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谌脸上闪过疑惑,“快5年了。”

“那为什么你一年前才去修改身份证上的性别?”

“以前想变回alpha,但失败了。”

“意思是你是非自愿注射试剂的。”

“是。”

“变性后有出现什么异常吗?”

谢谌微微歪头,“是指哪方面?”

“哪方面都可以,你的身体或者生活。”

谢谌如实告知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说生活上的话,其实还好,那时候不适应新的性别,所以一直呆在家里。啊,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人潜伏在我家附近,给我送花,先是让外卖员送,被我骂了以后直接把花放在家门口……”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谢谌想那个人应该是被裴墨衍赶走了,对方可能知道裴墨衍不在了,所以又出现了。

“听你所在小区的物业说,你觉得有人偷偷潜进家对你进行侵犯,这个情况大概是多久开始的?”

物业管理处的工作人员说曾经问谢谌为什么不在家里装监控,得到的回答是:监控画面会被盗取,说不定被强.奸的视频会出现在广场大屏上。

同时,检测员汇报道:“生理参数与情绪背离,心率从124骤降到68。”

谢谌搓捻手指,回忆说大概是在重新搬进来不久。

警察问他,“既然你都搬出去了,为什么又重新搬回住所。”

谢谌沉默良久,抠弄着手指,“不知道,只是想搬回来而已。虽然搬进来总是做噩梦,睡着也可能会被其他人猥.亵,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去,我只是……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缓缓垂下头。

“你有过被害经历吗?类似于被猥.亵或性骚扰、性.侵等。”

“……有。”

“没关系,慢慢讲吧。”

“……”谢谌低垂着脑袋。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被变性那一刻开始,创伤的种子就已经埋在心底。被讨厌的人性.侵,哭着哀求说不要;被下药猥.亵,还被监视偷拍无数视频意.淫;误以为父子乱.伦,没能接到父亲死前最后一通电话;被最信任的朋友变性,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死去……

谢谌开口复述着。

一件一件。

一件又一件。

每一颗石头都足以砸死一个人。

它们却接踵而至,悉数叠在同一个人的头顶。

好不容易消化掉苦难带来的伤痛,想要一个人独自重新开启新的生活,却因为在遭受伤害时的正当防卫,被怀疑是故意杀人,坐在这个简洁的房间里,将曾经被他埋进血肉里的刺一根一根地挑出来,摆在陌生人的面前。

有的人心理自愈能力很强,但是否真的能强大到可以捱下所有伤痛呢。

或许,这一切只是缺一片压垮羸弱身体的雪花而已。

“如果你提到的那些人都真实存在的话,我们需要联系他们进一步求证刚刚内容的真实性。”

“你们觉得我说的是假?”谢谌露出微微愠色,语气跟着冷漠了几个度,“他们都死了,你们求证什么?”

话音下落,观察谢谌的脑电波检测技术员:“前额叶皮层出现异常放电。”

“我们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有关你的体检报告,你的头部曾在两年前受到过重创,后面有定期去脑神经科复查吗?”副审的警察说道。

“有,但那是之前!我只是有头痛的后遗症,现在已经痊愈了!”谢谌勃然拍桌,恨恨地盯着对方,“你们觉得我说的都是假的?你们怀疑我脑子有问题?我把我承受的所有痛苦告诉你们!你们却不相信,觉得它们根本不存在!!”

检测显示,θ波与β波出现异常重叠,这是前额叶皮层过度活跃的征兆。

“请你冷静一下。”

“滚!”

犯罪嫌疑人经司法精神病鉴定,右侧颞上沟灰质体积减少15%,确实存在精神问题。

此次案件是出于正当防卫还是精神病状,还需进一步调查。

通过重建案发前、中、后的完整行为链,鉴别精神症状与防卫意图,案发前,受害者不存在明显的现实威胁,所谓的妄想可能是由嫌疑人本人妄想虚构,案发时作案工具正中要害,未在受害者失去行动能力后进行二次攻击,案发后嫌疑人并未主动报警,案发现场发现大量本人精.液,但根据嫌疑人的体检报告,已排除奸.尸的可能性,本人处于发情期特殊状况,正常生理反应可不作异常行为处理。

凭借VR技术模拟案发场景,观察凶手的应激反应模式,谢谌注意力始终锁定真实威胁方位,并且优先选用现场存在的防卫工具,对自身受伤也有正常痛觉反应,一切都属于正当防卫反应。

经临床组、法证组、司法组三重校验,谢谌长期存在妄想和幻觉,但并无伤人行为,此次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且案发后精神病症伴随发情期一同发作,不予追究刑事责任,对其进行社区强化治疗。

转眼入冬,天空下起绵绵小雨。谢谌窝在被子里,听着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的淅淅沥沥声。

家里安装了防自伤系统以及紧急呼叫按钮等,他极少使用这些功能,防止自己被误以为病情加重,而被送到其他地方治疗。

他没有被关进牢狱或精神病院,反而被允许回家,只是他的住所有许多人来频繁拜访,街道办主任、社区法律顾问、精神病医生、司法社工、公安人员等等……每天都要吃药,社区卫生中心每周2次进行团体治疗,司法服务站每月1次进行司法评估……他的生活被这些治疗程序占据。

