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葵花猫
那股辛辣的味道遍布舌尖,很快弥漫在整个口腔中,让他无处可躲。
程桉那张白嫩的小脸此刻已经皱起,被迫吞咽下那股奇怪发涩的味道。
酒液沿着喉管向下流淌,所到之处点燃一片炙热。
程桉苦着脸,硬生生忍着这种难言的感觉。
时间忽然变得很漫长,不知道多久之后程桉才勉强能够睁开眼睛。
有种饥饿感渐渐从身体里升腾而出,他抬手捂住了隐隐发痛的胃部。
先前只顾着忙碌,他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晚饭。
酒水下肚,自欺欺人一般填充了他那空荡荡的胃部。
他忽然怀念起学校那飘着蛋花丝的小馄饨的味道,有股妈妈的味道。还有那顿在贺氏酒店吃得几乎快要撑到的晚餐,那时候的自己是那样的容易满足。
可是他也想到了宴会厅里,那本该由自己切开的生日蛋糕……
眼角渐渐有泪水渗出,程桉狼狈地抬起手背擦擦眼眶。
他捏着自己泛红的鼻尖,闭上眼睛,又一仰头对上了瓶口。
咕嘟,咕嘟。
半瓶烈酒喝下去,胃里像有把火在烧。程桉脸颊发烫,摇摇晃晃地继续走着。
圆圆的月亮在头上高悬,笼罩着他小小的身影,把他脚下那个孤零零的倒影拖得很远很远。
江对岸的嘈杂声、桥面上的车流声,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随着他喝下酒液的动作而消失了。
耳畔隐隐约约浮现出一阵很渺远的歌声。
那好像是一首童歌,是妈妈曾经为他唱过的一支摇篮曲。
如果妈妈还在世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活在程康世的苛责与打骂之下?
如果他真的是她的孩子的话,是不是可以也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只需要撒撒娇,就能得到温柔的安慰和鼓励?
如果他只是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的话……
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呢。
程桉轻轻地扯了扯嘴角,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江风越来越大,眼泪尽数被风干在脸上,稍微眨一下眼都是一阵刺痛。
喝到最后,他整个人都踩在了云端上,只知道晕乎乎地挪动脚步,但是每一步都好像落不到实处。
身上突然变得忽冷忽热。他攥住了大桥上的栏杆,慢慢把发烫的脸蛋贴在上面。
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程桉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闭上眼睛,他就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是贺君酌。
在故障的电梯中,是他用高大的身躯护住自己,也是他在幽暗的巷口,将自己从真少爷的拳头下救出来,为自己涂抹药膏、安排住处。
也是贺君酌,在自己情绪崩溃时,向自己递来一杯温水,告诉他哭出来也是没关系的……
所有他先前苦苦压抑、竭力回避着的念想,全部在醉意的鼓动下冲上脑海。
程桉近乎自我折磨一样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敢让哭腔泄露出来。
他好怕。他害怕发出任何声音都会将那幻觉惊动,让那些画面消散。
泪水汹涌间,程桉终于哽咽着叫喊出声。
“不要走……求求你了,贺先生不要走……”
“抱抱我吧……可以再抱抱我吗……”
可是眼前的身影依旧是渐渐开始模糊。
泪水彻底决堤。
程桉再次举起酒瓶,像是不要命一般继续吞咽着酒水。
那枚小巧的喉结不堪重负地上下滚动着,向主人孱弱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烈酒。
而那些来不及喝进去的酒水从红润的唇瓣中溢出,汇成细流打湿了衣领。
程桉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他伏在栏杆上,哭得一个劲儿地发抖。
月亮好大。
