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芥子不闻
谢谌挨到温热的掌心,将把周言晁阻拦的手移开,“你喂我,我会好好吃的。”
他迫不及待,执拗下沉,肉身坠落,灵魂飘荡,被割裂成两部分。
他是向下滴落的水珠,是向上燃烧的火焰。
他是死亡,也是往生。
药膏被粗鲁地赶出生存空间,犹如白水泥堆砌裸.露在外,像刺目的光圈牢牢拴住周言晁的命脉。
啪。
撞击下,光圈像玉碎四处溅落。
周言晁靠坐床头,接过谢谌递来的碗,他们重新换了个位置,开始进行一场荒诞的交易,每等谢谌来回摇两下,周言晁就喂他吃一口粥,这好像是奖励,又好像是受刑。
“你要做到什么程度?”周言晁问。
“我要我这辈子都得不到快感,不再对性抱有一丝欲望。”谢谌扶住周言晁的手腕,主动俯身去接米粥,由于不受控地抖动,牙齿撞击瓷勺发出类似嚼冰块的清脆声响。
他吞咽舔唇,继续说:“你能做到吧?你这么恨我。”
周言晁没应,只想再舀一勺,把对方的这张嘴也堵上。
乘着孤舟迎浪晃荡,找不到本属于自己的奥德赛,船只翻覆,他被羁押在深渊。
一碗粥下肚,比两人预期都快许多,周言晁不再配合他,推搡着打算起身离开。精神趋近恍惚的谢谌阻拦,两人很快扭打起来,周言晁平躺着,看到人眼神迷离,给了一巴掌。
谢谌双耳发胀,沉重的呼吸声屏蔽了外界,胸闷气短,酸水充斥口腔,咀嚼物沿着食道逆流,最终淅淅沥沥砸在周言晁的胸腹上,未消化的米粒似碾碎的蛆虫,随腹部浮动混在唾液中蠕动。
周言晁还没来得及反应,肩膀就被摁住。
“别出去。”谢谌像捕食猎物的兽类,俯身匍匐在心口处,保持伺机而动的姿态,他直勾勾地盯着周言晁,“我说了,我会好好吃的。”说罢,他埋头伸舌将呕吐物吮进嘴里。
周言晁对于呕吐物没有丝毫嫌恶,他的身体似乎与它们融为一体,肮脏得如出一辙。
他先强迫谢谌接纳,再被谢谌吞下,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他根本没有资格指责或鄙弃。
一个像牲畜,一个像装食物的盆。
横竖看都不再是人。
抚摸、亲吻在没有情感的基础下,就算获取到快感,其中也混羼杂质,兴奋里的不快,舒畅间的怪异,身体与意志的背离,产生的心理痛苦加剧自我性别的否定。
他们谴责自己和对方,像那滩被碾磨的白色呕吐物,没有存活空间。
彼时,窗外下起倾盆大雨,豆大的水珠敲击着露天阳台的地板和木质窗户,发出的响声像在为他们喝彩鼓舞。
表演精彩落幕,舞台灯光投到人身上,精致苍白的脸被希冀爱抚。
周言晁后颈的标记痕迹褪到几乎不可见,他的眼睛也恢复如初,墨黑的眼瞳被暖光晕染出琥珀色,像两颗值得收集珍藏的玻璃珠。
“少爷,他要走。”管家说。
周言晁“嗯”了一声,没有太多情绪,似乎从不在意谢谌的去留。他望向窗外,看到远处的柑橘树,绿荫葳蕤,被桔色点缀。
“橘子能吃了吗?”
“10月没到,现在大概还是酸苦的,等佣人们试吃觉得甜度够再采摘清洗加工。”
“好。”
谢谌被扣留到伤口痊愈,但他不是被邀请而来,离开时也没有贵宾的待遇。
庄园太大需要人引路才能走出去,临行前接待他的是z-52。
这里的佣人分a-z级,等级是从各项综合能力评定,z-52才入职不久,即使是个高材生也只能从底层起步。
电梯里,z-52瞄了一眼谢谌,丝毫不掩饰厌恶,“你真的很恶心,居然吃自己吐出来的东西。”
“……”谢谌原本不打算搭理,反应过来后问:“你怎么知道的?”
z-52面无表情道:“少爷的房间有很多监控,总共10人,分为5组,轮番值班进行看守,保障24小时都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守?你们替谁看守?”
“不知道,我也是才来。问老员工,他们只说是庄园留下的传统,从少爷出生时就有了,不过少爷现在很少回来,所以监控的作用也被弱化了。”
从出生就有,就算周言晁一成年就搬离这个家,也意味着他在监控下活了十八年。
谢谌设想这是否是周言晁视.奸他的原因,企图将历经的糟糕与痛苦进行转移。
“谁规定的?”谢谌问。
z-52道:“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几十年前,这个庄园话语权最重的当然是那位男alpha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周言晁的父亲。
担心孩子受伤,幼时派人看守这无可厚非,但随着年龄增长,心智成熟,迈入青春期的青少年需要隐私空间,这种原本带有关照意味的行为就变了性质。
非但没有撤销命令,还奉为传统。
看样子那位也是一个疯子。
一切似乎都能说通,周言晁亲缘浅的问题也有了答案。谢谌想着。
司机已经站在外面恭候多时,谢谌迈出电梯,也察觉到对方态度也冷漠至极,他不在乎,可能在这群人眼中他是觉得自己人生完蛋了在自暴自弃,像水鬼一样还拉他们家少爷下水。
真的仅凭几场残暴的性.爱就能自愈是不可能的,即使人生踯躅,谢谌残忍地自我折磨,也没实行任何自杀行为,找周言晁也是心里清楚这个alpha会留他一命。
不过……
谢谌捂嘴回想种种细节。
周言晁的反应完全超出他的预期。
谢谌在等自我消化那个糟糕的事实。他没有绝食,恰恰相反,在尽力进食。
尽管胃不接纳,将它们全吐了出来。
接受现实到装作无事发生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意外不会留人喘息的机会,它会持续降临在人的头上。
医院是接纳意外最多的地点,疾病、车祸、人身攻击,对大多受害者而言都是不可预估的,这里成了人们最不想踏足的地方。
omega气势汹汹地闯进医院大厅,刚走到人工服务台附近,正巧撞见朝外走的崔瑛,他一把揪住人的领子,将她从同伴队伍里拎了出来,吓得旁人瞪圆了眼。
“为什么?为什么要跟他说!!”
