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曜站在客厅微一沉吟,先从隐蔽的地方搜起,这种东西当然是要避着旁人耳目的,他搜了客厅、厨房不起眼的抽屉,基本都是空的,这套平层不仅是看起来像是样板间,生活气息也是寥寥。

健身房、储藏室也没有找到,梁曜把阳台也摸索一遍,估计林朝暮已经快要洗完澡了,梁曜站在阳台上,将视线投向了与阳台相连的卧室。

小牧还小,他即便是吸毒也多半是被欺骗或是被引诱的,回头未晚。何况他也说过,身边的经纪人助理等人都在压榨他,并没有考虑过他的需求或心情,他吸毒很可能是因为空虚。

如果他能找到毒品,开诚布公的和小牧谈一谈,他相信能把小牧拉回来,梁曜纠结一瞬,闪身进了卧室。

盥洗室的灯还亮着,水雾从门缝和柚木地板上方渗出,梁曜轻手轻脚的打开床头柜。

最上层放着几本书和一个黑绒面首饰盒,书里没有夹层,这个首饰盒像是戒指盒的大小,不像是能藏下东西的模样,但梁曜还是打开了,天鹅绒布上放着一枚乳白色的纽扣。

纽扣边角已经破损,像是被烧化了似的凹凸不平,梁曜没有多想,放下首饰盒接着拉开下面的抽屉。

“梁哥?”林朝暮擦着头发打开门,梁曜身躯一僵,同时探进黑暗中的手摸到了一排整齐、冰冷的针管。

林朝暮进来的时候打开了影壁灯,昏暗的暖橘色灯光映在墙壁上,气氛温馨而宁静,他身上有红茶味的沐浴露气息揉杂着水汽,味道好闻且让人不自觉的精神放松。

没有人愿意在他面前,在家一样的和缓氛围里揭露隐藏在平静表象下不堪入目的隐秘,梁曜很想把手收回装做什么都没发现,但他咬着牙关一点点把手抽出来问:“这是什么?”

他手腕一翻,摊开手心,赫然是三支未开封的玻璃管,暖色的灯光下,透明的药水在玻璃管里摇晃出迷离的光弧。

“哦,你说这个。”林朝暮神色自若,走到床边坐下,“混合了治疗药物的镇定剂。”

“我有接触恐惧症。”

他就这么轻易说出来了?!

梁曜一边狐疑,视线一边在他臂肘内侧和自己手中的玻璃药剂瓶中来回游弋,“你用得了这么多镇定剂?”

他刚洗过澡,手臂撑着床,分外白皙光洁的肌肤上一排排针孔和褪不尽的青紫无比刺目。

不怪他不相信,镇定剂怎么可能大量使用?

林朝暮手臂上明显是每隔几天就有注射痕迹,这么大剂量的注射还是毒品可能性更高。

“嗯。”

“这些都是医院开的。”林朝暮把巾帕反折,歪着头擦头发,“最下面的抽屉里应该有诊断书和开药记录。”

梁曜单膝跪地,拉开最后一个抽屉,乱蓬蓬的发黄的纸张随着他拉开抽屉的动作,纸张接触抽屉边缘发出沙沙的轻响。

医院缴费单、票据等安静的躺在抽屉里,不知道已经沉睡了多久。

最早的就诊记录可以追溯到一年前,医生诊断一栏写着心理型接触恐惧症,下面有一行小字,建议住院治疗。

医院票据虽然多,但明显有人整理过,诊断单缴费单和开药记录都按照时间分别摆放,梁曜翻到最后一张开药记录,按照缴费单上的治疗药物编码和瓶身上的号码核对,直到每一瓶的编码都对上了,梁曜才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怕我做坏事呀?”林朝暮笑问。

“怕你被人骗。”把拿出来的十几瓶药剂放回去,梁曜心弦一松下意识道。

林朝暮止住笑声,梁曜低声问:“你怎么会患上接触恐惧症?”

