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听我令
“因为你要走了。”叶森道。
“要走了”指的是他们要分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比较长,是他们认识以来最长的一段时间。
“我不太喜欢你走,这样我会很久见不到你。
“分开这件事,不可以很容易。”他声音很低,像在说思考了很久的话,“所以我要这样做。”
郑千玉听了这话,愣了愣。他将画放在膝上,用手轻轻摸,最后道:
“那你来找我,好不好?”
第50章
当郑千玉和叶森一起抵达B市时, 夏天已经全面进攻,现在应该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了。
B市不像郑千玉生活的城市一样天气多变,雨水充沛。这座城市繁华, 像一头精密的机械巨兽般,在内部释放人工的冷气,又向外吐出阵阵热气。
叶森为郑千玉推迟了出差的日期,到B市之后当天就要起飞。今天是休息日,小真还是特地来到高铁站接他们。叶森带着郑千玉一出站,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千玉老师!千玉老师!”
郑千玉很快注意到,对叶森道:“是小真, 快带我去。”
他拿着盲杖,在一片嘈杂的出站口,有些难辨认小真具体在哪个方位。叶森带他走到小真面前, 她的声音近了,带着一种亲近的、像小孩一般的喜悦:
“千玉老师!我是小真哦!”
小真的本名叫栗真,比郑千玉年纪要小一些, 刚毕业不久。
她本身是资深的广播剧听众,大学也是播音系的, 入行之后更偏向做导演,于是现在做工作室负责人的助理,一边对接一边学习做导演。
经过一段时间的线上相处,郑千玉现在和小真已经非常熟悉, 成为了好朋友。郑千玉在出发之前和她说了自己来的时候会有人陪同,他向小真介绍了叶森,车站人多,不太适合说话,三个人先出了车站。
郑千玉隐约觉得小真能猜出他和叶森之间的关系, 虽然他没有明说。一路上叶森很安静,只是出一只手给郑千玉,让他搭着走路,将交流的空间留给郑千玉和小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郑千玉觉得叶森这几天很粘着自己。他的话仍然不多,只要郑千玉没有事情,经常不声不响地要抱他,抱完又无言地离去,因为他要去开会了。
开完会又回来,如此反复。有时候因为太热了,郑千玉想把他推得远一些,或者干脆问他是不是要做。叶森不回答,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和小真碰头之后,叶森恢复了挂机状态,郑千玉和他待久了,已经习惯了他难以和别人打交道的性格。上次吃饭他差点把郑辛气坏,叶森的脑回路是直的,有时候确实呆得郑千玉哭笑不得。有情饮水饱,也许郑千玉有时候也会被他气到,但他很快就会忘记,事后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打了车,叶森坐到副驾驶,后座留给郑千玉和小真。小真大概觉得叶森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吓人,这个时候才真正放松下来,和郑千玉开始聊天。
郑千玉之前配的那个小角色在第一季的戏份已经在最新一期杀青了。这一季乘了原作ip和作者续作更新的东风,加上制作精良,热度暴涨,在同期广播剧之中一骑绝尘,引发许多讨论。
再碰上郑千玉最近配了一些小角色的剧也陆续上了,现在账号涨到快三千粉丝,经常在他转发的宣传微博底下发评论。
小真时不时会复制一些听众的好评发给郑千玉,郑千玉很开心,为能得到这样的回应感到满足、温暖。
这也带动了郑千玉的工作,有一些角色在招募阶段会指定郑千玉来试音,他的排期已经排到秋天。
小真不无兴奋地说:“等这部剧上了,我们肯定会更上一层楼的……明年我要当导演了,如果可以和你合作就好啦!”
郑千玉坐在车里,盲杖折叠起来,放在他的身侧,他用手轻轻摩挲,像是被小真的愿景所感染,低头笑道:“那我们可要一起上班了。”
他们先去酒店安顿下来,随后和小真一起吃饭。叶森是傍晚的飞机,下午郑千玉要先去录音棚熟悉一下。因为明天就开工了,这是他第一次进棚,加上条件特殊,小真在他们来之前提出下午先带郑千玉进棚看看。
叶森还要去赶飞机,小真不在的时候,郑千玉低声问他:“时间来得及吗?你要不要先走?”
叶森捏了捏他的手,道:“去机场很快,送你回酒店都来得及。”
郑千玉知道时间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充裕,他眯着眼睛笑,道:“你舍不得我啊。”
叶森答得很干脆:“是。”
有时候郑千玉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叶森这种直来直去、毫不拐弯的表达。如果他是一个羞于表达的人,郑千玉还可以开开玩笑逗逗他,可怕的是叶森不吝说出心中所想,没有半分修饰。
去工作室叶森也跟来,理所当然地做一个陪同人。郑千玉第一次进棚,感觉有些新奇。但也确实是看不到,只能轻轻地摸来摸去。
录音棚分为内外两部分,里面是完全封闭的录音室,外面则是导演和剪辑师工作的监听室。郑千玉坐在录音室里,小真帮他戴了耳机,坐到外面的监听室,用话筒向郑千玉说话。
因为录音室里做了很极致的隔音,郑千玉坐在里面,当小真关上门出去之后,他完全听不到平时最常听到的各种日常的杂音了。人声、车声、风声等这些声音,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眼前是一片漆黑,耳旁又是一片寂静。郑千玉感觉好像被扔进一片真空里,让他一瞬间有些心慌。
“千玉老师?能听到吗?”
