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茹无奈作罢。

要想再感知到真实信息素,首先要让周言晁心甘情愿向感知主体释放大量信息素,其次需要感知主体在身心上接受那糟糕的味道后,才能挖掘被泥土掩埋的香味。

迄今为止,周言晁身边都不存在这么一个角色。他就像童话里被深陷诅咒的主角,但张茹清楚,他与那些王子或恶龙不同,他呆在漆黑的洞窟中,从未期待自己被拯救。

他像是被打碎的玻璃,怕划伤路过的行人,所以只躲藏在角落里,又期盼着,期盼着还能为人带去点点星光。

张茹放弃向周言晁告知信息素并没有完全消失的可能,她说:“后悔吗?你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周言晁的笑浅淡到不易察觉。

他看向镜头,“既然我的人生已经够烂了,如果能让人过得幸福,那再也烂一点也没关系。”

第117章 悲戚成水

“啊啊——又是暴.乱, 这个月都第几次了。这群omega精力还真是旺盛。”A方成员手腕一转,将刚拿到手的文件甩到桌上,瘫坐在办公椅上。

“精力好也没用。”隔壁同组织的成员笑道:“打算依靠几支针剂争夺主导地位, 这不是技术引领时代变革,是不切实际的宗教幻想。”

A方大楼的陈设布置以及组织制度都趋近于传统意义上的公司,为维持管理秩序, 楼内等级分明。

A方内部存在分裂现象,分为新旧两派。

新派认为L.0和L.0-1赋予了性别的可变性,应依据时代的发展重新审视变性者并加以利用,可“接纳”“alpha”们, 重新构建等级。

alpha-“alpha”-beta-“beta”-omega-“omega”,从序列可以得出, 最高支配者仍是alpha。

这观点也遭到质疑, 认为将“alpha”放置的位置过高,可能引起其他性别群体的不满, 导致局面混乱。

新派丝毫不担心,给出的解释是:为与alpha战斗, 必须依靠变性试剂获得能力,这就意味着beta和omega中最具有斗争性和反抗意识的人已经成为了“alpha”,同时再合理赋予这群人诉求的权力, 让他们凌驾于其他性别群体之上。当alpha和“alpha”的根本利益具有一致性时,“alpha”们也不会认为自己被排挤,反而将成为优秀的代管理者。

而旧派坚持原有的性别结构, 就从目前依靠变性试剂引起频繁暴.乱的局势来看, 他们认为试剂可能打破社会权力的构建,挑战世界的等级性,与此同时, alpha的地位岌岌可危。

上级领导放任这场纷争,两派的发言使得A方组织既有维护alpha统治权的意识又考虑到变性者的主体存在,从而保障alpha权益,且发言不会过于激进,在三方中避免了更多争议。

此次事件涉案人数过多,需要三方各自派人沟通,但A方大楼内主动请缨的人寥寥无几。长期占有话语权的他们认为这种会议没有意义,只是从形式主义上达到稳定社会作用的必要流程。

“你们知道吗?听说谢会参与。”

“谢?那是谁?”

当A方成员听闻谢的骇人事迹唏嘘不已,不少人质疑其真实性。有人道:“如果是真的,他应该是从alpha变性的吧?”

“但O方怎么可能允许变性者加入。”

“说不定是O方被骗了呢。毕竟omega们都不是很聪明。”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除了野党和无性教,A方未见过如此具有攻击性的omega,仅仅因为一句话,他就割掉了对方的嘴唇,并且对在场所有alpha进行无差别的言语攻击。

长期的跟踪偷拍,谢谌的形象已经刻进记忆里,所以即使人戴着面具,周言晁也能瞬间认出他。

当alpha们还在对所谓“行走的春.药”表示好奇,猜测面具背后的长相时,周言晁缄口不言,因为他的房间已经挂满了照片。

但本人与成百张死气沉沉的照片略有不同,谢谌面对调.戏和骚.扰没有像日常生活中那样躲避,反而针对A方成员的话进行相应反击,丝毫不让自己占下风,在这种情况之下,周言晁笑出声,同时也被注意到。

他承认,被激怒的谢谌更为鲜活,但谢谌的言行举止远超正常范畴。

本不希望自己进入谢谌的视线,但这一天却猝不及防地降临。作为拯救者的他,收获到的只有警惕、嫌弃、厌恶,他萎缩的生.殖.器以及变异的信息素都被摆上圆桌受到讥笑嘲讽。

口口声声说不干涉人生,但只通过一次会面,周言晁就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认为谢谌不该以依靠alpha挑起的愤怒这种外界因素而焕发生机。