接触恐惧症多发于警务系统,昼夜颠倒和巨大的心理压力是诱因,普通人稳定性更好,林朝暮还年轻,他患上接触恐惧症是很离奇的,他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林朝暮睨着他,目光中有一点幽静深邃的微光,梁曜隐藏在兄长那种平静关心外表下最细微而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在他的眼神下甚至无所遁行,梁曜心头一震,张口欲言。

“想男人啊,我想什么你不知道么?”林朝暮体贴的转开视线,在梁曜转移话题前,启唇轻轻道。

这话是粗鄙、赤.裸的,然而不含丝毫讥讽,甚至在静谧深夜,唯有彼此,卧室这个隐喻着隐私特殊的空间,从他的唇齿间轻盈一转,吐露出些许暧昧和无奈。

“小牧。”梁曜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什么酸涩的东西。

“不要说了,梁哥。”林朝暮俯身,轻握住梁曜的手,“我病得很厉害,你陪着我,我能好过一些。”

梁曜确实没有言语,却并非心动,而是被看穿了的惶恐。

“你知道了。”梁曜默然良久,没头没尾的一叹。

他当年是个非常用功的好学生,认为学习是最要紧的,其余的事情他们有很多时间去谈,尤其小牧成绩又不好常年吊车尾,他很着急,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花在了给他补课上。以至于…后来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初始的一两年他辗转反侧,甚至做梦都会梦见以前小牧在他家,他给小牧补习功课的时候,他站在书桌后自己的身旁,看他给小牧翻来覆去的讲一道几何题,急切的想要推自己一把,告诉他不要再讲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但他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也能在荧幕上看到自信昳丽,如晨星闪耀般的林朝暮的时刻,他不再懊悔而纠结了,反而很庆幸。

小牧是一个很念旧情的人,若是自己当真去找他,也许他真的会跟自己发生点什么,但他记得自己也会记起那些过往的事。

他希望林牧能把这两者都忘了。

“当然。”林朝暮自嘲笑道,“我是林振伟的孩子,记事起就看着别人的眼色生活。”

”当我意识到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好高兴啊…”林朝暮口吻中含着迷醉的欢愉,瞳孔微微放大面上有不正常的潮红,比毒品反应还要真实,“这是我苍白无望的生活里发生过的唯一一件好事。”

“为什么他们要夺走?”林朝暮手指一紧,梁曜手腕剧痛甚至骨缝都隐隐作痛,这对林朝暮是惊人的力量,他迅即松开,语气依旧轻柔,喉咙里渐渐升起血腥气。

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命运在背后都标注着价格。

“我为什么去学校,是因为我喜欢学习么?”

他连温饱和安全都保证不了,学习对他当真重要么?

“我永远也考不上晟华大学。”林朝暮顿了顿,握紧了梁曜手腕低声道,“我努力过,是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能考到和你同一所城市的任何一所学校,你都会立刻告诉我的。”

“而非再等四年。”

他松开手,发尾向下淌着水珠,落在光洁瘦削的肩膀上,林朝暮微仰起首,掩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水光,纤细布着针孔的手臂撑着床,这让他比平时看起来更消瘦。

“可是我等了六年。”林朝暮轻声道。

第11章

清晨七点,晨曦迎着天光披覆山河,湍急河水轻巧一衔蜿蜒流转城市。

丽丽在楼下做贼似的等到手机一震,连忙戴上墨镜上楼。

“林哥。”丽丽谦卑给陛下请安,“您的早餐。”

丽丽双手把营养师准备的早餐奉上。

“不用。”林朝暮在吧台边上吃着三明治,轻啜一口牛奶转首道,“三分钟,你先坐一会吧。”

“喝水么?”