它静静地悬在江面上,映照着少年此生第一次喝酒时失魂落魄的神情。
身上渐渐热了起来,可是程桉却还觉得不够。
他仍旧觉得浑身发冷。
他想要埋在男人的怀里狠狠地呼吸,他想要被那双强大的、带给他安全感的大手用力抱紧,他想念男人身上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好想念贺君酌那滚烫的怀抱……
程桉哆嗦着手指,仰头喝下了酒瓶中最后一口酒。
脑海中天旋地转,他再也握不住酒瓶,任它打碎在地。
“贺先生……我想见到贺先生……”
“贺先生再抱抱我吧……”
程桉近乎是脱力一般倚靠在栏杆上,醉意迷蒙,望向江面的那双杏眼里满是水雾。
幻觉中的男人像是终于听见了他的祈求和呼唤,那高大的身影终于再一次浮现,从眼前空茫一片的江面上向他缓缓走来。
男人的怀抱是那样的滚烫。
那熟悉的冷冽气息一点点将程桉包围,将他混沌的头脑完全侵占。
那双从后面揽上自己腰身的有力手臂,似乎正在慢慢收紧。
这触感太过真实。
程桉迷迷糊糊之间,几乎觉得自己听见了男人的心跳声。
那声音非常地清晰。
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在程桉心上。
他近乎是贪恋一般,深深呼吸着男人身上的味道,在那坚实的臂膀上轻轻蹭了蹭。
他不敢转头,害怕惊动自己的幻想,害怕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就这样消散。
可是恍惚之间,程桉好像听见身后之人正唤着他的名字。
男人那向来沉稳的声线,此刻却是急促而紧绷着。
“程桉,别做傻事。”
是贺君酌的声音。
第26章
程桉怔怔地转过头, 望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男人那双有力的手臂正牢牢地从背后圈住自己,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衫,源源不断地向他散发着热量。
“贺先生?”程桉下意识喃喃出声。
他的语气飘渺, 声音放得极轻,似乎唯恐惊扰眼前这似幻境一般的画面。
他先前喝得太急,此时醉意一阵上涌,完全无法分辨眼前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源于自己那让人羞怯的臆想。
程桉目光迷离地抬手, 在男人滚烫的胸膛上摸索着, 最后触碰到了那散发着禁欲气息的纯黑色领带。
像是落水之人抱住浮木, 他慢慢地抓紧。
“真的是贺先生吗……”
程桉的声音渐渐隐没在嘴边,不敢相信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贺君酌凝着眉心。
他谨慎地用力抱紧程桉,生怕自己一旦泄力,少年就会像一只轻盈的蝶, 向着栏杆之外无尽的江水翩跹一跃。
面对着少年的一双泪眼和执着的问询,他轻轻起唇, 想要开口回答。
可怀中的少年突然间又有了动作。
程桉眨动着那泛着湿意的眼睫, 纤巧的手指缓缓收拢。
他扯住手中的领带, 慢慢把头靠在男人的胸膛。
砰砰、砰砰。
那种心脏跳动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比先前听到的更加清晰。
程桉的手指蜷了蜷, 眼角忽然有些泛红。
他嗲着眼泪, 猛地抬起手锤了锤面前被西装包裹的地方, 控诉一般开口:“贺君酌你是大坏蛋!你和别人跳舞呜呜呜……”
“你不许、不许碰我!快松开我呜呜呜……”
谁料手下的胸肌是那样坚硬, 将他硌得手疼。先前被擦破的掌心又被扯到,正一阵一阵地散发着刺痛。
眼泪打湿了整张小脸, 少年举着一双被水泡得皱巴巴的小手,哭得可怜极了。
他一边像只害怕被主人丢掉的小狗,死死地扯住贺君酌的衣摆, 赖在男人的怀里不愿意起来。
一边又像是个被渣男辜负的伤心人,时不时抬手推着面前难以撼动的坚硬胸膛,叫嚷着催促贺君酌快点离开。
“……”
望着怀中双眸含水、哭得浑身抽抽的少年,男人微微一怔。
刚刚,那似乎是程桉第一次完整地喊出自己的名字。
不是保持着距离的贺先生,而是带着一丝控诉般、显得极其亲密的连名带姓的全称。
有种微妙的感觉正在心头发酵。
贺君酌搂在程桉那纤瘦腰身上的大手再次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