他的沉痛付出换来的是谢谌的偏激,且不考虑后果的暴力行为,周言晁反复斟酌谢谌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不论节假日与否,谢谌总是能接听到来自父母的电话,即使他已经二十多岁,却仍被当作孩子一样对待,获得嘘寒问暖以及吃穿住行的关心;他的朋友总是捧着当季鲜花,拎一堆他爱吃的东西静候在家门口;他的未婚妻没有因为他的性别转换而离开他,反而频繁联系,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谢谌拥有的、习以为常的一切,周言晁却一次都没体验过,这种局限性使他无法换位思考。为什么这个人备受关怀,却还是像踏入深秋的花逐渐枯萎,只保留了根茎上坚硬锋利的刺。

周言晁企图让谢谌尝到失去的滋味,来使谢谌意识到这些东西的重要性,扬言要将谢谌的人生弄得一团糟,以他的婚姻作为切入口,却发现不离不弃的背后是有名无实,随后企图替他切断这段不存在情感基础的关系。

爱不是养分,他没有获得浓烈的感情也能成长,他对谢谌的要求也降到最低。他只需要谢谌活着,做到最基本的心脏跳动就足够。

沈星被植入定位芯片后,摸着发疼的部位问:“你该不会也在他那儿装了类似的东西吧?”

周言晁没有回答。

“疯子。”沈星说道。

周言晁没有否认,或许从他的出生就注定了他的畸形,他的人格、性格、思维、言行都受到了影响。

这结果该归于血脉传承还是成长环境?他面对镜子审视自己,他似乎真的继承了那个alpha的基因,他否定自我,包括存在,切断自己与自然、自己与社会的关系,即使这个世界宽广辽阔,陷入莫名的虚无的他再也找不到容身之处。

他越是对自己厌恶,越是回避自我对外界的感知和感受,越是将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到谢谌身上,形成一种疯狂的执念。

周言晁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受,当看到谢谌时,目光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注意到伴随呼吸小幅度起伏的胸膛,睫毛随每一次眨眼扑闪,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谢谌的精神体并没有随alpha基因就此泯灭,嘴唇一张一合表达自我想法和意识。

肌肤是一张纹理清晰的纸,两颗黑痣相映,如果纠结两者是否完全对称而注视得入神,等对方再抬眸时,自己就会径直跌进他的眼瞳中。

漆黑的瞳孔是漩涡,让他无法挣脱。

他疯了,明知这个漩涡可能吞噬粉碎自己的身心魂魄,还在为其具备持续运作的生命力而感到欣喜。

这种情绪出现在很多场合。

当他踏入房间看到侵染成红色的谢谌,在视觉遭受鲜血冲击前,最先看到的是蓬勃的生命力,血液将床单染成红毯,象征omega又在一次苦难中赢得胜利。

谢谌凭借顽强的意志一次次从不幸中脱离危险,他没有以激昂的姿态誓死与苦难作斗争,似乎总是选择另一种不费力的方式,选择消化降临在身上的苦难,他总是在关键时刻保持沉默,在周言晁每次以为他已经到达情绪崩溃的临界点时,强大的精神力却发挥了作用。

谢谌时刻将自己放在首位,必要时,为了让自己免受伤害而自发性主动伤害他人。

周言晁无法判断这种利己性的对错,人性一直是值得探索的话题,如果生来具有优秀品格,那世间就不需要教化。或许,违背人类本性的行为才能被称之为美德。

周言晁不介意谢谌不具备这种美德,他甚至庆幸谢谌的自私,它使得谢谌永远优先考虑自己的生命。

尽管周言晁未用言语清楚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总是被谢谌解读为幸灾乐祸,他也不在意这种曲解,沉默不语地精心培育这一株竭力向上生长的植物。

他没有将自己视作园丁,不是以俯视的姿态进行浇灌,也不期待这株植物具有观赏性,他不需要他美艳动人,不需要他惹人怜爱。他甘心被利用,如同提供养分的泥土,他仰视他的成长,看他凭借坚韧的根茎,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只要谢谌愿意,他可以付出一切。

他一次次舔舐他的伤口,他希望他不再流血流泪。

在处处都是alpha的轮船上,谢谌面临特制药紧缺的情况,擅自停药对alpha的排斥感产生莫大痛苦,周言晁联系张茹询问缓解办法,得到的答案却是亲密的肢体接触。

“为什么?他明明会对alpha信息素感到痛苦,如果做那种事,他会承受不了的。”

“痛苦的程度是取决于alpha信息素的浓度,适当的信息素不会对身体有危害的。还有,你让我检查研究的那个药,在一定程度上能减轻痛苦,但只是暂时的,它的副作用危害更大,这个等你回来再细谈。按照你的描述,谢谌应该是一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一直靠那种药物维持生活,到最后,他可能真的会因为承受不住那种副作用,选择自我了结。我也不清楚他现在对药物到了哪种依赖程度,所以不敢给出具体的解决办法。”

“好。”周言晁又问:“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吗?这船上我找不到alpha。”

“……少爷,只是找一个缓解性.欲的对象,不是为他挑选可以托付一生的alpha。”

为了顺利度过发.情.期,不少alpha和omega在紧急情况下会就近寻求帮助,虽然法律上不允许,但这种现象并不少见。

“你自己思考一下谁可以吧。”张茹挂断电话。

“……”最终思考的结果就是他走进谢谌的房间。

四周弥漫乌龙茶味,伴随距离的缩减,味道愈发浓郁。对方蜷伏在床上,语调沉闷,听不真切,似梦中呓语。

周言晁靠近半跪在床边,听到谢谌呼唤自己的名字,还没来得及深究背后含义,就与人对视。他问:“为什么叫我的名字?”