小真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郑千玉猜音箱挂在他前方的墙上,声音非常清晰。
郑千玉答:“可以。”
小真给郑千玉讲了一遍棚内录音的流程。明天早上十点开工,郑千玉要进录音室,按照台本一句一句录,导演会一边监听一边给调整意见,这个其实和线上录音的流程差不多。录音棚每天要录的内容是已经排好的,录完了就可以下班,录不完就要加班了。
郑千玉的情况特殊,他是个盲人,但录音室无法在排期上给他特别优待。这里不只有一个录音室,每天都会有人过来录东西,有时候录音室还会租借出去。这意味着郑千玉录音的速度要和其他正常的声优一样快。
他提前花了大量时间捋顺台词。这次要配的男主表面内向阴暗,但内心戏极多,为了表现他脑子转得快,语速也要跟着变快。
捋得郑千玉有些头晕眼花。
郑千玉会自己再带一个平板,连蓝牙耳机,录音的时候用朗读功能一句一句过台本。这也是他和小真提前来录音室的原因,郑千玉想要先试一试这种方法是否可行。
小真乐得先模拟一下配音导演的工作状态,郑千玉点亮了平板,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试音。
林静松就坐在录音室外面。监听室和录音室中间隔着一面玻璃,他坐在这里,可以看到郑千玉的侧脸。
郑千玉的声音通过音响传过来,那完全不像他平时的声音。他对林静松说话时声音很清亮,语气总是柔和的,从不表达异议。仿佛因为他身体有缺陷,所以揉捏了自己性格的形状,使自己成为这个世界上最能给林静松带来快乐的人,就连性.事也成为他的筹码。
他不是不快乐,只是像隐藏着秘密。
这是林静松不太想离开郑千玉的原因。
但是这一次Lucas来洛杉矶,还带着女儿Susan,林静松不得不去。他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希望。
在一切都还没有正式有进展的时候,林静松没有向郑千玉透露。他知道郑千玉承受不起希望落空,只能暗自祈祷,郑千玉可以再多给他一些时间。
林静松安静地、深深凝望郑千玉的侧脸。他念的台词带着很深重的痛苦,是一个眼盲的角色在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重获光明时,又遭受了失败的打击。他对自己的生命感到麻木,又对自己生活在失望之中、却还会为此痛苦感到矛盾。
他远远地看见郑千玉眉头蹙起,好像说出这些台词,要感同身受其中的压抑和绝望。林静松没办法看到郑千玉皱眉头,即便在性.事之中,他也想抚平那些近似难过的褶皱。
林静松有些忍耐地坐着,直到郑千玉结束后从录音室里出来。他手里拿着平板,另一只手则拿着盲杖轻轻探着地面。林静松立刻站起来,过去接他手里的东西,他观察着郑千玉的表情,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
郑千玉还是很惦记他的行程,和那个女孩说了几句话,应该是一切都挺顺利的意思。他又朝林静松道:“是不是要走啦?”
