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娜可露露
当简心宁抬起头,也用类似的目光回视他时,谈照敏锐察觉,简心宁同样也不想看见他。
那么,如果在他们当中选择一个,只能有一人留下,温明惟更需要谁?
“……”
谈照压下这自取其辱的念头,强忍生理性恶心,跟简心宁一前一后进门,视彼此为空气,都没打招呼。
——她应该知道前几天发生的事了。
那又如何?
谈照心想,就算他有九分错,最关键的一分不在温明惟身上吗?
谈照脱下西装外套交给管家,熟门熟路地去洗了个手。
厨房正在做晚饭,食物香气飘满一层,简心宁这个时间来,大概是要一起吃饭。
谈照还没吃就先没了胃口。他拿出纸质版方案,走到客厅的沙发前。
温明惟已经等很久了,见他过来,指了指对面:“坐,你们两个谈,我旁听几句。”
可能因为有第三人在场,温明惟的态度相当公事公办。
简心宁坐在他这一侧,接过谈照的方案翻了几页,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说:“谈先生,交通收费和大桥冠名都没什么问题,但要想拿景观区土地的开发权,恐怕不太容易。”
“当然。”谈照保持客气,“我们能合作就很不容易,每个环节都有困难,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
简心宁也客气,但有些微冷淡:“其实交通收费就已经非常丰厚了,虽然回本慢,保守估计要十五年,但十五年后还有十五年收费期,回报率相当高,而且稳定风险低,对任何企业来说都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优选投资——”
她没说完,谈照面无表情道:“那你觉得为什么没有其他企业愿意投?”
“……”
谈照略带嘲讽,简心宁沉默两秒,看了一眼温明惟。
她对外向来强势,但一般不会在温明惟面前发作,忍耐了一下说:“谈先生,客观讲,我们合作没有亏待你,你提的条件我能满足的一定满足,不会跟你多余拉扯。但前提是这些条件合理。”
简心宁语气放缓,言辞却不松懈:“桥是桥,地是地,你想要土地开发权就去投标,我们怎么能操控结果?”
“……”
这么说未免太虚伪了,谈照心道:你们玩的不就是操控政治的游戏么?连选票都能控制,要几块地推三阻四。
但这话说出来就太直接了,不留情面。
谈照也看了一眼温明惟,试图从后者脸上窥出几分态度。但温明惟果真是在旁听,一点表情也没有。
谈照忍不住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能不能诚恳点?”
“我没有一句不诚恳。”简心宁道,“如果我们随便说两句话就能影响仁洲政府,我当然愿意。但这背后需要数不清的运作,投大量资金和人脉,才能撬动一角,让形势向我们倾斜,也只倾斜一点点——谈先生,你能理解吗?”
她的语气带着点微妙的无奈,好像谈照不可理喻,完全不懂政治,外行且幼稚。
口吻很像温明惟。
她口口声声的“我们”,也是指她和温明惟。
而谈照是坐在对面的外人。
谈照眉心直跳,还未反驳,简心宁又说:“仁洲有不少郑派,元帅见不得我们顺利合作,等着抓把柄呢。工程一旦开始,景观区土地竞标激烈,如果我们暗中操作被发现,影响会很恶劣,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
谈照品了品这个词,谁得谁失?
“你意思是你们有风险?”
“对,风险很大。”
“我没风险吗?”
“……”
“两边都有风险,你那边合理规避,我这边必须要担?”谈照冷冷道,“你们拿地不容易,难道我的七百亿很容易?”
退一万步讲,即使为满足谈照的条件,她需要投大量资金人脉费心运作,难道不是应该的?
他们想要建桥,要政绩,要选票,却什么也不想付出,平白拿走谈氏的七百亿,这叫“没有亏待你”?
谈照不能拒绝合作,已经妥协到不能更妥协了 。
他现在唯一的资本是钱,唯一能争取的也是钱,如果摆脱不了沦为别人争权工具的命运,最起码,他希望他的公司能坚守一家企业最基本的原则:投资是为盈利。
谈照压着火气,又看了一眼温明惟。
温明惟当真公事公办,没有一点理解或支持他的意思,毕竟温明惟的立场是在那边的,倒也不奇怪。
但他冷淡的态度比简心宁刻意的针对更让谈照心里发寒——明明在预料之中,还是觉得难忍受。
简心宁没有反驳,求助般转向温明惟,用眼神征求意见。仿佛她已经考虑得很全面,已经尽力了,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去满足谈照。
温明惟默然片刻,一句话给这场争执定了结局:“仁洲的地的确不好拿,我们不急于一时,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他说得平淡,脸色有些不悦,不知是因为谁。
简心宁恍若不觉,顺着接了句:“好,要不这样吧,谈先生,如果你不介意,合作方案我来重新拟一份?”