谢谌磕磕巴巴的回答,他却信以为真。

张茹基于周言晁的反馈给出解决方法,“下一次发.情期来临,不要让他服药,这种戒断反应应该会很强烈,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发生性.关系,让信息素以体.液的形式传递,等他适应后,再尝试以腺体释放信息素,期间浓度必须控制好,察觉到对方太过痛苦就要适当收敛。”

“那最坏的办法呢?”

“……硬撑过发情期。”

周言晁宁愿选择这个最坏的办法,但张茹却指出它治标不治本,“你明明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什么将自己排除在外。”

“我无法正常勃.起。”

“你虽然尝试过对自己进行阉割,但生.殖.器的神经没有受损,你的生理障碍是心理导致的,依靠药物勃.起没有问题。”

“……”

“更何况,你擅长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你不用担心信息素过量让他承受更多的痛苦。”

“……”

张茹紧接着说:“我再问你,你放心他和其他alpha独处吗?”

“……”

周言晁找不到理由拒绝。他本可以向谢谌坦白药物问题以及裴墨衍的歹心,但当事人下落不明,或许已经葬生火海,谢谌正处于失去最好朋友的哀痛中,他又该如何坦白,他选择替死者揽罪,让谢谌对友情的美好念想留在心中。

黑暗。彼此的模样不再清晰,他只能通过声音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他付出所有,从建立到摧毁都由自己一手完成。

看吧。他完全继承了alpha的所有,他成为了和周泽铎一样恶劣的alpha,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他都利用了自己的力量压制omega。他曾经信誓旦旦立下的誓言,成为尖锐的毒刺扎进他的身体,让他并不能从性中获取丝毫的快感,只有强烈的自我谴责。

他触碰滚烫的身体,内心跟着烧灼,他的皮肤随之融化,与人紧紧相粘黏,成为一体。

这种共感程度好像达到了巅峰,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淤积在心口的叫嚣借谢谌之口宣泄而出,但仍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头,让他倍感沉重,每一次呼吸都艰难,他摇摇欲坠,几近倒下,而不能承受高分贝的左耳还在因尖叫嗡嗡作响。

最终,他的所有悲戚只凝聚成了一滴泪,落在湿漉漉的人身上。

第118章 唇齿溢香

桌案是祭台, 晨曦从窗户倾泻而入,洗涤他残缺的身体,璘玢晖光遮盖疮痍。

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他的身体是碎裂的石膏雕塑,倒坍在平面上,他不再属于自己, 失去最基本的支配权,甚至连牵动眼皮的力气都没有,藏在缝里的眼珠水光盈盈,微弱的呼吸让他看起来像是陷入沉睡。

可视范围大大缩减, 雪白的天花板都变得狭窄。沉重的负担使他感觉自己的骨骼里卡着钢钉,被嵌在桌板上, 不能行动自由。皮囊里包裹痛苦被轻易忽略, 他一.丝.不挂,作为现世存在的肉.体进入alpha的眼睛。这种赤.裸却不局限于物质, 他是被撕毁的画,是碎裂的玻璃, 是断弦的琴,他作为残缺品,供人欣赏。

他终于懂了这种凝视。

他是强.奸犯的儿子, 作为罪恶的产物,象征周泽铎力量的延伸,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 仅仅只是存在就足以唤起闵女士的痛苦。他却为了获得认可, 一次次挤进她的视线范围,像一只跳蚤一样卑劣地踩着她的神经乱窜。

他的无知让他不懂作为alpha的自己的目光有多可怖,他和周泽铎本质上没有区别, 都出于自身情感,又自以为站在替她着想的角度,然后对她进行频繁的干扰。

这种顿悟再度引起强烈自我谴责,他迫切地想要通过伤害自己来赎罪,谢谌的恨带来迫害,让他痛苦不堪,而这种痛苦又恰巧成为疏解另一种痛苦的力量。

用信息素拯救的个体,反过来讥嘲他的残缺,反复折磨他,这正是他找寻到的最痛苦活法。

“我要死l……”

死亡从来不是一件恐惧的事情,于周言晁而言那是解脱,如果以这种方式死去太便宜自己。谢谌以为他的开口是求饶,其实这种对生的渴求背后是希望伤害的延续,祈求不要就此了结,陷入永无休止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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