢放松神经,打算顺应体内的疲惫感,休息片刻,补充精力。
花了一番功夫,他勉强清除掉了脑海里的无数乱草,半揽着宁准,进入了正常的浅眠状态。
黎渐川这一觉睡了大约一小时。
一小时后,他刚一醒来,他的精神意识像是检索到了大脑的苏醒,即刻就跳跃了起来。
只是他的身体却依旧残留着少许疲惫,就好像是这具身体破了个看不见的大洞,一小时的睡眠休息只能修补大半,却无法将它完全填补。
身体的疲乏感,红绣鞋事件后略有,沉睡事件没有,精神的活跃难控,红绣鞋事件几乎没有,沉睡事件后却逐渐显露。而这两者,在天空城事件后,都已相当明显。
“看来这些状态问题不是单纯的休息就能调整好的,生存过七天这个任务,也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黎渐川捏了捏眉心,确定了这一点,便收回感知,起身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今天白天的出行,黎渐川打算带上宁准。
之前不带,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合适,宁准的情况也未可知,且他无法和他交流,现在则不同。
黎渐川最先打算去的仍是村尾的绒花树附近,一为这次时间线或轮回可能存在的强大武器,二为刚刚到来只一早的普查小组。
然而,不等走到村尾,他便在小顺家不远处撞上了普查小组的周沫。
黎渐川一眼便看到了周沫运动鞋边缘未蹭干净的黄泥,当即状似无意地调整了步子,恰好挡住了周沫继续向前的意图,同时笑着与周沫打了个招呼:“周教授,早啊,这是刚吃完饭回来?费组长他们呢?”
周沫一顿,停下脚步,推了推有些下滑的黑框眼镜,一双淡色的眼从厚厚的镜片后看向黎渐川,又扫过黎渐川背后紧贴的宁准,最后收回目光,有些恍惚道:“噢,是季先生……您也早。”
“饭早就吃完了,费组长他们正在村头和村民聊天,搜集欢喜沟的民间传说,这也是我们此次普查的任务之一,我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应付不来这样的场合,就先回来了。”
他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
但黎渐川并不打算就这样简单地结束这次试探。
“我看周教授对欢喜沟似乎挺熟悉的,是以前来过?”
他又问。
“没有。”周沫道。
似乎是生怕黎渐川乱想什么,他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我祖上算是欢喜沟人,只是后来定居在了首都,我听家里人讲过不少欢喜沟的事。”
黎渐川神色一动。
这和张秀梅的说法好像有些不一样。
在张秀梅口中,欢喜沟人是不远走的,最远不过市区。首都距离欢喜沟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且他也问过张秀梅,欢喜沟的人会否去到首都,当时张秀梅答得斩钉截铁,称绝对不会,那实在太远。
“没想到周教授和欢喜沟还有这样的渊源,”黎渐川心念电转,面上却依旧笑得和善,“时间应该过去挺久了吧,现在的欢喜沟还有周教授的亲人吗?”
“早就没有了。”周沫淡淡道。
黎渐川发觉周沫似乎也有意多与自己交流,并没有随时终止这段对话的打算。
而且,周沫说话好像还有两个小习惯,一是推眼镜,二是用右手转动他左腕上一只宽皮带的旧手表。
随他与黎渐川的交谈越多,他转动腕表的动作便越重。
“可惜了……冒昧问一下,是连祖坟都迁走了吗?还是说,周教授这次来欢喜沟凶,也正是要趁清明祭拜一下先祖?”
黎渐川边说话,边以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周沫的左腕。
忽然,不知是他又出现了幻觉,还是怎的,他竟然看到周沫刚才还光洁干净的手腕上有一点红色触手般的肉芽钻了出来,在旧手表的表盘下缓缓蠕动。
“有……奇怪的……味道……”
几乎同时,宁准的声音也在黎渐川的脑海内响了起来。
第440章 有喜
控制人豺的秘术让黎渐川只能以意识承接到宁准的话语,却无法以同样隐蔽的方式回应他。
所以,即使他很想知道宁准口中这奇怪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味道,也暂时不能获取到答案。
“祖坟还在,但不需要祭拜,”周沫似乎对自己手腕上的肉芽毫无所觉,仍将心神放在与黎渐川的交谈上,“家里对这些事自有安排,轮不上我们小辈儿操心。”
话音一顿,他忽然面露迟疑:“季先生,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印象,但其实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十年前的丰饶县城,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本来是要参加欢喜沟大祭的,只是因为一些事没能赶上……”
十年前?
黎渐川掀起眼皮。
这正是他所怀疑的第一周目的自己曾来到这个副本世界的时间,也是轮回之主横空出世的时期。
“太久了……好像没什么印象?”黎渐川故意露出一脸空白。
周沫道:“我这里还有当时的照片。”
他说着,掏出手机来,在云端翻了翻,翻出一张像素略显模糊的照片来,递给黎渐川看。
黎渐川一眼看到这张照片,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很快,他反应过来,确实,无论是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还是照片里丰饶县的面貌,都是十年前的模样,但唯有照片里的人,也就是正站在路边低头看手机的季川,与现在的他几乎一模一样。
容貌,发型,衣着,背包,全都一样,毫无变化。
可是,怎么会有人十年过去,还没有丝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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