“我介意有用吗?”
谈照有火难发,烧得喉咙疼:“既然你们都没打算跟我好好商量,还装模作样谈什么?不如直接告诉我,我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乖乖当一个提款机就行。”
谈照把手里的文件团成废纸,一把丢进了垃圾桶。
第40章 魂(10)
简心宁办事效率高,新方案不到三天就交到了谈照手上。
再次对接,细化,然后拿到董事会上通过表决,总共也只用了不到一周。
合作推进得异常顺利,谈照只发挥了一个傀儡的作用。董事会是温明惟解决的,表决时他没听到任何质疑的声音,就连站在他对立面的大伯谈翼,似乎也因为元帅另有打算而放弃这座桥,没跟他争。
会议结束后,谈照在谈英卓生前的办公室里待了一下午。
这几天他很沉默,因为实在也没什么话可说。
上回跟简心宁谈崩之后,他一气之下离席,在花园外的路边待到天黑,目送简心宁陪温明惟吃完饭后开车离开。
路过他时,简心宁减速降下车窗,无声地投来冰冷一瞥,刀子般划过他的眼球,一个字也没说,但是完全的胜利者姿态,胜过千万句嘲讽。
她哪来的底气?凭什么能受重用?
无非是因为姓简。
谈照的怒火从心肺烧到颅腔,几度平息不得,几乎要呕出鲜血,待到能把情绪倒灌回体内,再次封印,他才沿着来时的路回家,去面对温明惟。
谈照告诫自己,要忍耐,只能忍耐。
发脾气无异于小孩哭闹,只对爱他的人有用。温明惟不爱他,生气和期待都只能折磨自己。
短短一段路,谈照走了快一个小时。
之后几天,他没有再做任何争辩,简心宁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直到董事会开完,只等有关部门的审批手续,正式签约立项,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不论谈照心里是什么光景,温明惟公私分明一切如常,对他说过的最像安慰的一句话是:“你最近怎么吃这么少?”
——也只是随口一说,好像真不明白为什么似的。
谈照越来越发现,温明惟是个复杂的多面体。
他公私分明是因为很重视大局,但大局却只占他日常生活的一小部分,他多数时间在琢磨那几片药,偶有情绪波动,别人还没看清他就收拾干净了。
例如,谈照和简心宁谈判的那天晚上,温明惟旁听完明显不太高兴,但谈照始终也没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
是因为自己出言不逊,还是因为简心宁的刻意针对?
——后者可能性几乎没有,温明惟没那么在乎他。
除沉迷试药之外,温明惟最近也沉迷于性。
他在这方面同样复杂,有时很恋痛,喜欢被谈照用力折磨。有时又喜欢折磨谈照,有强烈的施虐欲。
任何人跟温明惟接触,都很难不好奇他心里在想什么。
但谈照不好奇。如果说学会忍耐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减少对温明惟的关注就是他控制情绪的必要手段,也是忍耐的一部分。
9月15号这天,是个周末,谈照借口在公司加班,晚上没回家。
他约了朋友,是很久没见的李越。
自从上回李越躲了他的生日,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以谈照的脾性,这样的朋友在他眼里已经不算朋友了。但他太久没有社交,想透口气,而且带着点别的目的,便不计较之前的矛盾,主动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谈照简直有点恍惚,问:“你在哪儿?今晚什么活动?”
李越“卧槽”一声:“哎哟,大少爷——哦不,谈总!我在酒吧呢!”
“哪家?”
“不冻港。”李越报了个熟悉的名字,“怎么?你要来吗?”
“我过去找你。”
谈照这一出来得突然,李越完全没有准备,最近谈氏是什么情况他略知几分,一面心里发怵,一面也觉得不好意思。但不论如何多年交情还在,谈照一到,他就殷勤迎接,帮忙点了杯无酒精饮料。
谈照今天的西装没来得及换,头发相比以前剪短了,面色沉郁,气质正经,恍然好像变了个人。
李越呆了片刻,迟迟才笑:“哎呀,哥,您怎么穿西装来酒吧?简直是成熟男人,把我们几个衬得跟小孩似的!”
谈照不理会他的贫嘴,扫了一圈在座熟人,挑位置坐下,说:“最近忙什么呢?”
李越道:“我能忙什么?酒吧夜店唱K开趴一条龙呗,老一套。”
说罢又瞟他一眼,难忍感慨:“真是不一样了,要是在路上遇到你,我都认不出来。”
“少他妈胡扯。”谈照踹他一脚。
李越“哎哟”一声:“对!就是这味儿!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谈照:“……”
一杯饮料下肚,在酒吧浓雾般幽深的灯光下,谈照解开领带,略微放松了些。李越适时地打听:“别说我,你最近忙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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