谢谌注视着窗户,看着那条缝,细密的银丝簌簌滑进来。

因为经年开着,飘雨集成水却无人处理,木质地板都沤了。

他们都认为自己陷入妄想和幻觉之中无法自拔,谢谌真希望把自己身体借给他们,让他们看看那些人是如何注视自己、如何议论自己,以及……

谢谌转动眼珠,视线停留在那株盆栽上。

周言晁出现的次数较以前少了,所有人听到他这么说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但谢谌却觉得是自己的精神状况更糟糕了,他不开心,他想哭,但是到处都是监控,他怕上一秒还在落泪,下一秒电话就来了,再下一秒门铃就响了,他不想被这些人关怀。

他时刻佩戴着检测心率和脑电波的设备,他可以出门,活动范围看似很大,但永远局限在人的眼睛里。

为了尽快逃离社区强化治疗,谢谌积极配合他们,假装自己在变好,即使看到周言晁也不再与人交流。他开始懂这种阴阳相隔又不受世人认可的滋味,以前的人认为是邪,现在的人认为是病。

门铃被人摁响。

谢谌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门铃又响了。

再响了两声。

原来不是做梦。

打开门,看清伫立在外的是谁,谢谌当即后退一步,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再去望向头顶的监控。

其他人都看不见周言晁,监控画面也无法追踪记录鬼魂,他们只会觉得自己是在给空气开门,又会被当做是发病了,明明好不容易让他们认为自己情况有所好转。

谢谌显出发愁的模样。

重逢的那一刻,为了避免让彼此感受到分别带来遥遥隔世感,周言晁尽量维持两年前的模样出现在谢谌的面前。

亲眼见到谢谌的瞬间,仿佛呼吸和时间都静止了。

他身形单薄得像一张竖立的纸,面颊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长长的头发还没来得及修剪,刘海快戳进眼睛里,黧黑的眼珠没有什么神采,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个人病了。

两人的对视维持了近乎半分钟。

谢谌转动眼珠,欲言又止,默默地将嘴巴合上,无视周言晁转身回卧室。

周言晁凝注他的背影。

症状主要为被害妄想和幻觉,极易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但伴随时间的推移,社交功能依旧正常,保留基本现实检验能力,仅在妄想相关的特定领域出现认知扭曲,且妄想呈系统、具有一定逻辑性,思维没有破裂,最终谢谌被鉴定为偏执性精神障碍。

每次都希望他过得更好,见到的情况却一次比一次糟糕。但较以往不同,他有的不是愤怒,只剩下恐惧,要是自己真的死了,谢谌怎么办,难道要以这个状态一辈子这么活下去吗?

周言晁跟在谢谌身后,直到停在卧室门口,视线扫到那双紧攥裤腿的手,他上前握住,想让人放松一些。

好烫。

谢谌当即表现明显的抵触,他将被碰的手抽回放在心口处,同时拿另一只手护住,肩膀微微内扣,一脸戒备地盯着周言晁。

“为什么怕我?”周言晁眼睛有些发酸。

谢谌没有回答,他看向床的位置。

那里也站着一个周言晁。

两个。

鬼还会像细胞一样分裂吗?

不对,靠得更近的这个有体温。

是人。

是那些人派来试探自己的。

谢谌走近触摸他的脸,相较于鬼魂,这位假冒者的五官更为具体、更有温度,一改先前的紧张,平和地轻声询问:“你来干什么?”

“想看看得你过得怎么样。”

谢谌微微一笑,“我过得很好,有在认真治疗,幻觉和妄想越来越少,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了。”他端详这位的五官,想要找出一些破绽。

怎么能这么像。

水滴滑到指尖,谢谌观察得太入神,再度抬眼才发现是泪。

对方蹙着眉,泪眼蒙蒙,紧抿的嘴唇颤抖着,眨眼间又掉了几个水珠,才吐出两个字,“撒谎。”

谢谌仓促地收回手,心底升起一丝异样,远离这个周言晁几步,朝床边走,他刚转过身去就被人搂在怀里,淡淡的茉莉味像毛毛雨一般轻轻地落了下来,紧绷的神经跟着松懈几分。

还没从余韵中缓过神来,谢谌就对上站在床边的周言晁,瞬间清醒,倒吸一口气,怪异感更是强烈。

“等……”他企图掰开禁锢自己的手,“你松开,他看……”

好奇怪。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好像自己脚踏两条船一样。

谢谌被注视着,遭受前后目光夹击,不留任何躲闪的余地,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令他汗毛直竖。他垂头推搡着圈在腰上的手,错乱的呼吸出卖了他的局促。

“你要去他那儿吗?”

耳朵被气息吹得热乎乎的,分辨不清那句话是以什么语气从嘴里冒出来的。

“不……”

谢谌刚想拒绝,那头的周言晁又在说:“没关系。”

谢谌抬头看到他浅笑着。

“只要你觉得幸福,选谁都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出现在你身边的理由。”

即使对方的表情看不真切,语气里透着别离的味道,好像如果不选他,他下一秒就会消失。

上一篇:星星草

下一篇:素人幼师在娃综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