林静松握他的手,答:“不急。”
郑千玉晃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说:“我知道你几点飞机啊,再不走你就要赶不上了。”
林静松很想说赶不上就改签了,但郑千玉已表示过不喜欢这样,他便没有开口。郑千玉和那个女孩打了一声招呼,林静松和他一起回酒店,为了送郑千玉回来,他行李都留在这里。
郑千玉比他还急,脚步都比平时快。林静松提了行李,郑千玉把双手放在他背上,推着他走,嘴里念着:“快、快,冲啊叶森……”
被他推到门口时,林静松转过身,将郑千玉揽到怀里。因为时间不多,他很罕见地没有提前预告就吻他,吻得又深又重,直吻到郑千玉的眼睛里蓄了一些水意。
唇分开时,林静松仍握着他的肩膀,郑千玉像一只不愿被抱的猫,把手臂抻直了抵在林静松的胸口上,防止他要来第二回合。
他或许知道林静松迟迟不离开的原因,并为此感到难办。他也不敢认真地面对这件事,于是佯装出一种欢快的语气,像很久之前那样,主动抱他,哄着林静松:“好啦,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第51章
叶森走了之后, 郑千玉自己在黑暗之中坐了一会儿,很快就觉得周围实在太安静了。
很奇怪。其实叶森在身边时也不怎么出声,走路轻轻的, 当他工作时,永远都去另外的房间,不想用这些声音打扰郑千玉。
画画时叶森也不喜欢放音乐,一静就是一个多小时。郑千玉以前做不到这样,他思维活跃,画画时一定要有背景音,否则就画不下去。
郑千玉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很适应孤单。和叶森相处了有半年之久, 起初只有线上的接触,到现在进入一种亲密无间的关系之中,算来算去不到两个月。
两个月就足以让郑千玉过于适应叶森这种静谧的存在, 他不再享受孤独了。过度依赖让郑千玉独自一人时感觉摇摇欲坠,让他不知道该对抗依赖叶森,还是该对抗孤寂本身。
叶森在起飞之前给他发来了消息, 仍旧语言简洁。飞行时间长达十几个小时,对郑千玉来说是一场强制性的戒断。
这一夜入睡有些困难, 好在这段时间养成的生物钟还算强韧。郑千玉还是睡着了,只是做了很多梦,半梦半醒间身体想找叶森抱,最终没有找到, 感觉很空落,抱着枕头蜷着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人还没清醒,第一时间窸窸窣窣地要去拿手机。摸到手里,因为还没完全清醒, 操作都磕磕绊绊的,朗读功能被他点得像个结巴的机器人。
收到叶森不久之前落地的消息,郑千玉仰躺在床上,此时醒得比平时早太多,他大脑还没有完全启动,本能想要听他的声音,拨了语音过去。
叶森那边很快接起,好像还在走路,环境有些嘈杂,叫了他的名字:“千玉。”
郑千玉的反应慢慢的,静了几秒,才从鼻腔里小小地哼了一声:“嗯。”
叶森的声音放低,像枕边细语:“是不是刚醒。”
郑千玉又应了一声。通话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或者是在他临走之前已经答应叶森会给他打电话,但一睡醒就迫不及待想要听到他的声音,现在究竟是信守承诺,还是满足私欲,郑千玉自己都难以分辨。
假借残留的睡意,和叶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听他一直在走动,郑千玉就说自己要起床了,先挂了电话。叶森反而大方地流露出恋恋不舍,一板一眼地约好下次通话的时间。隔着时差,两个人都有工作,叶森也不觉得仓促,只要能联络,十分钟他都不会嫌少。
挂完电话,郑千玉又躺了一会儿。实在太安静,起来慢慢地洗漱,吃药,换衣服。
时间还早,但郑千玉对这个环境很不熟悉,依他的经验,提前多少时间都不算多。
录音棚离酒店并不远,步行两个路口即达。郑千玉拿着盲杖下楼,遇到此行的第一个难关。
虽然路程不远,但这是人流量巨大的两个十字路口,现在还正值早高峰,人来车往。郑千玉的盲杖一直在打到障碍物,盲道上停满了共享单车和电动车。
还好红绿灯是有声音提示的,但路口全是水泥墩子。郑千玉又怕自己走得太慢,错过红绿灯,他高度紧张地听着红绿灯切换的提示音,盲杖打到东西,分不清是打到人还是障碍物,只好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摸索着往前走。
过完第一道马路,郑千玉已经起了一身薄汗。
郑千玉不是第一次走这种路况非常复杂的地方,这其实非常消磨他外出的欲望。在很久之前,郑千玉没有社交也没有工作的时期,这样走过几次路,他就不太愿意出门了。
后来搬到现在这个住处,人流量比较少,位置僻静,郑千玉已经很久没有再走这样的路了。
况且,这几个月来,出门的大多数时候,叶森都在身边。
郑千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中学生很稚嫩的声音好心提示他绿灯了,注意路墩,郑千玉连忙道谢。走出去几步,学生又追问需不需要带路,心善得郑千玉暗叹世上还是好人多,怕他们上课迟到,轻声细语地婉拒了。
小真昨天也问起郑千玉早上要不要去酒店接他,郑千玉想着以后这样出差的日子还多,总不好天天让人接送,就说不用,让小真早上多睡一会儿。
现在看来,确实是难。又惊觉自己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太依赖叶森,以至于只是分开了一小段时间,生活处处都冒出难题,郑千玉不得不硬着头皮一道道应对。这是失明生活原原本本的面目。
听着导航到最后一个路口,握着盲杖的虎口都隐隐发疼了。这时郑千玉听到一个男声:“你去哪啊?我带着你吧。”
又是一个好心人。
郑千玉习惯性要拒绝。现在是早高峰,一帮了自己可能会迟到,郑千玉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于是道:“谢谢,不用了,我到马路对面就好。”
“哦,我也到马路对面。没事,我不着急,我上班用不着打卡。”
男声字正腔圆,普通话很标准,语气又有些吊儿郎当的。
话说到这份上,还是顺路,郑千玉不好再拒绝,好心人走在郑千玉的左前方,提示避障,顺利过了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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