“不用。”丽丽受宠若惊,她可以说是最常接触林朝暮的人了,在他身边工作几年林朝暮从来没有问过她要不要喝水。

事出反常必有妖,丽丽心中警铃大作,“不着急林哥。”

今天约了个广告拍摄,因为是固定合作方也推不开时间,玲姐只能安排她来带林朝暮去拍摄。提前谈好的休假还要穿插工作,她已经做好了林朝暮大发雷霆的准备,想不到他竟然心情不错。

她眼光借着躬身的角度巡了一圈,客厅前两天刚换的新沙发上有一个浅浅的凹印,似乎是连续几天有什么重物压着,沙发外罩暂时没有恢复原状。

难道修水管的又过夜…不,应该是长期留宿了,丽丽心念电转,再想到玲姐含糊的暗示,瞬间明白了什么。

丽丽略微轻松了些,直起腰斜觑林朝暮神色,这一觑不要紧,她是真的惊讶到了。

一周未见,林朝暮身材匀称了些,并非以前纯粹的清癯,露出上衣部分的小臂、脖颈肤色均匀白皙,再没有以前的枯黄暗淡,尤其是他的面庞,颜盛色茂,明艳姝丽。

和以前骨相撑着的美貌不同,现在是非常清楚的能感受到他的变化,就像是将要凋谢的玫瑰逢了春雨,沾着朝露,娇艳妩媚,重新绽发勃勃生机。

端是秋水为神玉为骨。

她素知林朝暮美貌,但妆后的容貌和素颜就能摄人心神的艳丽显然是两回事,丽丽不由哑然,试探着问:“林哥,最近有什么好事么?”

“看得出来么?”林朝暮斜睨她,唇角不明显的翘起一个弧度。

丽丽心道,这还用看?连中十张彩票都没有你心情好啊。

“有一点。”

“有人陪着了。”林朝暮起身披上外套,“对了,让你准备的呢?”

“在这,先充值了五千。”丽丽忙把附近的一家高档超市卡递上。

“嗯。”林朝暮接过,随手放在吧台上。

“其实…您需要什么,我给您送来就可以了。”丽丽看林朝暮心情不错,多说了一句。

林朝暮的身份逛超市不太方便。

林朝暮睨她一眼,丽丽讪讪笑着道,“林哥,我们走吧。”

林朝暮工作的时候是很敬业的,丽丽熟练的跟妆发、摄像还有现场工作人员沟通,下午三点,广告基本拍摄完毕。

林朝暮坐在化妆间里摆弄手机,丽丽拿着玻璃瓶矿泉水走过来,“林哥。”

“谢谢。”林朝暮接过水,没有打开放在自己面前,继续刷手机。

他好像在和人聊天,丽丽已经惊诧不过来了,林朝暮的私交为零,这并不是说他没有圈里帮得上忙的朋友,相反他这类“朋友”很多。

但她总觉得私下的林朝暮非常孤寂、安静,既没有像其他明星一样呼朋引伴招摇过市,也不喜欢搞什么投资创业,每一笔影视收入票房分红,都打到了他的账户,他红了几年,名下只有沪市一套房子。

他已经把物欲降到了最低,投资产品为零,账户里都是流动资金。

丽丽其实多年来一直对林朝暮的种种行为很费解,公司上层不关心演员的想法,她作为跟林朝暮相处最多的人,她却觉得林朝暮好像不享受明星的光环,他时刻准备着逃离。

“在跟梁哥聊天?”丽丽大着胆子问。

“嗯。”林朝暮心情愉快,像是被顺毛摸的大猫。

“那天顾总带人来星诺的时候,我也见到梁哥了…”丽丽开了个头。

林朝暮收起手机,瞥向丽丽,神情不自觉的温和几分。

竟然有用?

“真是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啊!”丽丽斩钉截铁道,然后话锋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男人工作能力再强,不懂得关心对象要来有什么用,梁哥不一样,这才几天呀,看把您照顾的,气色都好多了。”

“是么?”林朝暮抚着侧颜,不由自主的微笑。

丽丽:“……”

你还真吃这一套啊!

那就有门了,林朝暮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一直想跟林哥拉进关系保证工作位置不得其法,机会这不就来了么?丽丽撸起袖子,开足马力吹彩虹屁,“当然了,您看修水管做家务,梁哥每样都会做啊,今天的早餐也是梁哥做的吧?”

“他在鸿枫大厦工作,还提前给您做早餐,那六点就得起床了,在鸿枫顾总身边工作压力多大啊,他还这么惦记着照顾您。”

“他是很照顾我。”林朝暮颔首。

笃—

工作人员敲门,丽丽止住谈话过去开门,简单沟通后笑着点头。