崔瑛愕然,她蹙眉厉声道:“你先松开,这是医院。”
谢谌置若罔闻,血红的眼狠瞪着她,崔瑛一时忘记反抗。
谢谌竭力压低声音,但根本管控不住音量,“你没有遵守约定!你把我的事说了出去!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爸!我自己的状态我不清楚吗?哪一条医嘱我没有遵守,哪一次检查我没有配合!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就告诉他!”
谢谌钳制崔瑛的下颌,强迫人仰头和自己对视,他没有掐脖子,想听人回答。
旁人以为是医闹,不约而同地上前阻止,大厅乱成一锅粥,你一言我一语,咕噜咕噜冒着泡,烫得谢谌耳膜疼,旁人说的什么都听不清。
“你冷静一点!”崔瑛拔高音量。
谢谌的声音依旧压过她一头,“他死了!崔瑛!他死了啊!我爸死了!”
崔瑛错愕,“死了?!”
“一个问题,为什么给他说。”谢谌咬牙道。
崔瑛想不出其间有什么关联,一位父亲听到儿子变性再怎么样也不会寻死,她咽了下口水,“我只是,觉得你状态不对,你的情况,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方面,都很糟糕,已经严重到必须告诉长辈。”
谢谌恨恨地落泪。
“糟糕?有多糟糕?”谢谌硬生生被气哭了,他颤抖着问:“我有贩卖变性试剂让全天下alpha和我一样吗?我报复社会了?我乱杀人了?还是我跟你传播我的负面情绪了?我跟你诉过什么苦吗?就没接你几通电话,你就把事情全捅出来……”
“我没想到他这么脆弱……”
其实可能原本不脆弱的,但是偏偏就两件事情撞到一起发生。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冷静一下。你现在状态真的很不稳定。”崔瑛感觉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捏碎了。
谢谌松开她。
电击棒、警棍趁虚而入,像长矛指着他,警卫躲在盾后威胁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谢谌用眼神扫荡四周,医生、病人及家属避之不及,有的在后退。
他们惊恐,像在看一个可怕的怪物。
第71章 太爱自己
人是从河里捞出来的, 谢禾臻生前曾试图联系给谢谌,但谢谌没接到电话,等他收到“对不起”三个字时, 警察已经叫他认领尸体了。
喜和丧这两件事的传播速度最快,秋季气温转凉,午后出来散步的人增多, 街坊邻里闲言碎语,将有人跳河自杀的消息传了个边,他们揣测原因时不免惋惜。
“活了大半辈子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听说儿子都准备和未婚妻商量结婚了。”
“哎呀, 还没享成福,人先走了。”
“是啊, 有什么想想儿子啊。”
警察排除他杀, 走完程序将死者物品归还给家属。谢谌修好进水的手机,看到了崔瑛发给父亲的消息, 言简意赅的信息将人往绝路上推。恰巧处于昏迷状态的谢谌没有接到父亲的最后一通电话。
谢谌搬回家,开始料理后事, 他怕母亲也想不开寻短见,奶奶尚在人世,白发人送黑发人令她旧疾复发, 也卧床不起。
清晨,谢谌做好早饭,二人打算吃完以后就回老宅按旧俗下葬。餐桌上, 静到可以听见牙齿咀嚼食物的碾磨声和豆浆在喉咙里滚动的咕噜声。
许随剥鸡蛋壳的手总是抖, 柔嫩的蛋白变得坑坑洼洼,她颤抖着问:“你爸对你……”
谢谌狼吞虎咽地将白煮蛋塞进嘴里,他扶住母亲颤颤巍巍的手, 蛋黄的粉质感让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掩盖了哽咽。
他一遍遍重复,“没关系的,没事的,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我没事……”
许随抽出手,她终于明白了儿子为何搬出家,为何日渐消瘦,为何总是以忙为借口不回来,她抹了一把泪,吸着鼻子说:“日子还是要过的。”
“你现在是omega了,和崔瑛就这么算了吧,我去和她家说。你物色物色其他alpha,条件也不需要特别好,咱找个踏实能干的就行。”
谢谌猝然停顿,过了半晌才开口,“我和alpha结婚?”
她蹙眉纠结,似乎做了很大的让步,“实在找不到的话,beta也行。”
“我生不了孩子。我生殖腔萎缩了,而且体内激素不稳定。”
“这个……治不好吗?”
“就非要结婚吗?”
“你不结婚怎么行呀,现在你又是omega,社会这么乱,你爸也不在了,没有alpha你很容易被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